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长安》悔焰

71、骨肉亲情

　　噩梦惊魂，阿宓醒来那一刻，四周仍是黑暗无声，只有隐约传来的几声虫鸣，更是衬得这长夜寂静。阿宓只觉得浑身不停地冒着冷汗，在榻上翻来覆去，梦境中的血红、父皇、阿晐的笑颜就在眼前晃着、晃着，忽近忽远、无法掌控……

　　空空的两仪殿，只剩下阿宓一个人，杨侑留下一句南方并没有任何消息，便转身离去，没有和自己多说一句话。侑儿这样的态度令人多少有些无奈，梦里的不祥在脑海中挥散不去，胃里翻江倒海之势不停袭来，阿宓甚至不知道是怎样走出这两仪殿，又是怎样走到这梅苑之中。

　　冬去春来，红梅早已凋谢，换上这青青翠翠的绿色，梅苑四周芳草的清香四溢，驱散胃中的酸涩，呼吸也逐渐顺畅，但阿宓的面色仍旧有些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只有略施粉黛的双颊仍有一些神采。
　　“晞……公主！”
　　熟悉的声音打断阿宓的思绪，回首便瞧见李建成远远地在那梅花树下站着，毫不避讳，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李建成的眉目之间透着惊喜，但旋即便转而平淡，拱手向阿宓行着礼。
　　“世子免礼！”
　　阿宓不愿与他多说些什么，只想赶紧离开，此情此景，不要说自己与李建成那些交织不清的纠葛，就算只是单纯的大伯与弟媳，也委实没有在这样的地界儿闲聊的理由。
　　阿宓想得简单，可在李建成眼里，那意欲匆匆离开的模样，反倒以为是她对于当初自己娶了郑观音耿耿于怀。
　　“晞儿！面色这样苍白，你可还好？当初……”李建成一把握住阿宓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面向自己，眼神之中尽是关切。
　　“当初，确是我……”
　　“世子，请慎言！”阿宓挣脱李建成的束缚，言色冷冽。
　　“当初本就是为了利益联姻，既然现下各自安好，前尘往事世子就无谓放在心上了！本宫亦有要事处理，先行告退！”
　　阿宓的语气决绝，离开的身影在李建成眸中沉沉地映着、退散不去，只是慢慢幻化成那嘴角间不经意的弧度。

　　整夜、整夜的噩梦，扰得阿宓无法入眠，一连几晚同样的梦境，而且梦中的情境一日一日愈发的清晰，看着那床褥，阿宓有些愣神，甚至不敢闭上眼睛，仿佛只要躺在榻上，那床褥都会染上令人胆寒的血色。
　　慢慢翻捡着李世民为自己备着的书卷，阿宓忽然觉得这些书卷、画册的内容却好似与晋阳宫中母亲为自己预备的一模一样，连那书卷的排序也未差分毫，阿宓的面色由衷地带着笑，随意抽出那本前梁的昭明文选，这前朝的精选，文藻华丽，意境优美，不失唯妙。
　　可这是！?
　　捡起那卷轴中飘落的一张丝帛，细细看着、轻声念叨：

　　“暮年静坐庭前，赏花笑谈浮生流年，姹紫嫣红早已看遍，齐眉相携百年——民宓”
　　这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笔迹，分明出自李世民之手，那缠绕在一起的民宓二字坚定有力，轻轻触摸着那民宓二字，好似亲眼所见李世民落款时的坚决与深情。

　　李世民，你我这情定三生的姻缘，在这样的家国纠葛、爱恨情仇之中，又可还能保持那最初时的执念？
　　阿宓的嘴角含笑，但却透着苦涩，眼波中的水雾汇聚，深吸着气，阿宓调整着心情，自是提笔在那明宓之后写道：
　　一世欢颜为伊绽放，辗转红尘，地久天长难决绝。

　　天空中的一记惊雷，惊醒在书案中熟睡的阿宓，三月里的天气，天空却是乌云四起，惊雷频作，仿若盛夏一般的天气，密布的彤云令人看不出天色，分不出昼夜。
　　转瞬之间，又好似听见这雷声之间夹杂着远远传来的钟声，原本隐约的钟声，慢慢从四面八方袭来，穿过这层层宫墙，穿透阿宓的耳膜，越发的清晰，密密麻麻好似永不停歇。
　　这样的钟声，分明是天子驾崩时的丧钟！

　　“不会的！侑儿不会的！”
　　阿宓自言自语呼唤着，狂奔出内室，往两仪殿而去，她不敢相信这丧钟祭奠的是大兴宫的天子杨侑，她必须去看个清楚，但是这突起的狂风暴雨，也好似阻拦着她的去路。
　　阿宓在千丝万缕的暴雨中奔走着，但却觉得脚下如千斤重，跑不动、跑不动，步伐缓缓慢下来，但那丧钟却不停息，一波一波的袭来，没有尽头。

　　“公主！”毓淑与侍婢们在阿宓身后紧紧追赶，快步上前替阿宓撑着雨伞。
　　“公主，还是请您先回承乾殿吧！如果真是……”
　　毓淑的声音哽咽，早已是泪眼婆娑，但看着大雨中远远走来的李元吉，便不再言语。
　　阿宓眼中李元吉的身型逐渐的清晰，那紧皱的眉头，欲言又止的神情，阿宓也明白，这丧钟自己是终要面对的！
　　“元吉！”阿宓抹干面上的雨水与泪水，强作镇定，那削弱的双肩也是硬硬撑着，此时此刻，在李家人面前她不容自己懦弱，
　　“说吧！侑儿他是否？”
　　“宓儿！”李元吉紧握着阿宓的双手，这样倔强的身影、哀伤的神情，在李元吉心上一刀刀刻着，让人心疼。
　　“宓儿！不是杨侑！是……”李元吉的语气果断但却犹疑。
　　“江都来报！宇文化及谋反！太上皇薨逝！”
　　阿宓的神情呆滞、眼中没有一丝神采，李元吉的话将她禁锢着，那短短的几个字更是在耳边不停的回响，阿宓使劲挣脱他的双手，独自往内宫而去。

　　承乾殿通往大兴宫的路，在暴雨中变得无限漫长，阿宓的双眼在泪水与雨水的冲刷下，早已变得绯红，不停奔袭的双脚，慢慢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但她只能坚持着，必须往前。
　　直到一片素白的大兴宫慢慢映入眼帘，阿宓的脚步方才缓下来，看着那一群群身着缟素的宫人们来回地忙碌着、忙碌着，忽而素白与黑夜在阿宓眼前晃动，最终只剩下那一声声模糊不清的呼唤
　　“公主！”“姐姐！”“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