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骤雨之个人英雄主义外传》利夏尔

10、1

　　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作用了。
　　这是塞穆尔舍弃双眼，将马蒂克打伤之后所获得的信息。如今他正躺在自己寓所的床上。他能听到侍从官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新来的侍从官，叫做以撒那亚的年轻少尉是在念军校的暑假期间过来打工的，两个星期后他就要走了。
　　塞穆尔听着侍从官扫地的声音，徒劳地睁开双眼，稍后又合上眼皮，他知道，他原本有一双引人注意的灰蓝眼睛，但他不知道现在这双眼睛变成了什么样子。想必一定很难看，他自嘲地想，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在假期中寻找工作补贴家用的少年军官和士兵们丝毫不看这个瞎子一眼呢？虽然他的军衔很高，迪亚曾经承诺过，若是应聘他家侍从官的人，薪水一律翻倍，不过……看起来收效甚微，万般无奈之下，迪亚将莉莉丝的弟弟以撒那亚拉过来应聘了。他虽然看不清楚以撒那亚的脸，却也知道那是个风流灵秀的小妖孽。他在没有失明之前见过莉莉丝，听说这个弟弟和姐姐长得是几乎一样的。
　　他从床上坐起来，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从自己的额头开始向下抚摸，失去了视觉，他的魔法感知力和触觉、听觉都变得格外敏锐，他摸索到他自己的眼眶没有变形，看样子还行。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稍后放心了。
　　卧室里的家具都没有挪动地方，只要他对准某个方向凝神，某个方向上摆放的家具的词语就会自动跳到他脑海中，并且直接勾勒出它们的形状，这是用魔力做到的，他也可以感觉到分子和原子的运动，但在塞穆尔看来，这不过是黑暗之中的一些色彩稍微明亮又紊乱的线条，炽红、亮白、桃红、草绿、碧绿、淡蓝、从樱色到白色的渐变。他的眼睛的情况可能更坏了，连光度都无法感受。献祭魔法还是比较温和的，保留了他的眼睛的形状。
　　他吸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门的位置，他要去书房找一本书。自从他的眼睛出事之后，那帮热心的朋友们和同样热心的上司将他卧室中的书全搬到了书房中。当然这是好意，他们不想让他的眼睛过于劳累。
　　甚至还有医生对他说，他还有复明的可能，只不过几率非常小。塞穆尔含笑反驳了他的话。眼睛是他自己烧的，所以情况只能再坏，不能再好了。
　　他想要用什么遮住自己残缺的眼睛，当然，他并不是因为自卑或者非要证明自己是瞎子不可。他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残缺的眼睛。甚至在某些方面他不承认自己的眼睛残缺了，因为他还有些许自尊。他想对他们说，自己还能工作，甚至能做更多的事情。
　　塞穆尔吸了口气，暂时打消了去书房的念头。侍从官在拖地后开始做早餐了，煎鸡蛇蛋和烤面包的香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他发现以撒那亚这小子做饭的手艺还算不错，至少比部队食堂中大部分炊事员要强。
　　他站了起来，慢慢地踱到卧室的衣柜前，打开柜门，飞快地翻找着什么。他想找一条长条形的布带，如果没有的话，代替品也可以。
　　魔法回应了他的要求，他摸到了一条长长的布带，他的脑海中直接跳进两个词：丝袜、纯黑。他无奈地点了点头：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了。
　　他摸索着将所找到的东西折叠起来，蒙在了眼睛上，在脑后扎成一个结。恩，帅极了。他的脑海中有这么个声音在告诉他，也许是出于他的自恋的缘故。他发现魔法感知不能用太久，太久了也容易消耗魔力。
　　虽然他魔力深厚，不过他也不想滥用魔法。
