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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歌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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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亭还没有过当街被人死拽着不放的经历。这下大家都不走了,盯着她瞧。她只好尴尬地用折扇掩了面,吩咐车夫把这人带回去。
没想到,还没到公主府,半路上这人就已经人事不省。静亭被弄得提心吊胆,生怕这人就这么交代了,到了府上连衣服也没换,忙叫绿衣去请大夫。
她自己则回了寝殿。不一会儿绿衣回来:“大夫让那位公子好生养着。”
“……公子?”
“是啊,擦干了脸上的血才看出来,生得很俊秀呢!但真真是位公子,只是一身的伤,真惨那……”
静亭对青楼中男子卖身的事情,仅仅是有所耳闻。有的时候,男孩子受的虐待甚至比姑娘更甚,她救的这一个,约莫就是受不了逃出来的。
第二天她去看了一眼,果然是一身骇人的伤。但更让她吃惊的是他的脸……他居然就是在丞相府除夕宴上跳舞的少年!
他不应该是红牌么?怎么还弄得这么惨,还是说正因为是红牌才惨……
那少年见她也是一愣,随即不顾全身的伤翻身下床,跪下给她磕了个头:“歌弦谢公主救命之恩!”
他身上的伤口都在渗血,他却咬着牙跪在地上。
静亭被吓了一跳,忙扶他起来。
问了一下才知道,他果然是风月椽的红牌。但是前两天被点去伺候一个大官的时候,得罪了人。所以被老鸨毒打了一顿,关起来不给饭吃。这才一咬牙偷偷跑出来的。
“公主不要赶歌弦走!”大眼睛扇啊扇的,两行泪立刻顺着白皙的小下巴滑下来:“歌弦已经无处可去了,再回到那个地方,还不如去死……公主,您留下歌弦吧!”
这少年看上去比她还要小几岁。
静亭心一软:“……那你就留下吧。”
“谢公主!公主的大恩大德歌弦永生难忘!您……”这边正说着,房门突然被推开,湛如站在门前:“……公主?”
他的目光在房内转了一圈,但没有在歌弦身上停留,而是很快又看着静亭:“公主,上个月的账册出了点问题。您什么时候去看一眼。”
静亭点点头随着他去了。出了门,两人穿过花园,一前一后走了片刻。湛如突然停下来转过头:“方才那个是新来的男宠?”
静亭简单讲了一下经过:“……也算作男宠吧,反正是要留在府上的。”
她名声在外,还在乎多添这一笔么。
现在的她,收一个男宠就是吃一顿饭大的事。于是忙了一下午账册,她很快就把歌弦这码事给忘了。
但是偏偏有人非要她想起来。
过了几天,符央照常来和她说朝堂上的事。进门的时候脸色却非常古怪:“公主带回来一个叫歌弦的公子?”
“嗯,怎么了?”
符央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公主自己去看看吧。”
歌弦住的地方,和符央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
还没有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弹的不知是什么曲子,又幽怨、又轻柔、又萧索。
就这么弹了停,停了弹的,中间还夹杂着歌弦的叹气声。过了不知多久,突然有“铿”的一声传来,弦断了。
里面静了一会儿,只听歌弦幽幽一叹:“原来,你也一样。”
“我们一样薄命,因为薄命,所以薄情。可叹,可叹。”
静亭脸白了白,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二天,她把符央叫来,给他安排了一个新的住所。
又匆匆过了几日,京城的天气,开始逐渐暖和起来。
每年春天,宫内的妃子们都要赶制一批针线活,然后约个日子,大家聚到一起品评学习。这个也称“春会”,后来逐渐发展,所有名门女眷都要参加。
本来呢,这个事是跟静亭没什么关系的。但是恰好,今年她满十八了,敬宣就莫名其妙地把她想了起来。派了个小太监来和她说,今年她一定得去,让宫妃门见识见识她的手艺。
她的手艺?
确实挺长见识的。
距离春会还有半个月,她就是从现在开始学,估计也来不及。等传话的走了,她面带愁容地趴在屋里。正巧,这时候绿衣迈着小碎步进屋来。
眼睛一亮,“绿衣,本宫问你个事。”
“公主请讲。”
“你会绣花不?”
绿衣迷惑着,点了点头。
静亭拍拍手,从床上坐起来。此事,完美得以解决。
就在这时,外面匆匆忙忙跑进个丫鬟来:“公主快去府门前看看吧!大事不好了!”
静亭一怔,起身向外面走。果然看见公主府大门紧闭,几个仆役正苦着脸站在门前。
奇事,难道还有人敢在公主府门前闹事么?
“给本宫把门打开。”
门开了,她向外头看了一眼。又忙吩咐快关上。
还真有。
她这府邸极大,豪气干云地占了半条街。而现在这半条街已经被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堵上,吵吵嚷嚷,尤其是领头的几个,气势汹汹,大有要将她家抄了的气势。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来。
那几个仆役下意识地一蹦,冲过去就要闩门。那边却是符央诧异的声音传过来:“做什么?本官下朝还不让回家了!”
