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冷死灰·宫斗》茉雅里

2、第二章 选秀入宫（二）

　　选妃，世上多少的好女子都是困在那后宫之中，冰冷的宫墙，冰冷的寝宫，还有冰冷的女子，再好的花，总有开败的时刻，那时便有更好更艳的花盛开，再败……一花败，一花开，这是自然常理。谁也躲不过的命数，谁也逃不掉的劫数。
　　我坐在轿辇里，有些颠簸，托着腮帮掀开帘子看着打湿花树的绵绵细雨，冷风吹过脸的时候，倒有些冷。目光又伸向了遥方，小小的一片金瑟璀璨无比，那好像离我很远，又很近，但我心知，再远的路，也是有到的一天。
　　越是过了三四个时辰，车停下了，我猜是到了祁门，正欲起身，车帘子被一个身着宫服的公公急寥寥的掀开，我下了车，那人才喘了口气儿：“您赶快进去吧，汉军旗的马上都要集合了。”
　　我不急不慢的福了福身，行了个常礼：“谢公公提醒。”
　　公公看了我一眼，笑着：“不敢当，不敢当。姑娘若不嫌弃，就让奴才领您进去吧。”
　　我颇为有礼地笑道：“怎会，劳烦公公了。”
　　那公公对站在旁门的几个公公使了个颜色，那几个公公即是站在那垂首不动了，我跟了上去，从旁门入了。一直走到另一处宫门才停，硕大的金边牌匾上，镶金的“尚门”两字耀眼有力，晃照了眼。底下一群衣着华丽亮眼的女子，有些嘈杂。公公领着我，做了个“请”的姿势：“奴才就送到这儿了，愿姑娘能成功入选。”
　　我笑：“谢公公。”
　　看着公公离去的身影，我勾勾唇角，成功入选？他哪知我是否真心待选，不过是听命等待罢了。若是真的留用，我大不过在宫苑深处无哀苟活，我并不对任何人抱有任何兴趣，也无心谈论什么儿女情长之事，万事只求自保，护己周全便可。
　　这选秀，说来也是件简易之事，只需在尚门外候着，等公公念你的名字进去，给帝后审看便可。审看时，待选女子要按圣旨六人一排，只有容貌秀丽，举止端庄的女子方能入选。入选的女子按照军旗的不同听旨入宫。我所处的这批是最后的汉旗，也是最后听旨的一批。公公每批都是六人一次，才两盏茶的功夫，被领进去的汉旗女子都过了半，刚刚偌大嘈杂的场子，现在却静得不得了，领进去的汉旗女子都是从另口偏门出的，所以现在还未念到名字的也并不知道其中状况如何，但看这架势如此雷厉迅捷，不是前头有不少满意的都留用了；要么就是皇帝过于苛刻，只是象征性的扫了一眼，便全部都赐了花。
　　我然是希望是后者了，这样我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正是微微发愣之时，便见那公公又出来了，展开折子开始念着，其中便有我的名字，看着有几位也在的秀女跟着公公入了那门，我便也硬着头皮跟着入了。
　　现在日头正近午时，日光正处毒辣，照得德宣殿内一片明亮，我们六位秀女只是站在殿中的门槛前，个个垂首，我漫不经心的盯着脚下的金砖，心中丝毫没有焦色。这后面的动作便是更快更简了，内侍太监拿起折子，念秀女的名字，念道便出列跪拜向皇帝请安便是。
　　“国子监博士林健柏之女林安玲，年十五。”
　　“钦天监监正慕博文之女慕霞彩，年十七。”
　　殿上并未有任何其余的声响，只是看那两人都陆续被赐了花，叩地谢了恩后，都带着点点星泪从另一扇偏门离去。应规来说，每一位秀女上前叩拜时，皇帝都应问上一句已决定夺，可这两个秀女，连问都没问，就都被赐了花离场。难怪之前那般多的秀女都被宣得极快，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就宣去了一大半，果真是这帝王挑剔偏多。
