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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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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笑天看着那惠倒下去,看着他开始抽搐,一瞬间惊得目瞪口呆,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这人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一转眼,成了这样?
"那惠"他急唤这人"你怎么样?出了什么事?"
那惠这时最不想听到的,恐怕就是他的声音,现在自己的样子,连他自己都已不能忍受,更何况那人,本来就是他的最大敌人,至少在他心里,是这么认为了的。
他疼得几乎缩成一团,丹田的真气,仿佛一把把飞刀,从四处射向他的筋络,他的四肢百骨,他的五脏六腑,那惠牙关在打抖,浑身都在打抖。
师父,你看见了吗?你的绝世武功,你的得意弟子,你看到他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吗?那惠觉得好可笑,这一刻,什么天下第一,什么称霸武林,都好像虚无飘渺起来,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那惠想着,这次不同以往,痛楚来得异常强烈而凶猛,让他连一丝抵抗的力量都没有,就这么活生生地被那反噬的真气撕裂着,活刮着,痛不欲生。
风笑天叫他没反应,不觉慌了神,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手足并用地向他那边爬过去,顾不得自己的气喘吁吁,一把抓住那惠衣服领子,叫道"喂,那惠,快说,到底怎么了"
那惠朦朦胧胧地看着他,自己成了这副得行,作为他的宿敌,这个人应该高兴了吧?一向在人前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自己,居然也有跌落尘埃,痛苦打滚的一天,这个人肚子里,不知道怎么笑是好了吧?自己把他打成这样,还是误伤,他该有多恨自己,多想杀了自己?现在好了,居然不用他出手,就这样看他自作自受,死去活来,已经很开心,很解恨了吧?
那惠颤抖的手,颤颤巍巍地就摸上了这个人的脖子,风笑天一惊"你干嘛?"难道他想杀死自己么?为什么?
那惠喘息着,呼吸极重,双目赤红,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恨的,他的确有恨,恨他的师父,恨这门武功,恨一切东西,甚至包括他自己,他绝望的开始认为,他活在这世上,其实就是一个多余,一个笑话,天下无双的武功又怎样,最终,却死在了自己的功夫上,他从未象今天这般绝望过,那该死的反噬之力,真的能要了他的命啊。
要死,也要有点尊严,不能让风笑天看到自己以这般模样死去,他大概会笑死,传出去,江湖中都会笑话自己,所以,掐死他,让他先死,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曾经有过的惨状了,要怪,就怪他自己命不好,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在特殊的时候靠近自己,上次那一巴掌,还不够让他接受教训么?还来?
他的手指开始用力,他的力道,永远都比这个人强,即便是在这种时候。
风笑天顿时气息不畅,急道"快放手,我会死的"
"就是、要你死"那惠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要你比我先死,我要,看着你死"
"你、你疯了吗?"风笑天喘不上来气,想扯开他手,却徒劳无功,自己手上,根本没半分力气,如何能抵抗得了他"你答应过,不会、不会再对我出手,只要我能捱到你们决战之后,你、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他自己快要疯了,这个那惠,为什么出尔反尔?
"我改变主意了,你,认命吧"那惠紧紧地咬着牙"你不也希望我死么?你忘了,我们是宿敌,不死不休"
风笑天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大概都要突出来了,他依旧在抵抗着,尽管十分的徒劳"什么、什么宿敌?胡说八道,我、我干嘛希望你死?为什么你这么想?啊,放手"他努力地想要呼吸到空气,可那惠的手,半点都不放松。
"你敢说没有?"那惠想起了他身上那张,写着自己名字和摧心掌字样的纸,要不是为了对付自己,他写那东西干嘛?这小子处心积虑地想要胜过自己吧?他还敢赖?谁不知道他们是宿敌,何为宿敌?就是不可以并存于世的,是不是?
风笑天气闷于胸,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突然间他停止了挣扎,双手无力地垂下"好,你不要了我这条命,终究是不甘心的,是不是?"他已无力反抗,索性放弃了"也罢,死在你手上,总、总好过别人"他几乎已快没了意识,渐渐窒息,身体软软倒下,那惠却在一瞬间松了手。
风笑天倒在他身旁,一接触到空气,立刻贪婪地吸进了好几大口,然后大咳起来。
那惠也不明白自己干嘛松手,只是看到那张清秀无垢的脸,在他面前慢慢地没了生气,鬼使神差地,他就放了手。
风笑天爬起来,依旧抓住了他衣领,道"说,是不是真气反噬了?"
巨痛中的那惠一个激灵,果然这小子看出来了么?刚才就应该掐死了他,绝了后患才对吧?放什么手啊,愚蠢之极。
风笑天冰凉的手指,自顾自地搭住了他的脉搏,那惠恨恨地道"你滚开,滚得离我远些,否则休怪我再出手"
风笑天充耳不闻,一门心思地盘算着对策,喃喃自语道"果然没错,是真气作怪,倘若我没受伤之际,原可以以内力替你使真气归原,可是现在不行,办不到,我该怎么做?"