　　撤去魔法的他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对于自己的家还算是相当熟悉的。磕磕绊绊两次之后，他就计算出来应该怎样走才合理，恩，床离门口两米，自己一小步可以迈零点五米，那就迈四步就到了。其他也是按照这个公式计算。他信心大振地走出了自己的卧室，朝着书房摸索过去，一路上他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他不由得佩服起侍从官的细心来：虽然自己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个人，但是这小家伙硬是将房子里收拾得仿佛只有一个人。他逐渐闻到了书和墨纸的气味，书房到了。他熟练地摸索到了书架，稍后，手指抚上了书脊上的烫金字。
　　《基本魔法概论》、《黑暗力量的运用》、《奈落战记》、《庞古贝克战记》、《高等数理》、《整晚的幽默》、《你也能练出好身材》、《初夏之恋》，少了《魔法炼金术八百个节省材料的窍门》，它被嘉烈·阿莉斯帖尔这个小气鬼借走了。嘉烈一向抠门。虽然说少将的薪水不算低，但他以孩子多为借口想方设法省钱。塞穆尔想起当年自己同他死去多年的妻子的一段往事不由的笑了起来：那时候还是年轻呀。
　　当然以那家伙的性格，自己可被他坑得不轻。好在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将《庞古贝克战记》拿下来，读了一小段。庞古贝克战记是战史，记叙的都是他们出生之前的事情……虽然那些在战记中威名赫赫又对巴弗灭王朝忠心耿耿的战将挨个儿被迪亚和嘉烈他们以阴招整死或者收编（他塞穆尔就算一个）了，但迪亚为他们出的传记和历史书中充满了对他们的溢美之词。
　　“死人理所应当享受好话。”迪亚说：“因为他们已经死了，转世后也记不起前生做了什么。既然如此，说再多好话他们也不会感到肉麻的。”
　　他回忆起这些事情，嘴角充满了微笑。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习惯于沉浸在回忆中了，当然他也有理由沉浸在回忆之中：至少回忆里他还有一双完好的眼睛。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塞穆尔将军！”
　　温和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早饭已经做好了，将军用饭吗？”
　　“恩……”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放下庞古贝克战记，拿起《初夏之恋》走了出去。这本小说以恋爱、旅行、冒险与美食为主，主线则是几个魔法综合学院和军校的年轻学生在假期的冒险和爱情。食不下咽的时候，他就看看这本书。
　　事实上他有一个月不吃不喝的记录。还是在医院里外加出院后创下的记录。当然这同修行期间的大约七十年滴水不进的记录依然差距颇大。但是依然将众人吓得不轻。其实他也是心情烦闷，单纯地不想吃饭罢了。反正不吃饭也饿不死，他以放弃的态度如此想。
　　早饭清淡且丰盛：白面包、蔬菜色拉，土豆煎蛋、冰梅果汁、略微烤过的香肠、甜点是酸果蔓蛋糕，没有酒，但是有红酒醋。他发现他已经不需要这本书促进食欲了。
　　“你很会做饭，难道你在军官学校里学的就是这些？”
　　虽然早饭的味道很好，但塞穆尔还是保持着他一贯的严肃态度询问。他感觉做饭并不是军官学校的学生必须学习的技能，但以撒那亚这家伙很明显地下了苦功夫去研究的。
　　迪亚将以撒那亚拉过来的时候说：“在找不到肯长久服侍你的侍从兵之前，先把这只毛茸茸的蓝毛小猫寄养在你家吧。”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对方还是军官学校的学生，而且还是一名少尉。
　　以撒那亚正享用着自己做的，沾了红酒醋的菘菜荞麦卷，见到他询问，就转过头来，面对他现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呐，不是的，前辈。我会做饭，是因为我有个哥哥，还有个弟弟。我要照顾他们。”
　　“这能成为你用苦功学烹饪的理由吗？”
　　“当然不是，因为我在烹饪方面也有些许天赋吧。”
　　以撒那亚的表情几乎是要狂笑出来了，但还是保持着一副温和得体的微笑。他知道塞穆尔眼睛上的布带原来是干什么用的。
　　无论如何，将袜子绑在头上……嗯。真的是严重破坏高层军官的形象。因此他考虑着如何向塞穆尔说，让他拨出一点钱去买墨镜或者头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