　　我有些好奇，轻轻抬头，一眼扫去，只能微微看清帝座上端坐一身着团龙密纹的金色袍子的男人，距离尚是有些远，况且前方有一片珠帘挡住，实在看不清这位诸多不满的帝王是何模样，虽对他并无浓厚之兴，但好歹也是帝王，自是有些惋惜的。但凌厉的一左瞥，后座乃是空的，大为一惊！但又即刻平息了下来。
　　依稀也是从他人嘴中听过的，南齐国朝并没有皇后这一说，据说是皇后已在几年前仙逝了，皇太后劝解皇帝立下新的皇后，皇帝却始终不肯并一再推脱，当时人们的说辞是皇帝忘怀不下皇后，所以直至今日都未立后位，宫中替皇后执掌凤印的，是当年皇帝在王府里的侧妃，也是今日的皇贵妃。看得出这般挑剔的男人居然如此痴情，她怕是今日又要走了运，被赐花了，想到这儿，不禁面容稍稍露出喜色。
　　忽的一阵温柔婉和的声音响起：“皇上，今日本是要充实□□，为您绵延子嗣，可您这般挑剔，岂不是为难臣妾吗？”
　　我有些惊讶，哪来的女人？莫非正是那位皇贵妃？又悄然一抬头，正看见帝位旁的小座上坐着一身着华衣的女子，更是证实了心中所想。
　　一阵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飘在每人的耳畔，都有些不真切，“朕个个都看不上眼。”
　　“那是皇上的要求偏高了，不妨再把眼光放低些，您看着，好歹也问几句话儿，看着稍不错的，臣妾再叫教习姑姑好生调教下，定是能入宫后达上您的要求了。”
　　皇帝有些无奈的道起，也算是默许了：“罢了罢了，下一个。”
　　内侍太监捧着折子，不假思索地念着下一条：
　　“乌平县知县吴新志之女吴莲……”那秀女正欲出列，结果内侍太监却突然没了声儿，那太监手中的折子忽地“啪嗒”一声摔落在地，太监也是不知怎的惊出一身冷汗。“李萧光，你怎么不念了？”皇贵妃轻缓地声音响起，自然是替皇帝问的。
　　几个秀女都纷纷低望。
　　那内侍太监全身抖得厉害，猛地下身一跪，磕头如捣蒜，结巴起来：“禀皇上、皇贵妃，奴才不敢念了。”
　　珠帘后的皇贵妃音色平缓：“不敢？为何？你念就是。”
　　“奴才不敢……”
　　“你念便是，怕甚么！”
　　“可是……”
　　皇贵妃欲再问，却被帝位之上的皇帝先发一声呵斥：“皇贵妃叫你念你就念，何来那样多的话茬？”
　　“……是！…是！”那内侍太监李萧光脸色惨白地爬了起来，拾起地上的折子，抖着手一字一字结巴着念：
　　“……乌…平…县…知……县…吴…新……志……之女……吴…莲…笙……，年…十……七……”
　　不知怎么回事，在场的宫人听完，都像是没了呼吸似的，跟着李萧光一起，面色都开始惨白，忽然只听殿上清脆一声扑通跪地之声：“臣妾罪该万死！”
　　那些宫人也都随着猛地跪下：“奴才/奴婢们罪该万死！”
　　与我一趟的秀女都齐刷刷的跪下了，我反应有些慢，还终还是跪了下来，瞥眼看着我身侧的待选秀女吴莲笙，她的手指猛力抓着衣角，她清秀的脸色，早已是惨白如纸。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帝座之人才缓缓开口，怒意非常：“……你的父亲倒是给你起了个好名字啊！”
　　无人敢应声，那名待选秀女已经被吓得眼泪早已湿了眼，身子颤抖不已，煞是可怜。
　　“你可知……‘莲笙’一名，乃是帝都才女之一具有‘镜花’之称的先朝慕容大将军的嫡女慕容莲笙之名？”
　　待选秀女仍是不敢回话，我有些看不下去，轻撇黛眉，拉了拉她的衣角，虽我知道这样做极有可能引火上身，但也顾不了多少了：“吴小姐，皇上叫你回话，你回便是了，若是不回，怕是日后麻烦会更大。”
　　她终于缓了缓神，哽咽着道：“民女无知，民女自幼就待在乌平小县内，对帝都之事毫无了解，请皇上恕罪。”
　　皇帝大笑：“皇贵妃，你听听吧，如此女子，无德无才，空有一副好皮囊又有何用呢？”
