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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由爱生恨 ...

  •   顾思服,你听到了吗?这是你教我的《西洲曲》,我本想当做生日礼物送给萧沐的《西洲曲》,听过你吹了千回万回,却没有真正为你吹奏过一次。
      我是终于明白了,你当年为什么总将这首曲子吹的那样哀愁,只因为心是哀愁的啊,藏着永远无法得到的爱,永远不敢奢望得到回应的喜欢,又怎么可能吹奏出欢快的音符。
      顾思服,我的心意,你从笛音里听出来了吗?
      我继续忘我的吹着,断断续续的笛声吹到后边越来越娴熟,流畅。到了后来,这首曲子就像活了一般,在灵堂之中旋转着,流动着,原本是淡淡哀怨两地相隔的相思,却被吹笛人赋予了生与死的距离,笛音里的深情,竟是如何也形容不出。
      一直站在门口低着头的萧沐,在明白笛音后差点的站立不稳,脸白如纸,我装作没有看到。
      不知吹了多少遍,我才将玉笛收起,手扶着棺木站起身来,望向沉沉睡着的顾思服。他还是那样好看,柔顺细滑的长发,微微上翘的丹凤眼,比女孩子还长的睫毛,连嘴唇都还是往日的妃红色,他可能只是睡着了,是啊,他也许明天就醒过来了。
      我将手里的玉笛放入他的右手里,翻开的衣袖露出了那个难看的疤,哦,那是他割开了自己手腕时留下的,不远处还有一个毒蛇咬过的痕迹,我还记得,他的手心也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他的右臂为了我
      眼睛里干干涩涩的疼,还伴随着阵阵刺痛让我眼前有些发黑,原来,人伤心到尽头的时候,是真的流不出眼泪的。
      “皇后娘娘,您能随我走一趟吗?”一个轻柔而有些沙哑的女子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眼看去,这是,顾思服的妹妹顾柔?
      顾柔站了起来,柔弱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倒,“思服哥哥的东西,我想你会想看到。”