没想到是他,静亭只好让开门把他放进来。但是这回外面的人也学聪明了,看见门开了,都跟在符央身后,领头的一个女人用指甲抠在门边上,让家丁关门也不是,开门也不是。
“公主府不讲理!”那女人占据有利地势,开骂,“抢了人还欺负穷人啊!大家一起闯进去!”
眼见着这群人就要闯进来,她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家丁忙冲上前拦住他们。领头的那个女人也被挡在外面,但是她和别人不同,披散着的蓬发下面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猛地抓过眼前家丁的手,张口就咬了下去!
那家丁痛呼一声,忙缩回手。
那女人飞快地冲进了府门,直奔静亭而来!静亭忙闪到一边,但是对方并不善罢甘休,转了个弯又追过来。
静亭真是怕了她了:“你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啊!”
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疼。
静亭这下有点愣了,也忘了跑,不会……破相了吧?
那女人一见血,也不敢动了。一旁的符央先回过神,忙叫家丁把她抓住,走到静亭面前:“公主先回去,这里有我。”
他这句“这里有我”,让静亭听了一笑。但是马上又疼得呲牙。
到现在她也不急着回去了,那女人被家丁摁在地上,后面闹事的人也被赶出了府门。她走到那女人面前:“本宫抢了你什么人?”
那女子一怔,但是很快又向地上啐了一口:“□□!你强抢了我的相公!你还不承认?”
这回轮到静亭怔了。
说起来她这两年收的男宠还真是不少,怎么来的都有,但是天地良心,她发誓,绝对没有抢来的。
“你相公叫什么名字?”
“你还想不承认!说不定我相公早就让你虐待而死了!恶公主草菅人命,天理不容……”
“你不说他叫什么名字,怎么就知道他死了?!”
“爹娘,婆婆啊……原谅灵芝不孝!”
说完,她竟猛然挣开家丁的手,一头向着门前的台阶撞去!
“快拉住她!”“拉住她!”“公主!”
这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第一个是静亭,第二个是符央,第三个……是左青?
静亭转过身就看见身后不远处刚赶来的左青,他身边还站着湛如。只是微微皱了眉头瞧着这一幕,并没有说话。
左青跑过来:“公主怎么能放身份不明的人进府?她……”
再转过去看那个自称“灵芝”的女人,已经昏过去了。
今天可真热闹。
静亭擦了一把脸上留下的血:“把她给我带下去,看紧了。”那几个家丁应声,左青也跟着应声。静亭马上扫了他一眼:“你不准跟去。”
左青委屈地应了一声。
“湛如,你跟我过来。”
两人回了寝宫。
静亭脸上的伤需要处理,大夫很快就来了,说伤口不深,如果好好养着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静亭松了一口气。
就算不是倾国美人,也没有哪个女孩子不爱护自己的容貌。
清理伤口的过程中,她痛不欲生。那大夫上了年纪,手一直在抖抖抖抖个不停。她想叫又不敢叫,对面湛如坐在椅子上,折扇抵着下巴,微笑看着她。
直到那大夫走了,她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湛如才笑盈盈地走过来:“公主怎么不出声,不疼么?”
“疼。”
他在床边坐下:“那方才公主怎么不叫大夫出去,让湛如替他来?”
……因为没有想到。
“湛如。”
“嗯?”
“我也想撕了你的脸,怎么办?”
“……”湛如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扑哧笑了出来:“公主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么?”
他提到这个,静亭才收了笑,有些疲倦地叹了一口气。
“刚才那个灵芝会武功,你看出来了么?”
湛如摇摇头:“我听到消息赶到的时候,什么都没看到。”
静亭只得把方才门口的事情,又给他说了一遍。
灵芝的可疑之处,是在静亭不论怎样问她她的相公是谁,她都不说的时候开始的。
后来静亭再回忆起灵芝咬那家丁、攻击她的时候的动作——她这人有个不算优点的优点,眼睛比较毒。即使自己不懂武,也瞧出了灵芝身手远胜常人。而且敢这样聚众在公主府门前闹事的,除了不要命,就是另有谋划吧?
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湛如,你说……她是什么人派来的?”没有等他回答,她声音又轻了些,“你给我的那份名单,我背下来,就烧掉了。现在我闭上眼就全是那些名字在不停地转……”
湛如沉默片刻,突然将手中的折扇放到她手里。
“这个是公主那天出府回来,落在我那里的。”
静亭低头瞧了眼,是她扮男装的重要道具。她说怎么这两天都找不见。
“公主不要想了。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他手握着折扇的另一端,没有松开。
不知为什么,她竟在“和他握着同一柄扇子”这件事当中,找到了一丝奇异的安全感。闭上眼睛,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