　　跪在地上的皇贵妃深深垂首：“……是”
　　只听他深叹一口气：“你先起来。”说罢便扶了皇贵妃起身。
　　我在底下依旧如常，毫无表色，这世上对我来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很多，这不过是其中一件而已。好比，这世上，不是你想救谁，就是能救的。但我不明白，不过是个将军的女儿，为何一提到她的名字，所有人都如此小心翼翼惊恐不已呢？莫非与那皇帝早逝的皇后有关？
　　见皇上面露乏意，皇贵妃的声音平静地透过珠帘传到这里，倒是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吴氏，你可知你触了大忌？”
　　吴氏咬住嘴唇：“……民…民女不知”
　　“你怎如此愚笨呢？”轻叹一口气，“你果真不知慕容大将军嫡女慕容莲笙乃是当今早逝的宣懿皇后？”
　　果真如此！
　　“来人，拉下去罢！不用赐花了，就从原路折转罢！”
　　那吴氏的手指终于松开，身子猛地歪向了一边，呆滞地瘫软下去，脸上的泪迹都已干涸，如若痴呆之人，几个宫人起了身把她拖了下去。我自是知道“不必赐花原路折回”的意思，待选秀女，无论是被撂了牌子赐了花还是留用，都一律从另一处偏门出去，而直接把未入选秀女从原路送回的，只有犯了大不逆之罪才会如此，且此待选秀女的家族永远都不许再上选秀女！
　　看着被拖下去的面色呆滞地吴氏，嘴里早是吐不出一个字来，我的心惊得像是漏了几十拍似的！还未进宫，就能把人逼成如此模样！他日若是进了后宫，岂不一生都要被此种手段折磨而死？！
　　珠帘里响起温柔可人的声音：“皇上，您喝口茶吧，可别气坏了身子。”
　　“不用，”皇帝挥了挥手，“你们都先起来吧。”
　　我的腿早已跪得酸胀了，有些艰难的起了身，其余秀女的情况皆与我一样，不过倒是比我多了一些满面愁容。
　　过了这个吴氏，下个便是我的。我也不是太急，但是刚才的那出实在是让我没了什么心思再放在选秀上，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想被撂了牌子后赶紧去药铺抓几味补药回去煎着喝，压压惊。
　　皇贵妃望向了内侍太监李萧光那里，李萧光会意，站直了身儿，捧起折子又开始念：
　　“吏部尚书南宫清之女南宫芜言，年……”
　　皇帝烦躁的挥挥手：“停！别念了！后面的都不见了，全都撂牌子罢。”
　　其余的秀女听见，每个人脸色惨白的都如方才的吴氏一般。我一听，心中透过一丝狂喜，为了不显露地太过明显，我尽量抑制，可还是难盖喜色，幸好我只是一届普通的秀女，没有人会在意到，不然定是会惹人闲话非议。为了确认是否于此，我更加仔细的竖起了耳朵听觉动静。
　　皇贵妃的声音有些为难：“皇上，这不太好吧？后面还有二十几个秀女呢。”
　　皇帝站起身，视线却遥望远方：“不用了，全都撂牌子赐花了吧。”
　　“可是……”
　　皇帝的声音清澈，也很淡：“朕想到莲笙了。”
　　“朕想去佛堂为她念念经，今夜就不去你那儿用膳了。”
　　皇贵妃柳眉微弯，强笑道：“……是，臣妾一定会将晚膳送去佛堂。皇上为姐姐祈福，也不能把龙体怠慢了。”
　　一身赤金的龙衣从另道走出，之后便许久未有声响。我向来不是有着极好地耐性的，有些受不住的带些怨气的看向珠帘后的人儿，那皇贵妃手攀在赤色扶手上，抓得有些紧，尔又仰头用力的闭上了好看的凤眸，逼回了眼泪，轻叹了一口气。我复而抬眼时，正好对上了皇贵妃那双珠帘后微微红肿的眼，声音有些哽咽，还带着一丝阴冷的嘶哑：“李萧光，所有秀女，撂牌子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