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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符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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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如走出公主寝宫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外面是一片银装素裹,白皑皑的,不见一个人影。侍卫们已经躲到耳房里去,见他出来,忙讨好地迎上来:“湛如公子,用过饭了么?”
湛如点了点头。他刚刚和静亭一起用的午饭:“公主睡了,你们莫打搅,在这里守着。”
全府上下都知道,他是公主跟前最得宠的男宠。那两个侍卫听了,相视一眼,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忙答应着。湛如点点头,向着外面去了。
地上的雪还没有化,被风吹起薄薄一层。连呼吸,都是冰的。
湛如走在雪上,略一沉吟,抱着披风向府中的西南角走去。
公主的寝宫在东侧,所以西南角是什么样的地方,府里的人都再清楚不过——那是“不得宠”的公子们的居所。
湛如走到一间院子外停下来。
这里真静,下了雪也没有下人愿意打扫。门上也落了一层,不知是因为进出的人太少,还是因为主人无心清理。他敲了敲门走进去,在房中,找到了这院子的主人。
是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正靠在榻上看书。他的穿着很普通,但面容俊朗,五官如刻。他读书的时候很专注,几乎是在听到有人进门时才抬起头。微微一怔:“……阁下是?”
显然是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来。
“我也是府中之人,大人唤我湛如便可。”
这屋里的人,正是当朝宗正员吏,符央。
入府一年余,符央除了必要的时候,几乎从未踏出这个院门半步。可即使如此,湛如这个名字他也是听过的。冷冷将手中的书一扣:“那个□□叫你来的?她想干什么?”
左右静亭也是天天被人冠以这样的雅号,湛如微微一笑:“符大人不必动怒。我乃说客。”
他说得直白,反倒是让符央一怔。
“但我有一事不明。”湛如顿了顿,望着对方,“大人想来是很厌恶这个地方的,那么为何当初不服罪入狱,却选择来到这里呢?”
符央面色僵了僵。冷笑了两声,但有些勉强:“她叫你来和我说这些?”
“大人是大人,可在公主府,我们,都是同样的身份。”湛如摇了摇头:“实际上,若没有公主,大人,便什么也不是。你忍辱负重,要的,难道是这样的结果?”
他抬起头来,等着符央回答。只见对方听到这里,终于露出惊愕来——如果湛如进门就直接劝他归顺公主,他觉不会听进去。此时,符央却沉思了起来。
半晌,他才请湛如坐下,“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静亭这一觉,就睡到了快傍晚。
她其实一直睡得不踏实,脑海里盘旋着楚相和敬宣的事情,冒出一身冷汗。猛地醒来时,发现外面已经黑了天,下意识地在床头上摸水杯,很快,就有人倒了热水给她。
“公主醒了?可要传晚膳?”
这是她丫鬟绿衣的声音,静亭怔了怔,应了一声。绿衣想了想又道:“对了,公主,方才湛如公子叫人带话说,符大人那边已经说通了,叫公主不必担心。”
符央?
静亭微微皱眉,以前听说此人是朝中最软硬不吃的几人之一。湛如居然这么快就说通了?
她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符央在府中身份尴尬,她也无法差人去问他什么。此时便先搁置,直到第二日早上,符央下朝后,真的来拜见了她。
他将今早朝堂上的情况对她描述了一遍。
他官阶低,是不能上殿的,也只能在外殿了解了个大概——楚江陵遇刺一事果然传了出来,至于是外人传的,还是楚相的人自己传的,不得而知。
楚江陵因为“惊吓过度”卧病在床,楚相悲愤交加,早朝上竟提出辞官。群臣立刻劝阻挽留,至于天子,也是当即就否了,许诺一定会抓住凶手严惩,给楚相一个交代。
此事——且不说楚江陵一根毫毛都没伤,是通过何种神奇的方式“惊吓过度”的。楚仲辞官不过为的就是天子的那句话,说不定还是早就和敬宣商量好的。这老狐狸。
遣走了符央,静亭独自坐在案前。
左青做的再隐蔽,也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是经不住严查的。如果还有人想把这件事往公主府头上推的话,就更不妙了……
给楚相一个交代……这交代还不是敬宣说了算,要怎么交代。只怕是这两日,就会有动静了。
指甲狠狠地嵌进了手心。
果然,当天下午,皇宫里就来了人。
却是来请她的。
“公主殿下,圣上要在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宴请群臣,还说了皇族和贵族也参加。”来的是个公公,说话像是一千只猫同时被踩中尾巴:“殿下是去还是不去,先给个回话,也好让圣上心里有个数。”