      走过一条长廊,我问她,“你不恨我吗?”
      “恨?”,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怔忪,“怎么会?思服哥哥是被东国的人下毒致死的,就算要恨也要恨东国吧。更何况,思服哥哥他从未恨过任何人,他定然也不希望,我们为他恨任何人。”
      被东国的人下毒致死?我勾起一丝冷笑,萧沐啊萧沐,你都不敢告诉他们真相么?
      我跟着她来到了顾思服的房间。
      满目萧条。他长坐的木椅,他穿过的衣服,他用过的茶杯一件一件,都被无情的白布蒙上了温暖的色泽。顾柔走到他的书桌前,打开右手边的柜子,拿出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匣子,走到我跟前,“这个小匣子,是母亲在他十七岁被封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母亲对他说,要在这里边,放上他这一辈子最珍视的东西。我在他走了之后曾打开看过,却未曾看懂,我想起以前哥哥提到你时的眼神,我猜,也许你会懂。”
      我接过这个小小的木匣子,是厚重的紫檀木,没有半点装饰的花纹,却有让人无法忽视的魔力。“啪”的一声,匣子的锁应声打开,一阵淡淡的兰花香气钻入我的鼻尖,是令人安心的气息。
      打开锁看清楚眼前的那一瞬间,我笑了,是以前那种没心没肺的笑,顾思服,你可真傻,受尽宠爱的尚书家长子,堂堂一国之侯,最珍视的东西竟然是这些?
      我抱着匣子继续没心没肺的笑,“原来这就是你最珍视的东西”,哈哈,你真的是——要让我多难过才肯罢休。
      躺在淡紫色棉布里的,竟然是只是一张在任何一家小店里都能买到的银色面具,和一方被血浸透的手帕。
      不过都是再平凡不过的东西,却因为主人的缘故,成了他的心里,最珍视的物品。
      那时的兰花节,那再面具下笑的生辉流转的眼
      那年的生病,成为他心里,解不开的一个节
      我心中多想将这份伤心用眼泪表达出来,却感觉刺痛的眼睛生生的疼起来,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慢慢的灰暗起来,直至一片漆黑。
      我只是抱着木匣子,如同木偶般坐在了地上。
      顾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叹息着出去了,谁又进来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我。
      “我们,先回去可好?”是萧沐的声音。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地上没有起来。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你这样会生病的。”萧沐似乎伸出了一只手,因为我听见左手边有风的流动。
      “不要你管”,我下意识的就要打掉他的手,却不想,只划过了一片空气。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的眼前,是一片漆黑,完完全全没有一丝亮光的漆黑。
      “朱儿,你怎么了?”,萧沐注意到反常的举动和呆愣的表情,以及,半点光泽也没有的眼睛。
      “你看着我,朱儿,你看着我”,萧沐急得仿佛看不见的人是他一样,“你的眼睛怎么了?说话啊?!”
      我的反应是异常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没心没肺的笑容,“我看不见了”。
      萧沐不可置信的吼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好端端的怎么就看不见了?”,接着又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我知道了,你是为了让我难过才故意这般说的是不是?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这都是拜你所赐啊,萧沐”,我的声音沁凉,像一把尖刀,“你送给我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以致我这辈子的眼泪都用完了。而这双眼睛”,我指着自己的双眼,“它是再也不愿看见这世间的任何丑陋了。包括,你的脸。”
      萧沐的神经大概已经有些混乱了,因为我听见他疯了一样向一个方向喊着,“御医!御医!快传御医!”
      “没办法的”,我准确的抓住萧沐颤抖着的胳膊,笑的更加灿烂,“提起御医,想必你不知道吧。三年前,在你害死了孩子的那个时候,你还送了我一件天大的礼物呢”,我一字一句,一刀一刀,捅进他的心脏,“你派在我身边的好御医告诉我,我永远,都不可能再生育了”。
      我听见他霎时连呼吸都停止了,便笑的灿烂极了,萧沐,你还是在乎我的吧,那样就好,我有了,可以伤害你的利器。
      我笑够了便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抱着匣子摸着东西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耳边有一个侍女的声音响起,“娘娘要去哪儿,奴婢可以带你去。”
      “我要去灵堂”。
      扶着侍女的手再次踏进灵堂,所有的人都觉察到了我的异常。
      顾柔的声音在我眼前,“皇后娘娘,你——”
      “眼睛瞎了”,我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我听见好多人倒抽一口凉气,也许是惊讶于事情的突然,也许又是惊讶于我平静过分的语气。
      现在我已不想管任何其他人的想法。我对着顾柔的方向说,“这三天,我想一直留在这里为顾思服守灵。”
      “不可以”,回答我话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里面有无限的沧桑,“皇后娘娘,虽然这对于臣等是无限的荣耀,但这于礼不合。”
      “父亲——”顾柔想说什么,却因为那个人而停住了。
      该是萧沐的父亲吧。我朝那个声音的方向深深鞠躬,“尚书大人,我一定要留在这里,请您谅解。”
      “可是——”
      “顾思服对我说过他名字的含义,相信您一定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那个苍老的声音里还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如今又添上更深的悲哀,“他知道了?难道说,他也和我一样——”,他沉默了一会儿,“微臣明白了。皇后娘娘,请您留在这儿。”
      我努力勾起感激的笑,“谢谢您。”

      整整三日,我不吃也不喝,只是抱着那只匣子,靠在顾思服的棺木边发呆。
      记不清又多少人来到我身边劝我,萧沐,顾柔,何夕,甚至顾尚书。可是我总是不说一句话,只想呆在顾思服的身边,祈盼他明天就可以醒来。后来不知是谁在我眼睛上缠了一块布条,让我受过严重刺激的眼睛略微好过些,我想,动作那么轻柔,应该是何夕吧。
      第一个明天。第二个明天。我还未等到第三个明天,萧沐就在身边轻声说道,“思服今日要下葬了,朱儿,已经不能再拖了。”
      我没有开口,只是靠的更近些。
      萧沐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咬牙切齿,抓起了我的衣领,“朱今夕,你就是一个只会哭泣和逃避的女人!你以为你这样半死不活的顾思服就会很高兴吗?!你不是很恨我么,那就报仇啊,用你的一切伤害我啊!你的大师兄还在我的手里,东国已经臣服于南国,这些你都不管了么!你算什么守护巫女,只是一个没用的笨蛋!”
      我是一个只会哭泣和逃避的女人么?我是一个没用的笨蛋?是啊,我似乎真的是这样的人,丝毫不差。在深山里靠着师父和师兄,出山后靠着萧沐,后来又依靠顾思服,我被萧沐骗的团团转,我遇到事就躲进普莲庵,现在大师兄生死未卜,可我只想着和顾思服死去,不忘面对现世让我痛苦的一切!
      萧沐气急败坏地向我吼道,“你现在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了,你还怕活下来吗?!”
      是啊,我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会怕去面对?我所痛苦的根源,你死去的原因,都是萧沐!我还要救大师兄和玄历,我要为你和二师兄报仇,萧沐,你最在乎什么,今后我就要毁掉什么!你千方百计得来的天下,我一定,会颠覆它!
      我把拳头握到全身颤抖,萧沐,你给我的一切,我会分毫不差的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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