那惠大吼道"我叫你滚,你听不见么?"他暴躁到恨不得将这人一掌拍死,自己的丑态,他还没看够怎地?还想怎样"你给我听着,滚出去"他疼得再没了气力。
"听?"风笑天心念一动"你说的对,你可以听"他似乎有些喜出望外,忙在怀中一阵乱摸,终于抽出了一张纸,说道"这是个办法,我说你听,然后按照我说的做,行不?"
那惠瞟见他手上拿的,正是那张让自己心生怀疑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的字,隐隐约约,有摧心掌、那惠等字样,那惠强忍疼痛,颤声道"这是什么"
"这个,反正,我不会害你"风笑天没敢说八年前自己就预想到他有今天了,伤了这个人的自尊,会再次被他掐死的"你听着就是,我给你念"
"住口"那惠死死地瞪着他"你给我听好了,我不需要施舍同情,不需要你的什么帮助,你再不从我身边离开,我就、我就杀了你"他明明已经疼得完全不行了,可是自尊还是不允许他放下很多东西,他宁可死。
风笑天一阵黯然"那惠,自尊对你来说,比性命更重要吗?"
"是"那惠咬紧牙关。
"你不觉得这样很愚蠢么?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
"你给我闭嘴"那惠已快连和他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疼,疼得撕心裂肺,刺骨的疼痛,会让人产生一种不如归去的绝望"我死不死,与你无关,滚开"
风笑天叹了口气,就在那惠以为他要放弃之时,衣服领子复又被他抓住,风大教主这回彻底暴怒了,冲着他大吼"什么与我无关,那惠,你给我听着,你想死,我可不想,是你把我弄到这个破山洞里来的,你就该负责把我弄出去,你死了,我怎么出去,我怎么出去?"
那惠惊讶到张大了眼,打量着这个人,风笑天使劲抓着他摇了两摇,发了狠似地"我跟你说过,有人在等我回去,很多人,你明白不?所以我才不会轻生,才不会陪你死在这个破山洞里,你听清楚了没有?你必须带我出去,然后你什么时候想死,才与我无关了"
他吼得苍白的脸上都现出了一丝红潮,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却依然不依不饶地道"我跟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恨?凭什么你要这么对我?说"
那惠猛然清醒"是了,即便我不杀他,我若一死,他重伤在身,无论如何,是出不去的,也一样会死,最后的结局,还得做我的陪葬"又想"他是说过,很多人在等他回去,哥哥姐姐,文大小姐,一大堆人,他跟我,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呢"
他的心思转了几个圈,终于抬起头,冷冷地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破玩意?你要还有力气,念来听听吧"
风笑天一愣,松开了揪住他衣服的手"你说什么?"
那惠疼得几乎晕去,咬牙切齿地道"好话不说第二遍,你爱念不念,反正我死了,你也出不去,就等着给我陪葬吧"
风笑天反应过来,忙道"噢,我念给你听"见他不再放弃,心头甚喜,全没留意到有鲜血从自己鼻中流下,一滴便滴落在那惠脸上,急忙伸袖替他抹去,抱歉道"对不住,你、你忍着些,我说,你做,听到没?"
那惠道"少废话,快念"
其实这篇内功心得,风笑天写写停停,用了好几年时光,空闲下来的时候就琢磨琢磨,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几年前的判断对如今的那惠是否有用,不过今天他看到了那惠的出手,证实了一些事情,他想自己是对的,于是静下心来,一字一句的,缓慢地将纸上所写的心得与调息口诀说与他听。
那惠按照他说的行气之法,试着运气三转,刚开始只要稍稍一动,就会疼得眼冒金星,风笑天却道"相信我,多试几次"
他所授之法,完全是那惠闻所未闻的,那惠只有一广道人一个师父,从小的武功路子,都是师父为他打好的,他只需照做便罢,从来没去想过对与不对的问题,而一广道人受天资所限,创造出来的这套武功,威力大则大已,却从一开始,就有了致命的弱点,行功运气一味地只图刚猛霸道,压人一头,却忽视了对自己的影响,所以,从根本上下手,才是关键。
而风笑天最擅长的,恰恰是内功与医术,当年一战之后,他苦思冥想,还请教过柳夫子,虽然艰难,但他认为总会有突破口,于是时不时的,他就会想起那惠,想起他强大背后的隐患,当然他并不知道这隐患对那惠来说到底有多大,会给他带来多少伤害,也许他一辈子都不发作也有可能,但现在看来,那隐患比他想象得还要巨大,甚至可以要了那人性命,理由嘛,就因为那惠的天份太高,练得太好。
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事实就是这样残酷现实,你练得越深越好,威力越大,死的,可能就越快。
那惠已经疼得面无人色,漂亮的脸扭曲而变形,冷汗,早湿透了层层衣衫,脸上脖子里,汗珠滚滚,风笑天也有些急,若不是自己受伤至此,是完全可以帮他的,现在他只能沉住气,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念给他听,一遍遍地向他解释,希望他能尽快领悟自救,除此之外,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惠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耳边,却全是他稳稳的声音,那数百字的口诀,他念了有多少遍了?那惠也纳闷了,这小子不累么?他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精神?果然还是他比自己要强些么?