静亭一听他说话就难受:“本宫会去的。”
怎么能不去。如果不去,说不定给楚相的那个交代,就要直接交代到她身上了。
离腊月二十三不过几天工夫。
往年宴请群臣,都是放在除夕夜的。今年却被特意提前,圣谕说是让百官回乡陪着父母家人过个好年,为此还受了太后嘉奖。
但是盯着风向的人都知道,是圣上沉不住气了。
因为楚江陵的事——自然也不可能只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楚江陵的事情闹出来,可以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圣上想要办一个人,一个他轻易不好动的人。二是楚相现在和圣上是在联手,联手对付这个圣上拿着不好办的人。
能穿上朝服的,个个都愚蠢得精明。私下里议论这个人是谁,新年当前,送礼结党的倒是少了。人人明哲保身。
公主府也就越发门庭冷落。
廊下都挂了一大串通红的灯笼,天色暗下来,从远处看去红彤彤一片,颇为打眼。静亭坐在窗前向外看,绿衣走进来,替她将窗户掩上:“公主休息吧,这里太冷。明日,还有皇宫的宴会呢。”
她不说还好,一说,静亭心里不禁猛地一跳。
鸿门宴这么快就来了。她有点儿心慌。
外面的雪早已化了,可从窗缝中吹进来的风却更加冷。静亭有些急躁地站起来,又倒回椅子上。绿衣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公主要就寝么?”
静亭盯着自己的手,半晌,才站起来:“不。给我叫湛如来,说我今晚要他侍寝!”
绿衣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应一声下去了。不多时,房门又被推开,湛如走进来。
他外衫下面直接是寝衣,显然已经是睡下了又被叫起来。但他还是笑盈盈地、脾气很好地走到静亭面前:“公主怎么还不休息?”
静亭叫他坐了,开门见山道:“我明日要去宫里赴宴,你随我一起。”
湛如想了一想,摇摇头道:“恐怕不合适,公主不如带着左青去。”
静亭一怔,问为什么。湛如给的解释很简单:左青出身还蛮不错,跟着公主身边,身份上要合适一些——即使是男宠,于出身上也不能太难看了,叫公主府自己打自己的脸。
更重要的一点是,左青跟着静亭在宫宴上露面,就是将他推到了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位置上。洗脱他的嫌疑。
这不可不谓周密,静亭也点了点头:“那你呢?”
“我可以跟着符央去,扮作他的书童。”
她倒是差点把符央给忘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她相信从宴席上一个人的言谈举止看风向,湛如比她在行。
其实……不论是什么,湛如都比她在行。
他仿佛什么都能看透,什么都知晓。她迷茫的,他都清楚,她困惑的,他都洞悉。
可他本身却是个谜。
房中的烛火静静燃烧着。过了片刻,湛如起了身向外间走:“公主休息吧。”静亭下意识地拉住他衣袖:“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嘴角滑过一丝笑,赶在她还没说出之前开口:“公主今晚要湛如留下?”
静亭吓了一跳,忙松了手:“不是……你去吧。”
他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抬步向外走。关门前又顿了顿,回身用狭长的双眼望着她:“公主不必担心我是什么身份。”静亭一怔,抬头望着他。却见那漂亮的眼中泛起些柔和的笑:“公主忘了么,两年前我既答应过你,就绝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
静亭对他一笑:“我没忘。你去吧。”
湛如去了外间。静亭虽然还是颇焦虑,但是比方才已经好了很多,困意袭来。不多时,有丫鬟抬上来浴桶和热水,放到她房里,又轻手轻脚地出去……其间她也迷迷糊糊,很快睡了。
每次叫湛如“侍寝”的时候,他都会叫热水。她问过是为何,他也只笑不语,之后她也习惯了,连醒都不醒一下。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如果真按照公主的品级打扮起来,少说也是要耗费两三个时辰的。幸而静亭已经研究出了一套一切从简的方案,很快了衣服,叫绿衣给她梳了头,稍作修饰,就出了门。
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外,一辆是她和左青的,一辆是符央和湛如的。
那三人都已经在门口等待,见她来了,符央只是瞥过一眼,便漠然地转身上了车。静亭早想到他会是这样,不以为意。
敢给公主甩脸色,倒也是个人物。
左青不高兴地说道:“他算什么!公主,我们走!”扯着她上了另一辆马车,湛如对他们笑一下,也转身上车。
约莫一刻功夫,马车渐渐减速。撩开车帘,气势恢宏的皇宫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