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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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下学期，科学家心爱的女生上了一门C语言。据她说，课程和教授都没什么特别，tutor却是个值得记住的人物。
“他中文英文都可烂了，整天就说什么‘爱嘉嘉’‘接嘉嘉’（注1）……”她手舞足蹈地说着，眉眼弯弯，“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我知道，我中学就学过编程的啊。”他闷闷不乐地说，警告自己，她从来都只叫他全名的，这只是在取笑自己而已。
“我记得的，你不用再说一次。”她不知怎么也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说这个的时候他们站在LSB天台，看着远处的山麓被薄雾笼罩，缥缈有如仙境。大学四年里，他们站在这里说过很多的话，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听她说过很多的话。
刚认识不久，她说：“我的性格啊，用文艺的说法呢，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就跟我的名字一样。哈哈，其实我觉得我应该叫‘淡’，扯淡的淡，这样更合适呢。我就是爱瞎扯，对着我的水杯或者盆栽都能说好久的话，不过现在我认识你了，对你说就好了。”
大二的时候，她说：“交换去哪个国家好呢？喂，你想去哪里？哼，我就知道不用问，一定是美国。要我说，你反正毕业之后要去美国读研，交换为什么不换个地方呢，老在美国有意思么——你真的一定会去读研么？不考虑先找个工作么？”
大三的时候，她说：“喂，你不许笑我多愁善感哦！跟你说，交换的时候，我老是想到你们这帮好朋友，虽然在那儿也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可是总觉得自己孤零零的。还好还好，现在我们都交换回来了，好像什么都没变，真开心！不过你到底是吃了多少薯条汉堡啊，胖成这样……”
大四的时候，她说：“听学长说，四大真的很恐怖，老是加班，饮食不规律什么的。可是我想来想去，其实忙一点也好，就没有心思想其他事情了。我这个学期就是太闲了才跑去上C语言，后悔死了，final的时候你一定要帮我复习啊，不然我就晚节不保了。”
Photo Day的时候，她说：“要毕业了，我有点害怕，如果说了再见，有的人，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了。你不许笑我，我还想过，如果我不说再见，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是不是就不会离开呢？虽然这么说有点扫兴，可是，你真的忍心去美国么？”
参加完惜别周会那个下午，她说：“跟你说一件事。我有男朋友了。”
当然还有那句对他影响深远的“你啊，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女朋友么？回短信或者□□上聊天的时候别老是那么不耐烦，要多多注意和女生交流的方式哦！”那晚她不顾男友的阻拦，喝了很多酒，后来一群人来到天台看星星，笑了很多，哭了很多。不过她一直没哭，只是醉醺醺地用力拍他的肩膀，啰嗦地教育他，并邀请他一起去厦门。
听闻噩耗的时候，他和她已经许久没有在□□上聊过天，因为他知道她经常加班以致长期睡眠不足，因为残酷的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因为他不想、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打扰她的平静生活。
他不愿意记得那天的心情。事实上他也不记得，那时候自己是在实验室呢，还是在宿舍？是老朋友打来了越洋电话，还是看见社交网站上大家的状态？甚至有可能，那天他并没有很伤心，因为这消息听来太遥远太虚幻，让人无法相信；而悲恸姗姗来迟，在深夜不能入睡的辗转反侧里，在iPod随机播放到她喜欢的乐队的歌里，在任何和四大和胃癌有关的新闻里，在他多年之后终于回到香港的旅程里。
他总记得某两句歌词，“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后来它们反复在他的噩梦和美梦里出现。
“我回来了，是因为当年告别的时候你没肯说再见么，我果然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去了东平洲，测试了新技术；他也回了中大，站在LSB天台，回味着早已被时空磨成齑粉的旧对话。不远处的石凳上坐着两个内地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她们的教授：“你看朱教授上课那么严肃的样子，结果有人找到了他当年做tutor时候的音频，哎哟真是笑死我了。”
“快点，给我听听看！”
“……执行这个function的时候，要先接嘉嘉，然后再爱嘉嘉……然后又会执行一遍爱嘉嘉……我们先定义一个爱，然后爱嘉嘉……你们一定要记住，嘉嘉爱和爱嘉嘉是不同的……”十几年前的音频文件里，一个tutor唠唠叨叨、口齿不清地说着；两个女生笑得前仰后合旁若无人，倒也是一番青春活力。
“哈哈哈，看不出来朱教授当年那么菜鸟！这是谁录下来的？太有才了！”
“一个学长或者学姐吧，我看看啊，网名是叫洛洛的，像是女生呢。这里还有一句描述，‘嘉嘉，这视频是录给你听的，可惜你听不到。’嘉嘉是谁啊？”
“不知道，可能是她喜欢的人吧？”
这时科学家的手机震动了，收到新邮件。
“尊敬的凌嘉博士您好，我们想邀请您……”是他每天都能收到的邀请邮件。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该回宾馆了，科学家夫人在等他吃晚饭。
注1：爱嘉嘉=i++接嘉嘉=j++ 都是C语言里的编程用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