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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花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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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房的日子冗长且单调,就像一杯没有杂质的水。不淡不咸不酸不涩,总是那样淡淡的味道。我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也可以说是胸无大志。君菀欠我的我一定会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是大齐的公主,大齐的骄傲,我不可能对着新朝的人卑躬屈膝,我做不到!
在花房里面的人都是被遣散的宫女或者是犯了错被主子罚到这里来的,像我这样的比比皆是。亏得我还在想她们会不会瞧不起我云云。花房的劳作就不简单了,每日起早贪黑地伺候着那些花儿,掉了一片叶子都要被管事嬷嬷训斥一番,严重的还会被痛打一顿。很多宫女儿平时在主子身边都是娇生惯养的,所以受不了这些苦楚。我在太医院其实比这还累,再说她们还都挺照顾我,我也就不能厚着脸皮子说累啊什么的了。
妍贵人曾经到花房来过一趟,现在应该是李常在了。说起来这事儿总是跟我脱不了干系似的,我正为一株宝珠茉莉浇水培育,那是君菀指名要的花。我本来以为君菀会喜欢月季芍药这种嚣张恣意的花朵,没想到她喜欢的居然是一点点大,特别娇柔的茉莉。我其实也没考虑那么多,就想让君菀大病一场好报我当日之仇,我在茉莉根底下放了艾纳香,艾纳香本来就是很普通的一种药材随处可见,只不过它的香味混合着茉莉的味道总会让人昏昏沉沉的,如此一来本来春天就容易得病,花粉柳絮增多嘛,君菀便是怎么样都在劫难逃了。
那盆茉莉我平常都不碰的放在最边缘的犄角旮旯里,这次拿出来也只是浇水。没想到妍贵人就气势汹汹地来了,真是盆不祥的花。
“都给我出来,来啊,来瞧瞧你们种的都是什么花!昨天皇上到我这儿来,就是看见了这盆木芙蓉就说触景伤情最后就走了,是谁种的,滚出来!”
宫中都说妍贵人失宠之象愈盛,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只不过她如此撒泼实在是不像宫中妃嫔的样子,我也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可是没想到居然是以堇站了出来。以堇薄薄的春衫在十月份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单薄,她的人好像也似一片浮萍很快就会飘走了似的。
“回妍贵人的话,是奴婢种的。可是是妍贵人说要木芙蓉,说衬得上您。”
这一番话说的妍贵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彩绣宝蓝的衣袖一带,“啪”地一声,一个耳光就打在了以堇的脸上,以堇活生生地被打的俯在地上,这一掌比那时君菀打我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自然是忍不住的就要出来说话。
“贱人居然敢跟我驳嘴,来人,拉去慎刑司服役。”
妍贵人虽然骄横却不想如此狠毒我皱了皱眉头,以堇挣扎着爬起来磕头道。
“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求贵人饶了奴婢。”
“贵人打骂一个宫人是小,要是让皇上知道贵人跋扈便是损了贵人您的名头,皇上不喜欢贵人摆木芙蓉就别摆了,带着花到花房做什么呢?”
妍贵人面色涨红,倒是和她头上玛瑙珊瑚身上桃红嫣粉的裙装很是相配,她冷笑两声从身后侍女手上抢过花盆往地下掼去,她这一下力道极大,几块碎瓷划过跪在地上的以堇的脸,而我的手也是被一块大的碎片扎的鲜血淋漓。妍贵人冷哼一声带着侍女走了,而以堇却是哭晕了过去,我本来是学医的敷上点儿草药什的包扎好左手也就没事儿了。
以堇的脸,算是彻彻底底地毁了。
以堇本是个清秀佳人,几道红痕在她脸上我试遍了所有古籍医术上记载的所有方法,虽然疤痕出去,可是还有三道红印在她脸上赫然。我看见她终日以泪洗面也不好受,只好日夜查找有关复颜的药方。
而妍贵人却给了太后废黜她的机会,太后早已经看不过她得宠。而她这次在花房的所作所为就是彻底触怒了太后,太后素来端华,对妍贵人这种人很是不屑。本来是要打入冷宫的,可是妍贵人被诊出了身孕才降了常在,依然是贵人的待遇。妍贵人这次地位不仅不降反倒更显尊贵,还被迁入了长乐宫正殿修养。整日里傲滋滋的连请安都免了不知道有多风光。
那盆茉莉给了君菀,可是君菀却将它送给了嘉贵人。嘉贵人素来有哮喘,我不知道这次的举动会不会害了嘉贵人,是我对不起她。可是,这将是我走出花房的一个机会,一个美好的机会。
我想起我进入花房的第一天晚上秋水嬷嬷对我说的话,在黑夜中的人总是能暴露出最多的破绽,也是最最真实的人,秋水嬷嬷拉着我的手,她说。
“公主殿下,您和长公主一样都是大齐的骄傲。可是您知不知道您的姑姑的死和谁有关?”
“我的姑姑不是大齐的长公主,她不是寿终正寝的吗?可是你…你不是她的侍女么,你怎么会在陈国?”
“不是的,公主。您知道吗?您的姑姑就是庄端太妃,当今皇上的生身母亲!”