他无数遍地尝试着,既然这人都没放弃,那他也没理由先败下阵来,其间他一度疼到昏迷,气息微弱,吓得风笑天急呼他的名字,想要叫醒他,那惠却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真疼啊,只有死了,才能解脱吧,这样糊里糊涂地想着,耳边却听那小子又叫"那惠,你不是要称霸武林,做天下第一么,那就坚持住啊,难道甘心死在这破山洞里?你给我快起来,装什么狗熊?"这人的声音已经沙哑,想来是说了太多的话的缘故,那惠猛醒睁眼,自己若死,他也必死,是的,他说得对,不能把命,白白的葬送在这山洞里,那就,再试试吧。
风笑天见他醒转,松了一口气,不敢怠慢,推他道"你再试试,我接着念"
那惠嗯了一声,手一撑,居然坐起,风笑天喜出望外"好些了?是不是?不要停,说不定,说不定真的有点用"又有鼻血流下,他抬手抹去,浑不在意,那惠看他一眼,道"你、"
风笑天道"你别管我,把你自己弄好了再说,记住,你死不了,我才能不死,我还等着你救我呢,废话少说,赶紧运气再试"
那惠调整姿势,按他所说捏了个诀,他一字一句的声音送到自己耳朵里,格外清晰,那惠心中,暗暗佩服,这人所说,简单易懂,并不复杂,难得的是,竟真的完全是针对自己的不妥之处而来,他从刚才醒过来后,便已发觉痛楚有所减轻,气息也顺畅了些,难不成他的这套心法,真的是自己的仙丹良药,救命稻草么?他什么时候写的呢?又为什么要写这个?是为了对付自己,还是其他?
那惠不再去想,慢慢收敛心神,风笑天反反复复念了无数遍的心法口诀,他已默记于心,此刻细细体会,用心领悟,导气归元,渐渐地,开始有所收获,先前无法控制的真气,一点点,一丝丝地,向丹田回流、凝聚。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痛楚已经消去了一半,不再象刚发作时那么要命了,四肢亦可以自由动作,无甚障碍,看风笑天时,见他趴在一旁,似已累得睡着,但一听到自己动静,便又朦朦胧胧地支撑着坐起,有气无力地问道"好点了没有?"
那惠望着他,忽然就笑了一声,这个几乎只会冷笑的家伙,这一次,居然难得地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倒把风笑天惊得一激灵,睡意去了大半,道"什么好笑?"
那惠不答,心里却想,怎么说他们两个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当世高手,可是现在的惨状,任谁看了,都难相信他们一个是摧心掌的传人,一个是圣水教的教主吧?真的很可笑。
风笑天不明所以,想不出有什么可以令他这么好笑,见他不说,也只好作罢。
那惠道"你呢?你的伤,是不是加重了?"
风笑天更加惊讶,那惠居然会询问他的伤势,风大教主倒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了"我?应该,没有吧"语音刚落,眩晕即至,肩头微晃,呕出一大口血来。
那惠叹了口气,抄手将他抱去青石床上,道"躺着吧"正要转身,风笑天却道"那惠,给我看一下你的脉象"
那惠皱眉,却依言伸手给他,风笑天仔细切了一回,道"是有好转迹象,不过,不可以松懈,你至少,还得打坐运功半日以上,才能解了今日之危"他想了片刻,又道"你的顽疾,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倘若、倘若你能按照那个、那个内功心法去做,也许、也许两、三年之后,可以彻底除了那魔障"
他说得吞吞吐吐,要让这个人接受别人的意思,恐怕很难吧?
果然那惠深黑的眼睛牢牢地瞪着他,孰无暖意,风大教主想起自己脖子上的指印只怕还在,一个哆嗦,背后嗖嗖地冒凉气。
那惠瞪他良久,忽然开口道"我有几个问题,第一,如果我除了那魔障,是不是就能成天下第一了?"
风笑天想了想"原则上可以这么说"
"第二,那时候你和我,孰高孰低?"
风大教主老老实实地小声道"应该、差不多,没有高低"
"第三"那惠眯起眼"为什么救我?"
风笑天张大眼睛"我不救你,谁来救我出去?我还没活够,不想死在这"
那惠眼中精光一闪,这小子耍花枪,他明明知道自己问的不是这个,他抬起手看了看,吓了一跳的某大教主赶紧护住脖子,道"你要听真话?"
那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废话,他要敢说假话,他就敢杀人。
风笑天叹道"这世上习武的人虽多,天才,却有几个?没必要自谦,我算一个,你,刚好也是一个,就算我会死,好歹,还能留一个"
"就这么简单?"
"要不然,你以为呢?"风笑天真的累了,折腾了这么大半日的,说话的声音都暗哑到了极致,精神困顿,昏昏欲睡,那惠的问题完了没有?他可不可以睡会儿?
那惠没再说话,看着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良久良久,脸上,慢慢地,再次浮起一个笑容,有些苦涩,也有些释然,心情,却莫名地好了很多。
其实,从知道他那张纸上所写的内容开始,他的心情就已经开始好,现在,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