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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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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惠醒得很彻底,走近两步,盯着这个被他一掌拍飞的倒霉蛋,这人还真是不走运,就这么挨了一记,令天下武林闻风丧胆的摧心掌。
奇怪,这样近距离的一击,这人居然未死,微微的还在动,那惠的眼扫上他的脸,顿时怔住,虽然时隔八年,但他相信不会看错,记忆中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清秀隽逸得象幅山水小画的男孩,不,那孩子已经长大,却眉目依旧,一眼就能认出。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是他?那惠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在问"是你?"
以刚才那样近的距离,即使风笑天早有防备,也不可能完全避开这一掌,更不用说他几乎没有防备,加上伤未全好,反应略缓,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居然会被天底下最厉害的掌法打中,这个玩笑开得,过火了。
疼,是他现在唯一的感觉,胸骨不知道断了几根,五脏六腑,都挪了位吧?这还不算,象被烈火狠狠烧着的胸口,疼得他连指尖都在颤抖,这就是摧心掌的滋味吗?他何等荣幸,居然中了这么大的一个彩头。
那惠认出他来了吗?风笑天疼得无法集中思想,半垂着眼帘,半晌,才微弱地回出一句"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会忘?即便战胜过那么多的对手,在那惠心里,真正想战胜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拼尽全力,胜他,超越他,然后,杀了他。
看他现在的样子,他快死了吧?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干掉了这个,平生最大的敌人,那惠傻了,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他,不用比试,没有切磋,没有你死我活的生死博奕,一切,就要结束了吗?太快太突然,让他一时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文冰端水进来,摔了碗,撒了水。
她要疯掉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才一下子,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她扑过去,把那人搂进自己怀中,他不能动,气息若有似无,被她这么一碰,便有鲜血,从口鼻中流出,文冰瞬间泪如雨下,侧头望向那惠的两眼赤红,一字字地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做?"
那惠解释不清,何况解释,从来就不是他的作风,他冰冷地回答"他的我的宿敌"
这话什么意思?文冰简直不能相信,此时此刻,这么恶毒的话,居然能从那么漂亮的嘴里说出来"我要杀了你"她说着,用颤抖的手拔出了剑。
那惠看着地上摔碎的碗,这两个人是想拿水来给他喝吗?不过这已经不重要,那个人,就快死了,如果这就是他的结局,只能怪老天爷的安排。
这个女孩子很美,好像就是在酒楼里说话的那个,此刻她美丽的脸上,愤怒,悲伤,心痛交织成片,她恨死自己了吧"你是他的女人?"他问,声音里没有温度,没有起伏,不带任何情感。
文冰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在他身上烧出洞来,这个男人,他是恶魔吧?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这么无情?
那惠冷酷地说出更冷酷的话"你要向我出手,就是找死"
那又怎样?阿洛要是死了,她还能独活着吗?
"好啊,那你就连我也一起杀了吧"文冰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动摇"你很喜欢杀人,是不是?你喜欢让别人怕你,是不是?那你杀呀,动手呀"
那惠茫然了,他喜欢杀人吗?好像是的,反正一掌下去,人就死了,与喜不喜欢无关,弱肉强食,技不如人的人,死了也是活该吧?
风笑天微微一动,忍着巨大的疼痛,断断续续地道"阿冰,听我说,我,我不会死,你、你别招惹、招惹他"
那惠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这样致命的一掌,这小子在说什么?不会死?他神智不清了吧?
文冰却立刻看到了希望,是的,她见识过他顽强的生命力,了解他出色的医术,他的武功底子无人可及,她迅速抹了把泪"你快说我应该怎么做,我在听着"
风笑天想说话,却咳出了血,文冰抱他在怀里,又不敢太用力,怕触到他伤处,加剧他伤势,急得她手足无措,泣道"快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你"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撕扯碎了,小声抽泣着"阿洛,别死,求你,答应我,你别死,不可以死"
风笑天迷迷糊糊地道"药瓶,帮我,取、取出来"
文冰依言去他怀中摸出药瓶,两、三个小瓶,她手忙脚乱"是哪一个?哪一种药才对,快点,快告诉我"
"黑色那瓶"风笑天觉得自己已经上不来气,真的好疼,但他不能死,不能死在文冰面前,这丫头会去跟那惠拼命的,好在还有柳夫子给的药,保住一口真气不失,看来还是是可以的。
那惠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文冰慌里慌张地打开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在手心,将其余的重又放回他身上,问道"是这个,没错吗?"
