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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少轻狂 ...

  •   回忆里无比熟悉的场景使吴桓怦然心动。
      时至今日,他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皇宫之内,除了他,谁还敢对拓跋家族的人说句不是。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却总有什么挥之不去,那些夜夜破碎如梦境般的往昔回忆,让他日日梦魂牵绊,寻寻觅觅却不得踪迹。

      吴桓还记得那天清晨,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水边的一片草丛里,那时天地仿佛倒置,阳光刺得眼睛生疼,他累了,浑身的疼痛让他只想这么躺着,仿佛在等待命运带来的更多折磨。
      隐隐地见一女子从远处走来,侧立吴桓的身畔,白衣素袂,长裙曳地,只是看不清容貌。
      那白衣女子蹲下身,轻抚吴桓的手臂,说道:“你身上有刀伤,有人要杀你?”
      声音仿佛天籁。吴桓睁开眼,只见得一张清秀绝丽的脸庞,眼澄似水,黛眉轻蹙,楚楚动人。
      “我只是,不小心……从上面跌了……下来。”吴桓挣扎着想让自己能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伤到连动一下都困难。
      谁知那女子却不理睬,只是看着吴桓从厚厚的盔甲中落出的那块碧玉珠玉佩,兀自打量起来。“你这块玉,色泽通透,纹饰精细,世间怕是难得更有此物。随身配有此玉的可会是等闲之辈?”
      “哈哈。”吴桓笑了,“那不知,这块玉佩可否换来我的一条性命呢?”
      她只是淡淡地望着他,然后也浅浅笑了。

      记忆掠过。
      “你从哪里来?”吴桓问她。
      “那里。”她指了指远处。
      吴桓遥看了一眼东方烟雾氤氲的远山,绿树青翠。转头看了看她眺望远处的侧脸,深蹙的秀眉,澄澈的眼眸,一滴泪从她颊上落了下来。
      她赶紧擦去脸上的那行猝不及防的眼泪,仿佛在掩饰什么不可为知的境遇,然后匆匆跳上水边停靠的小舟。回眸浅笑,伸出手来牵他,“我送你去对岸。”
      他无法言喻,只是再次被这回眸浅浅的一笑深深地打动。
      在初次相识的鸢尾从边,他们道别。春日已至,那里开满了鸢尾花,微风吹来,像一波浅紫色水纹向远处微微漾开。
      远远地,他看着她转过身兰舟涉水而去。

      他回到盛乐,命运也从此转了个弯。慕容垂亲率后燕将士二次来袭,势如破竹,接着又传来义兄拓跋虔战死的消息,吴桓毫不犹豫,再次披甲上阵。
      这一仗,断断续续地打了三年……

      他要去找她。回到那个与她初识的地方。
      然而,三年后对于那个承诺迟来的兑现,换来的也只是人去楼空。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就想一个繁华的梦境。山花依旧,碧水悠悠,却再带不来一叶兰舟。但是,他总那么觉得,有一个人在门外低眉颔首,隐没于喧嚣的夜梦中。
      “阿洛,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一定会带你走。”他留给她那块玉佩当做信物。
      可是,到底是谁没有守住当年的承诺。他年年回到初识的地方,一切却好似尘埃落定般无丝毫改变,而她亦杳无音讯。三个月的朝夕相处换来了十年独守,虽然连她的姓名身世都不曾知晓,但就是这个谜一样的女子,令吴桓愿意为了她,等待哪怕一个又一个未知的十年。

