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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朔风飞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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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府中,不明事情的天祭和清扬还在焦急的等待义父归来,可是却等来了吴氏一族即刻被放逐的消息。
一切是那么突然,天祭想反抗,却被死死地压制住不能动弹。他还小,没有力气足以与那么多的禁军抗衡。而清扬被拉上马车带回宫去。
“我要同义父一起走。”清扬大声喊着,她一把抓住了天祭的胳膊,“带我走。”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郡主不要让我们为难。”身后的侍卫面露难色。
“我从小就在这吴府长大,既然要流放,那我必然会同去。”
“郡主,这是吴桓大将军的要求,魏王也不过是允诺罢了。”
清扬皱眉:“我不信。”
“郡主如果不从,那我们只能无礼了。”说完,侍卫们只得将清扬像押解犯人那样锁住,推上车去。
清扬哭喊着,她看着自己和天祭越来越远,看到他怒目而视,挣扎着反抗着,可是他太瘦太弱了,渐渐地,在人群中不见了。她只听到天祭说着最后一番话:“清扬……不要哭,不要哭,要好好的活下去……只要活着,我们就还会再见的。”
事发突然,天祭什么都不能带走,他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吴府,那里有随他出战的刀,有他最爱的雪颜,还有……沐云送给他的那个用海棠花做成的香包。
“沐云……我走了,以后不能再陪你身边了……”天祭喃喃,“不过,我一定会再回来的,你等我。”
可是即使这么说,他也深知,这一去不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回来。可是年少的他还是执着地相信,只要他不放弃,那么终有一日就一定会回来。
从此天祭的人生发生了转变。
十五岁前,他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十五岁后,他是亡命天涯的流放囚徒。他永远回不去了,那个曾经鲜衣怒马穿梭街头巷尾,无忧无虑嬉闹追逐的少年时代,十五岁那年,命运迫使他一步步地走向烽火硝烟的边疆。
临行前,吴桓解下了腰间那块随身带着的碧玉珠的玉佩,拉住了天祭的手,将它放入其中。
天祭抬头:“义父,你将它给我做什么?”
“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有着一个同样的玉佩。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这个人,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如果将来某一天,你若见着了有一块同样玉佩的人,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这个人是谁?”天祭不解地看着吴桓。
“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找到对她说呢?”
吴桓迟疑了片刻,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义父老了,很多事情都不能自己去做了,所以只能交给你,我能替我完成吗?”
天祭紧紧握住玉佩,坚定地对吴桓说道:“义父交给我的任务,我都一定会竭尽全力完成。”
“义父,真的是要把清扬留在魏宫中的吗?”一日,天祭突然问道。
“是。”吴桓毫不犹豫地回答。
天祭不解地看着吴桓,眼中满是纯真:“为什么不带她和我们一起走?”
“她不属于那里。”吴桓望着北方荒漠尽头遥远的地平线,漠然地说道。
天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天祭,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走吗?”吴桓露出慈蔼的笑容问道。
“我才不管为什么,只要义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只有将清扬留在魏宫中,她才能活下来。而你不同,我必须要带你走,前路凶险,不会责怪义父吧?”吴桓看着天祭,语气有些自责,因为他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而这条路到底走的对不对。
“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我都不怕,我要像义父一样。”
吴桓笑了起来:“到底是我吴桓的儿子。你要记住,只有经历过深重沉痛的苦难,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强者。”
天祭坚定地点点头:“我会的。”
一路向北,天气变得越加寒冷起来。天祭常常能听见天空大雁飞过的悲鸣,看着远方空旷,遥远的没有边际,就会有种说不出的绝望。最难捱的便是夜晚来袭,在无尽的荒原边上,天气寒冷异常,白天看到远处山巅的白雪在墨色的夜幕下依稀可见,黑暗中他常常能听到远处的一声突如其来的狼嚎,一刹那划破了周遭的死寂。每一次睡去天祭都会觉得自己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偶尔天祭被黄沙迷眼,又常常被脚上的链条划出血来,在凌冽的寒风里,天祭踯躅不前,可是看到前方的义父不管遇到什么都还是像在战场上那般坚毅不倒,一步又一步不屈地向前走去。天祭便会释然,因为他知道有义父在他什么都不怕了。
直到一天清晨,天祭永远记得那天下着大雪,刺骨的风雪像刀割般在天祭的脸上划过,他穿着单薄的衣服,一边走一边打着寒噤。见前方风雪太大,穿着皮裘的领队侍卫便让大家停下来歇歇,据说还有不到三天就可以到达目的地。天祭像看到希望般终于释然了。
吴桓接过递来的水,一饮而尽。突然,天祭看着义父怒目而视,紧紧用手卡住脖子,仿佛有万般毒虫侵蚀着他的喉咙似的痛苦,然后他倒在了天祭面前。
“义父!义父!义父!!!”
“天祭,你要承载着吴氏的尊严和骄傲,好好活下去。”说完这句话,吴桓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天祭想要扑上去,却被随行的侍卫拦住无力挣脱,他大哭了起来,哭道没有了力气,只能任由押解的侍卫将他拖的越来越远,眼睁睁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义父,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在空荡的天地间回荡。
他亲眼看到义父在自己的眼前吐血倒下却无法相救,他哭喊着,“那碗水有毒,快来救救我的义父。”可是,没有人理会。
他死死地记住了义父临终前那句话:“你要承载着吴氏的尊严和骄傲,好好活下去。”
天祭的心中其实是有恨的,他恨那些给他的人生带来悲痛的人。义父一生忠义却遭人无辜陷害,可是,他也深深的懂得义父曾说过的那句:君要臣死,臣怎敢不死。或许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年少的他,心高气盛,义父的死,永远是他心中抹不去的伤疤,因为那个最疼爱他的人去了。他要只身一人前往遥远的苦寒之地。那里前有慕容旧部的兵将,后有拓跋家族的铁骑。可是他狠狠地噙着眼里的泪水不让它流下来,他知道义父要他坚强。天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有朝一日,他要像义父那样,带着吴氏一族的尊严和骄傲回来,他要变得强大,不屈。
魏宫天华殿上,拓跋珪手中正握着吴桓临走前在桌上写下的“忠义难全”这四个字的那张纸。他知道,既然吴桓选择了义,就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他也活不得。但是当他听到侍卫回报“后患已除”时,年迈的他还是留下了悲恸的泪。从此整个魏宫,他再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而这也正是他让自己走上了这条绝路。天地辽阔,却恍若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