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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病菌与香草冰激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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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非自从那天在医院英勇完之后,在家里老老实实地窝了几天,一等缓过来劲后就开始后怕。
他这两天十分怕听电话响,尤其是怕听到来自天翔集团的电话。
可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该来的还是躲不过。这不,他刚去上班,就接到天翔集团的电话,说关于天翔与凌宇的合作有点问题,需要请他本人到天翔来详谈一下。
默默地挂上电话,凌非沮丧地和阿离说:“咱们与天翔集团合作的事,恐怕要黄了。”
得罪了对方的老大,人家怎么可能还会和自己合作,不整死自己都算是仁慈的。
虽然不是第一次因为这样的原因搞砸了生意,而且他知道,若是时间倒流,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那么做,但是凌非还是不能释怀。
沮丧,真TMD沮丧!
阿离听他大略讲了发生的事,倒是比他镇定,也比他乐观。
他拍拍凌非的肩膀安慰道:“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想象得那样糟呢。你看,对方只是说有点问题,还要你去谈,那就是并没有完全把路堵死。”
凌非还是无法安心,“那如果他们提出很过分的条件呢?要是……要是那样的条件,反正我是不会接受的,到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
阿离脸上也愁云惨淡,却还笑着对他说:“那也等去了谈过才能知道。不过阿非,你知道,不管怎样,我总会支持你的。”
凌非听阿离这么说,心里得到了安慰,终于又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是啊,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那一次不都照样扛过来了。
也许因为那些龌龊的人和龌龊的事,他们一路走来比起别人是更艰难了些,磕磕绊绊的,触了几次暗礁,但直到今天他们一手创办的凌宇也没有倒下,不能不说也算是一大成功。
这一次肯定也一样。
没有天翔集团,他还可以去找别家合作。
没有运气,他还有能力!
于是凌非就坦荡荡、气昂昂地一个人去了天翔,等着一旦那个变态提出什么恶心的条件就再英勇一次,骂他个狗血淋头永不超生。
结果意外的是,出来迎接他的业务部主任竟然脸上还堆着笑,而且对凌非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超乎寻常的热情。
有问题,绝对是有问题!
凌非的神经从踏进天翔集团大门的那一刻起,就瞬间绷到最高值,根据以往特有的经验,随时警戒着可能存在的危险。
去总经理室和秦总打个招呼?没那个必要!
漂亮的秘书小姐端上来的香气四溢、颜色可疑的茶水?谢谢!我不渴!
要关上办公室的门详谈?还是开着吧,今儿个天气多热啊!
业务部主任老刘看着眼前这位一脸严肃的凌宇公司年轻老板,满是钦佩,心说不愧是传说中从草根一族升起的业界新贵,真是……少年老成、严正端方啊。
就是毛病好像有点多哦。
不过这又不管自己的事,只要他们之间的合作能顺利进行下去,而他今年的业绩能得到保证,当然最好是还能翻个番什么的,一切就万事OK。
清清嗓子,老刘刚要开口,一抬眼却看到一人从大开的办公室门口施施然走了进来,唬得他忙从座位上站起,满脸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哎呀秦总,怎么能劳您亲自到我这儿来!您有什么吩咐让秘书传一声就是……”
秦澍走进来也不坐下,只是斜靠在办公桌上,漫不经心地说:“没事儿,我就是刚忙完工作觉得有点无聊,随便转转而已……”
老刘一听这话,脸上霎时绽放出一层异样的光芒,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起来。老总说是随便转转,可是为什么不转到别人那里,独独就转到自己办公室来了呢!
当下便急忙表态,“秦总,您是知道我的,我老早就仰慕您的才华……”
秦澍含笑颌首,毫不羞愧地接受了老刘的肉麻吹捧,然后才把目光转到凌非身上,装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道:“呀,这不是凌总吗?幸会幸会!”
说着话他已经率先伸出了右手,干巴巴地等着凌非与他握手。
凌非从他一进来,全身上下的防御指数就瞬间飚至最高峰,此时眼睁睁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明明一副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样子,他却愣是觉得碍眼,简直有想要找把刀,将其一刀剁下来的冲动。
当然,凌非早已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有个道理他知道的很清楚。
冲动是魔鬼。
所以他扯出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勉为其难地碰了碰秦澍的手,那架势,就像是怕秦澍身上有病菌似的。
秦澍默默地收回手,由衷地感觉自己被深深伤害了。
于是他一声不吭地,完全没有预兆地,转身,走了。
凌非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轻舒了一口气,转过脸,看到老刘尚未释放完的谄媚笑容僵在了脸上,看起来真是……可怜。
然而可怜的老刘却还要安慰凌非,“那个,我们秦总就是来转转、转转……咱们、咱们谈咱们的……”
凌非遂笑笑表示理解,想到自己的处境,便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他接下来的话。
“上次我们之间的合作很愉快,公司上下对您的团队都很满意,所以,我们研究决定,下一个CASE仍然和您合作,并希望能和贵公司签订一份协议,建立起一种更加紧密、更有利于双方发展的关系……”
老刘略显沙哑的声音瞬间变得悦耳动听起来,凌非忍不住轻挑了一下眉头,那是他几乎控制不住的喜悦。
从天翔集团一出来,凌非就马上拿出手机拨通了阿离的电话,“阿离,今儿个哥心情好,晚上哥请客,地方你随便挑……”
阿离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今天的事是福不是祸,也跟着高兴,笑骂他是改不了的暴发户气质。
凌非高兴,“我就是暴发户,以后还要更暴发。少废话,快点挑地方。”
阿离略想了一下,谨慎道:“锦木一品,可以去吗?”