      其实很多时候,人生苦短,经不起那种所谓的承诺与等待。

      吴桓醒来时窗外已经天色明媚,听见有人嬉闹,他起身走出门去。
      花园里,两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追逐。
      一名身着蓝衣,虽然年纪且轻,却可以见得其眉宇中已露轩昂之态,他快步跑在前面,身手矫健;另一名少年白衫方巾,秀丽清雅,步法轻盈,穷追不舍。趁着蓝衣少年回头的功夫,后面的白衣少年空中一个翻转,飞身立于蓝衣少年面前,“噌”的一声,手中的剑飞速的脱离鞘身,一道白光闪过,速度之快,眨眼便在对方喉头前一寸处停了下来。
      “你输啦~”白衣少年收了剑,得逞地笑。
      “好好好,答应你就是啦。”蓝衣少年应允着,说着便要走。
      可是那位白衣的少年还是不依不饶,拦在他的前面,伸出小指说:“ 愿赌服输,不许耍赖。”
      蓝衣少年虽有些无奈,但是也伸出小指勾住,像是誓言般郑重其事。
      看到这一幕,吴桓笑着便问:“你俩说什么事,如此认真?”
      花丛中的两人齐齐抬头,面露惊讶。蓝衣少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那白衣少年捂了嘴。
      “我们闹着玩呢。”说着冲蓝衣少年皱皱眉,“是吧?”
      蓝衣少年赶紧点头称是。然后就被白衣少年扯着跑开了。
      吴桓觉得其实这样便已经足够。位极人臣,衣食无忧,膝下亦有清扬和天祭陪伴,倒也乐得自在。只是与其高官厚禄,舟车劳顿,倒不如隐归田园,美酒独酌,宁静淡泊让人更加心之所往。他常常想如果当年选择了留下而非独自离去,那么此刻,或许隐居塞外,或许浪迹天涯,一切会不会又不一样呢?

      而那两名少年,蓝衣的名叫吴天祭,是吴桓在义兄拓跋虔五周年祭的时候偶遇,当时他正被村民推上柴垛欲当做祭天的祀物,吴桓上前救下他,见他无依无靠又倔强的模样颇有自己年少时的影子,便收做义子,取名天祭。天祭自幼聪慧,天赋异禀,七岁习武却吃苦勤练,虽年仅十四却能随吴桓征战南北,冲锋陷阵也毫无惧色。白衣的名叫清扬,正是吴桓义兄拓跋虔的独女,她出生那刻也正是父亲在塞外征战后燕战死之时,母亲柳楚惜乃夫余国名门之后,蕙质兰心也生得花容月貌,只可惜红颜薄命,在清扬四岁那年便生病离世,死前将清扬托付于无子的吴桓收养。清扬自出生便被封予“青阳郡主”,连北魏的王拓跋珪也对他垂爱有加。可是这位貌美的“郡主”却不像其母亲那样精谙音律,采戏弈棋,倒是秉承她父亲,小小年纪喜扮男装,舞枪弄棒,骑马射箭,从小在吴桓的耳濡目染下无不精通。
      “这倒也好,到底是我拓跋氏族的后人。”拓跋珪也时常对清扬称赞不已,“好过我那些不争气的儿子。”
      每次听到这些,清扬总是会无奈地笑着,她知道拓跋珪口中那个最不争气的儿子,大概就非拓跋嗣莫属了。
      拓跋嗣乃是拓跋珪的大儿子,也是北魏当今的太子,从小清扬便对这个颇为关爱和照顾她的皇兄敬仰有加。天兴六年,十岁的拓跋嗣被封太子,也为此拓跋珪杀死了他的母亲。在清扬眼中,她是个好母亲,为人和蔼慈祥,只是为了儿子的将来,不得不选择这样的结局。拓跋嗣至孝,日夜啼哭,惹的拓跋珪大怒,他听说父亲要杀害自己,就连夜逃出宫去。太子走后,拓跋珪虽在众人的劝说下消了怒气不再提及此事,但是也未有将太子召回的念头。年复一年,年迈的拓跋珪却越加对二儿子拓跋绍宠爱备至。

