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光千年》曦染卿文

2、拂水静伴

　　于浅抬眸看向门上的匾额，原本浅浅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拂水静伴”。

　　同样的四个字，甚至连那潇洒俊逸的字迹都不差分毫。

　　仿佛是个邀功的孩子，柳毅看着身旁怔住的于浅，满眼的得意和期待。

　　“愣着做什么！进去看看吧。”

　　于浅却仿若未闻，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紧紧地盯着匾额的双眼里渐渐显出了雾气。

　　柳毅显然没有料到于浅会是这样的反应，见他这个样子，心底顿时慌了起来。

　　“于浅......你怎么了？”

　　没有理会柳毅，于浅径直走到雕花门前，抬起手沿着其上图案繁复细腻的线条，滑过花鸟、滑过鱼虫，却最终顿在水岸边身着长袍俯身而立的男子近旁，始终没有再靠近分毫......

　　于浅忽然笑了，笑得那么温婉美丽，然而眼底却早已溢满了水汽。

　　“毅哥哥......”呢喃般的开口，温柔却又带着掩盖不住的颤抖。于浅缓缓地抬起手，纤细的手指小心地覆上门上男子的面容。她看着他的眼神温润如水，仿佛眼前立着的，是她珍爱了千年的宝贝。

　　柳毅站在于浅身后，见她这副样子，以为她是喜欢这门，于是说道：“很棒对吧！那天晚上我在梦里见到这幅画面，醒来就情不自禁地画了出来。后来我找了雕花师傅，最终做出了这门。你看那男的和我是不是很像？”

　　闻言，于浅覆上门上的手不可抑制地一颤，半晌，才缓缓开口：“简直.......一模一样。”于浅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不真实。虽说是在回答柳毅，眼睛却依然停留在门中男子的身上。

　　柳毅走上前将门推开来，回身对于浅说：“愣在门外做什么？进去看看吧！”

　　于浅有一瞬间的失神，手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眼睛却紧随着门上的男子未落下半分。

　　柳毅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失笑。无奈的走回来牵起了她的手腕，将她引进了园子。

　　眼前是同样的池塘，同样的垂柳，此刻在这方小园中却又有些不一样。夜晚的池水上有飘渺的水汽，微风轻送，雾气缓缓地弥漫了整个园子。眼前一片烟波浩渺，在月光下显得那么不真切。

　　“还喜欢吗？”柳毅的声音自她身侧响起，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没有一刻的停顿，柳毅老实地回答。

　　闻言，于浅回头满眼诧异地看着他。

　　似乎是回答他的疑问，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温和而平静，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

　　“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从半个月前第一眼见到你，心底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你的紧张和欣喜，会不受控制的和你攀谈。脑海里会有一个声音在我看着你的每一瞬间响起，他告诉我，要保护你，要让你快乐无忧......不管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柳毅一本正经地看着身边的于浅，却见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眸色一闪，不禁笑了出来：“开玩笑啦！你还真信了，看你傻的！”他状似无意的嘲笑，眼中却又有些不自然。

　　于浅怔怔地看着柳毅，忽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当她听到他那么说的时候，心底欣喜是有的，伤心是有的，但、害怕也是有的......于浅转身朝着池塘走去，嘴角很艰难地扯出一丝苦笑。她想着，如果，他可以想起一切，那么，他会原谅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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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池塘边坐下，脱掉鞋子把双脚伸进池水中。今晚的于浅穿着一款鱼尾式的礼服，紫色的绸子外层裹了银色的轻纱。她没有将裙摆撩起，就任它浸在水中如同鱼尾般摆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月光下的美人鱼一般。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等一个人......”于浅轻轻地开口。

　　一旁的柳毅见她满眼追忆地看着不远处水岸旁的杨柳，没有说话，想必她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一......十年，我等了他十年。”

　　“为什么会等那么久？”

　　十年就算很久了吗？于浅微不可闻地一声轻叹。那么，一千年呢？

　　她有个员工叫林琳，上班时经常偷懒看小说，有一次于浅从她身旁经过时正听见她在评论手中的书说：“又是一千年！土不土啊！！！！俗不俗啊！！！！”当时于浅在一旁听了不禁摇头苦笑，一千年，旁人听了确实有点可笑。可是真的那么等下来的话，哪有那么容易，一千年呐......

　　半个月以来，十多个下午，她陪着柳毅品茶聊天，他不止一次玩笑着故作文雅地赞道，与浅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赞她知识丰富，特别是历史，千年间各朝各代无不是如数家珍。

　　然而这是柳毅永远都无法理解的。对于他们而言遥不可及的历史，却是她真真切切经历的。为了能够找到他，找到眼前这个曾守着她爱着她，给了他一切的人，他独身在这世间等了那么久，跨越了历史的鸿沟，他变了每一寸土地......

　　忽然间有一些委屈，本以为都那么多年了，该淡了。可是现在他就坐在她的身边，他曾用手捧着哭泣的自己，小心翼翼有倍加呵护的样子，仿佛她是他的珍宝......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会让你愿意等那么久？”

　　于浅笑了，笑得温婉美丽。“他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倾尽全力给予我温暖的人。”

　　其实她原是紫阳湖中鲤鱼族族长的小女儿，这一生本该是集宠于身、幸福喜乐，却因着一身银紫色的鳞片而被视为异类，处处受欺负。伤心的时候她会偷偷跑到湖畔找他，那时的他才刚刚修成人形不久，会在自己哭泣的时候，用双手掬些水将她捧在手心。那个时候她会停止摆动鱼尾，沉下来贴着他的皮肤，放任自己拼命地汲取那微弱的温度。然后想着这便是她的天堂！她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也不敢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而他也从未追问。无处容身的时候是他带着自己远离，去到那个隔绝了一切纷扰的地方。守着她爱着她，倾尽全力给予她曾不敢奢望的一切......

　　无数个夜晚她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后来她明白了，她的心告诉她，她贪恋他手心的温度，贪恋他看她时眼中的温和笑意；他不过是想要找回他在身边时的那份安逸，或者仅仅只是为了能够看着他。

　　眼前的柳毅有一丝了然，更多的却是疑惑。

　　于浅看着他，想：这些久远的记忆，或许这一世，他也不会知道了吧.......

　　..............................................................................................................................................................角落里似乎有光一闪而过。

　　“Wonderful!”不远处略带慵懒的声音缓缓传来。池边沉默着的两个人纷纷向声源看去。

　　待看清来人，柳毅开口笑着说：“Sawyer,我聘请你来全程负责这次园展的拍摄，但我可没有告诉你可以拍这里啊。”

　　“我说你怎么扔下一园子的客人不管，原来是花前月下呢。”

　　于浅看着他，二十四五岁的模样，是个高挑帅气的男士。不同于其他的专业摄影师，这人只穿了白色滚银边的修身衬衫和银灰色长裤，很简单的穿着。或许是因为本人的气质的原因，他的步伐看起来有些慵懒，却又不失优雅。可是......于浅没由来地打了个冷颤。

　　有些地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