锦木一品……
凌非在舌尖上转了一下这四个字,就觉得舌尖上丝丝地抽痛,却非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哑着嗓子回道:“哥说了地方随你挑,有什么不可以去的,咱们就去锦木一品。”
最后四个字念出来,还是觉得怪怪的。
大约是因为好久没说这个名字了吧,凌非想。
其实对于凌非来说,锦木一品应该是这个城市里他最熟悉的所谓高档餐厅了。
他在那里做过整整半年的服务生。
直到现在,凌非还会一只手托托盘,并且走的稳稳当当的,不洒下一滴酒水。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所以,当他穿着挺括的制服,梳着可笑的发型,微微弯下腰,将没有洒出一滴的柠檬水一一摆放在客人面前,侧立一旁照例轻声询问“客人是否需要现在点单”,对上的是苏瑞惊愕的目光的时候,凌非也不由得烧红了脸。
所幸苏瑞不是促狭的人,他很快调整了视线,扭过头,装作没看见对方。
凌非也只好同样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隔天在学校遇上了,苏瑞主动过来解释,“阿非,我只是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你,一时没反应过来。”
凌非淡淡地“嗯”一声,不置可否。
苏瑞却怕他不够窘迫似的,又向他逼近一步,“其实……其实锦木一品是我大哥的,我……我可以让大哥升你做领班,钱多一点。”
凌非那时还太年轻,年轻到尚不懂得掩饰和讨巧,和苏瑞大眼瞪小眼地尴尬了很久,到最后也只是落荒而逃。
第二天凌非便去辞了工。
再往后,凌非和苏瑞之间的关系就慢慢、慢慢地淡了下去。原本亲厚无比的两个人,在凌非的有意和苏瑞的无意中,愈走愈远。
再后来,毕业,出国,找工作,打拼事业,各自忙的焦头烂额。凌非渐渐没了苏瑞新的联系方式,他自己的电话号码倒是一直没变,可是那个曾经是最特别的铃声却也没再响起过。
终成陌路。
如今再踏进锦木一品,想起那些久远的往事,凌非在心里对着曾经的自己讪笑一声。然而想到苏瑞,又随之莫名生出一些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阿离吃饭时一直安安静静的,并不打扰他。吃完了正餐却变得孩子气起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阿非,我还想要一份冰激凌。”
凌非对上这样的阿离简直没法可想,一招手,再多添了一份香草冰激凌,推到阿离面前,“吃吧,吃吧。多大的人了,也不怕丢人。”
阿离并不理会他的揶揄,高高兴兴地挖了一大勺冰激凌放进嘴里,慢慢品着,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还要假惺惺地对凌非客气,“阿非你要不要尝尝?”
还没等凌非开口,阿离又马上把整份的冰激凌拉的离自己更近一些,“你肯定是不要的吧,那就全归我喽……”
凌非放下刚刚举起的小汤匙,挑眉道:“我最近有拖欠你工资吗?”
阿离咬着汤匙,模模糊糊答:“木有。”
“那你是又欠了什么还不出的债?”
阿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赶忙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阿非你要相信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无缘无故地遭到这种怀疑。
凌非指指冰激凌,“既没有拖欠你工资,也没有必须还的债,那你露出这么一副穷酸像是什么意思?”
阿离低头看看冰激凌,再抬眼看看凌非,忽而笑得一派阳光明媚:“因为是阿非买给我吃的呀。”
“嗯?”凌非混混沌沌地,不明所以。
阿离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却在下一秒立即变得眉开眼笑:“这里的东西那么贵,既然有人做冤大头请客,当然要多吃一点才对得起自己啊。”
凌非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笑骂一声,举起手中的汤匙直直插过去,抢了一大勺冰激凌来吃。阿离一边伸手想要隔开他的汤匙,一边又要抢着往嘴里塞,忙的不亦乐乎。
两个大男人打打闹闹抢着一份冰激凌吃,斯文扫地!
闹归闹,笑归笑,凌非和阿离的声音并不大,倒也不至于召人侧目。
然而对于某些心怀叵测的人来说,只消不经意地匆匆一瞥,就能于人群之中准确定位某人的身影。
今天的情绪低落到谷底的秦澍恰好今晚也陪着女伴在“锦木一品”用餐,自凌非和阿离一踏进来,便被他如雷达般迅速探测并锁定住。
一边在心里暗骂:真是衰到家了!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他!一边却又不由自主地始终注意着两人的动静。
此时看到某人正吃得欢快——或者说是玩闹得欢快,心里愈加不爽。
哼,一大把年纪了,还吃冰激凌!幼稚!
还两个人分吃一份!无耻!
呃、呃……好像还不至于到“无耻”的地步……
不管了,反正,反正就是讨人厌,让人十分十分地看不惯!
对,就是看不惯!
对着我就像是怕沾上细菌似的,对着别人却可以笑得那么恶心,竟然还和、别、人、分、吃、一、份、冰、激、凌!
秦澍在心里狠狠地鄙视凌非,决定要把他划分到“惹人讨厌的人”的那一拨去。
“秦总……秦总……”女伴温柔甜美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中,“秦总是遇到朋友了吗?”
“没有。”秦澍收回视线,微笑道:“李小姐,您喜欢吃冰激凌吗?嗯,”扭头又向远处看了一眼,“香草口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