我有一瞬间的失神,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么那么姑姑是因为难产死的?
“哈哈。太后那妖妇如果知道她一手培养起来的棋子身上流着一半南齐贱奴的血,不知道她该有多么恨!她杀母夺子做的真是利索,这是报应。公主,你一定要记得,太后是你的仇人,她害死了公主,她害死了南齐!”
“可是我该怎么出去,我该怎么去报仇!”
“你有办法,公主,您是南齐的希望,您一定有办法。”
我想这次的茉莉就应该是我的办法,只要我能走出花房,这一切就会变得简单多了。太后啊太后,国破家亡的仇恨我是一定要报的。当年您杀我姑母毁我故国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放她们一条生路!
“哎哎哎。听说嘉贵人哮喘犯了,太后急的不得了。太医都诊断不出来呢。”
“是呢,嘉贵人也不得宠,也没得罪什么人是谁要害她。”
打扫花房的小宫女们都是十二三岁地年纪,正是喜欢热闹的。一来二去的也就熟络了,她们口中嘉贵人的病患也许就能帮助我走出花房。
“是吗?你们还有闲情在这儿说闲话,等到冬天来了,手上长了冻疮也就没这个闲工夫了。”
我为花浇水。看着几滴露珠在含苞待放的鲜花上显得格外动人,转身却看见了秋水嬷嬷。
“你们快给我去干活,整天就知道偷懒。”
“秋水嬷嬷,我知道怎样出花房了。”
我需要秋水嬷嬷的帮忙才能离开这里,才能接近太后与后宫高位。才能把害我国破家亡的凶手一个个的揪出来。
“你想说什么?需要我帮你吗?”
“秋水嬷嬷做的够多了。这次只要让我出一次花房,我就一定能出去。”
秋水的眼光中多了几分赞叹与欣赏,她道。
“老奴真是没有看错人,公主殿下丝毫不逊色于长公主的巾帼气概。”
秋水目光深邃只是略显老态,可能是经历过的风霜磨砺太多,不像太后的目光,无论怎样都是和蔼的,却隐隐有一丝肃杀之气。
嘉贵人病情尚有好转,我搬了一盆水仙过去,众多宫女都盼着能有走出一次花房的机会。可是即使有了她们也把握不住,我只要治好嘉贵人的病,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出去了。
嘉贵人也住在妍贵人的长乐宫,只不过以前嘉贵人住的是正殿妍贵人住的是偏殿,而如今风水轮流转,李常在住着正殿,而比她位分高的嘉贵人却住的是偏殿了。太后自然是不忿的,可是一时也腾挪不出殿阁来给妍贵人居住,只好作罢。我去的时候,正好太后和蕙嫔都在。小小的阁子里焚着百合香有一种家常的温馨气氛,而太后的眉头深锁略显焦急,蕙嫔也在一旁踌躇不知如何下手。太医为嘉贵人诊脉后道。
“回太后,嘉贵人哮喘来势汹汹,是吸入柳絮所致,幸好没酿成大祸。不过还是要小心警惕才好。”
太后蹙了眉头道。
“太医院真是一帮废物,哮喘都治不好留着还有何用?!”
为嘉贵人诊治的太医我也见过,是太医院出了名的老实胆小,所以太医院那起子人便指使他来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
“太后恕罪,太后恕罪。嘉贵人哮喘并不厉害,而是嘉贵人所居住的静水台顾名思义是临水的,柳树繁花就多花粉柳絮飞扬,所以一个不小心就会哮喘。”
太后笑意冷冷,小指上带着团福玳瑁护甲重重地往主位上的金花镂空扶手上一敲,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
“呵呵,难过嘉贵人从前住着正殿的时候从未犯过这等毛病,嘉贵人出身高贵怎么能住卑贱之人所沾染的地方,李常在向皇上开口要了正殿未免也太不懂事了!”
在场所有人没见过太后发过如此大的火气,而且一口一个“正殿”“卑贱”,明显的就是看不惯李常在如此。我盈盈起身朝着太后行礼道。
“奴婢原来是太医院的医女会些医术,而且家乡有祖传的偏方。如果太后信得过奴婢,让奴婢一试可好?”
太后尚未说话蕙嫔就道。
“你…你不是前些日子被君小姐发配到花房的宫人吗?”
太后狠狠剜了一眼蕙嫔,蕙嫔自知失言便低了头再不言语。
“也好。你过去看看,若是治好了哀家重重有赏。”
隔着鲛纱我看的并不真切,嘉贵人柔若无骨,面色苍白略显无力。我搭上她的脉息确诊了之后对着太后道。
“太后明鉴,嘉贵人哮喘并不严重,迁居就不必了。奴婢可以留下来为嘉贵人好生调养,不出月余嘉贵人必定康健如前。”
太后的目光从嘉贵人身上流转到我身上了,我虽然是低着头的可是仍能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你便留下来侍候嘉贵人吧,她若是不好。哀家第一个拿你是问。”
我抬头,沉静的容颜上洋溢起一丝清艳而沉着的笑靥。
太后一行人走后,我偷偷将那盆宝珠茉莉倒掉,夜色如墨,散发着香气的茉莉就这样湮没在后宫的阴谋诡计之中,永不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