      清扬听说今晚天祭要去见他的嗣哥哥,于是拿比武做要挟,赢了便要天祭带她一同前去。天祭坳不过,只好答应。

      晚上,街头熙来攘往,三人约了一起去酒馆喝酒,清扬亦是像往常那样着了男装,扮成了天祭的小跟班,不服气地跟随在后头。偶尔好奇地看看街边的新鲜玩意儿,到底是女儿身,吴桓平日甚少让清扬出去,有什么事也是派天祭替着,只能在园中练剑或是看书写字。如今能晚上偷偷溜出来,平城街上的一切都让她不不由得驻足,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喂...跟紧点,不然等会丢了,我可不会去找你。”天祭时不时地回头对清扬嚷着。
      “哦~”清扬只好撇撇嘴,赶紧跟上来。
      到了酒馆,三人找了空桌坐下,清扬坐了拓跋嗣的对面,然后笑着对拓跋嗣说道:“嗣哥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变。”
      “是啊,上次一别,数数已有五年前未见了。”拓跋嗣也不禁感慨。此刻,回忆起少年时的种种,慨叹万千。清扬已从八岁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出落的亭亭玉立,虽扮了男装,却也眉清目秀,英姿卓越。而自己却已为人父。自从十岁那年出了皇宫,便隐于朝市,父皇虽对此不再追究,还赐大臣杜超之妹杜密为妻,现又得一子,偶尔和天祭畅饮对酌,听闻些朝中轶事,倒也落得清净自在。
      三人畅饮正欢,突然却听得酒馆争吵嚷嚷,原来是两位客人起了争端,只见另一穿蓝色长衫的男子上前道歉,态度倒还诚恳。可对方那位长着刀疤的男子却不依不饶,还伸手一拳打了过去,那蓝衣男子似是没什么功夫,躲闪不及挨了一拳便倒在地上。
      “仗势欺人。”清扬愤愤不平,欲上前阻拦。
      谁知却被一旁的天祭按住了肩膀:“我带你出来,不是要你惹事的。”
      清扬按捺不住,望了望拓跋嗣,拓跋嗣看了看清扬,摇了摇头。
      “可是...”清扬无奈。
      只见拓跋嗣轻轻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手一挥,酒杯便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那个刀疤男握着蓝衣男子衣领的手腕上。
      “谁?”刀疤男松了手,转身四顾,此时酒馆正值人来人往生意兴隆之时,他巡视许久也看不出是谁所为。
      转了身又欲扬手,这次是清扬抬手,端起酒杯朝那人扔了过去,端端地砸到那刀疤男的脸上。
      “哎呦...他妈的是谁?有种给我站出来。”刀疤男捂着脸叫嚣,却见周围无动于衷,随行的一人在他耳畔私语几句,大概他也知道出手的人功夫不弱,自己已经处了下风,万一应付不得还丢了脸面,索性冲那蓝衣男子丢下一句“算你走运。”便付了钱灰溜溜地走人了。
      酒馆里大家又像之前那样哄闹起来,天祭,清扬和拓跋嗣三人却也若无其事,让店家拿了酒杯,低头自顾喝起酒来。
      “多谢三位英雄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听这声音清脆悦耳,三人抬头一看,原是那名刚刚被欺的蓝衣少年,见他面貌俊朗,眉宇清秀,年龄不过二十岁,虽身着布衣,但衣履精致,俯身朝三人为礼一拜。
      “只是看不过那些人的行径,不用谢啦。”清扬看着那人欣欣然一笑。
      “不知这位英雄姓甚名甚,他日定当竭力报答。”
      “我…我只是个小小的随从,英雄不敢当……报答就更不必了。”清扬轻声答道。
      “今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相逢又何必相识呢?”天祭倒干脆。一番言辞,那名蓝衣男子也爽快:“今日之恩,他日必谢。”于是便同一名小随从走出门去。
      饮毕,三人一行走出去。走在平城的街上,光影璀璨,偶有一曲胡笳萦绕一弯残月,一场又一场的盛宴热闹到了极致……清扬觉得今天就像做了一个美梦,此刻的她确已沉湎其中不肯醒来。望着前面两人远去的背影渐渐地隐没在了灯火阑珊之中,蓦地,天祭转头,微微皱着眉冲清扬大喊:“喂~你可要走快点呐。”
      清扬笑着追了上去。那一瞬间她觉得,如果每天都可以这样该有多好。
      此刻的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未来的日子会是怎样,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怎样的未来。然而这却是最后一次,他们三人一起走在平城繁华的街道上,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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