风笑天无力的嗯了一声,文冰便将那药丸放进他嘴里,然后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怕他睡死过去,一个劲地小声唤他"阿洛,你醒着吗?听得见我说话吗?阿洛,你应我一声"
那惠皱起了眉,阿洛是谁?这小子不是叫风笑天吗?
他居然生出了好奇心,倒要看看,中了他一掌的人,怎样才能不死,那小子的脸色,已经跟个死人差不多了,他有什么本事,竟然敢说他自己不会死?就算他比八年前更加武功高强了,他也不是从前的那惠了呀,他自己掌法的威力,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如果是远距离打中,部位又相对较偏,那也许只是残疾,可是近距离中掌,又是打在胸口的,到目前为止,不死的概率为零。
那小子,能撑多久?
风笑天没动也没哼哼,一时间屋里静得只听得见文冰的低泣声。
那惠无声地望着他们,那女孩子哭得伤心,自己是伤到她心上人了吧?他还没死呢,她就这么悲痛欲绝了,那惠心中,忽然一阵落寞,如果自己要死的时候,会有人为他哪怕流一滴眼泪吗?没有,不会有吧?他身边,廖廖无几的那几个人,都已死光了啊,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单,寂寞,形影相吊。
她怀中的那人,依旧干净好看的眉眼,一如八年前,他微微抬头望着自己"在下风笑天,请赐教"没有多余的言语,这是那时侯他唯一对自己说的一句话,然后他就走了,那回头一瞥,到底有什么深意吗?
这些年自己的名声已经迎头赶上,和他并驾齐驱,可是也仅此而已,加上一个后起之秀江怀英,三强,老实说,那惠不喜欢这个称呼,师父说了,要作就作天下第一。
可是,作天下第一真的是那么重要的事么?偶尔他这么想时,又赶紧打消这念头,如果不重要,他这些年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受过的那些罪,又为了什么?
可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他几乎又开始有些动摇,就算真的作了那什么天下第一,也不会有人为他哭,为他笑吧?
当然,这也不重要,那惠就应该是那惠,想作天下第一的人就应该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不需要欢乐,更不需要眼泪。
那小子半天没动静,怕不是已经断气了吧?
可惜了,真的,那惠真心这么想,如果不是那小子太背霉,他们本来还应该有一场很好的切磋,那时候不管谁死了,都算得上死得其所了不是吗?
半个时辰之后,风笑天动了动,睁开眼来,文冰喜极而呼"你醒啦?要不要紧?要不要紧啊?"
那惠吃惊得微微变了脸色,几乎不敢相信,他是没使十成力,最多也就七、八分而已,即便如此,这小子的生命力也太强了吧?
风笑天看见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是什么话?那惠一挺背脊"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风笑天没有力气理会他,既然他没有再给他补上一掌的意思,那就这样吧。向文冰道"我们走"
文冰急急问道"去药香谷吗?柳老那里是不是?"
风笑天道"看来只有他、他老人家能帮上、帮上忙"
"好"文冰一咬牙"我这就带你去,你忍着点"
风笑天惊奇地发现,自己的骨头居然并没有断,原来摧心掌正如它名字的意思一样,意在摧毁人的内脏心肺,是彻彻底底的内伤,他今天算是真正体会到它的威力了。
文冰扶他勉强站起,十分后悔刚才将那辆马车赶走,不管怎样,先出了这屋子再说吧,她可不想再和那个恶魔同一屋檐下了。
那惠心念微动,忽地一挥手,凌空就点中文冰穴道,文冰突然间不能动弹,吓得大叫一声,风笑天失了支撑,再次摔倒,立刻便喷出了血,文冰惊道"阿洛你怎么样?"那惠两步走到她跟前,忽然将她抱起,回身放在刚才那张椅子上,文冰脸上变色"你、你要做什么?你别乱来啊"
那惠冷笑一声,却又折回风笑天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风笑天暗暗叹息,轻轻地道"求你件事,若要杀我,请别在她面前"
那惠冷哼一声"求我?真想不到,一个求字,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他作势抬起了手,文冰惊叫道"那惠,他要不救你,你这会儿早已经被人害惨了,你居然恩将仇报,你还是人不是?"
"我求他救我了么?"那惠的声音,仍然听不出起伏。
文冰无奈,这人是铁,这人是冰,她放声大哭"你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他,你想杀人的话,杀我好了"
那惠眉尖皱起,这小女人把他当什么啦,他是那种为了杀人而杀人的人么?
他俯下身,仔细地打量那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人,这个人的话是真是假?这么重的伤,他也死不了么?为什么?
那惠忽然来了兴趣,一广道人曾经说,只要有这个人在,自己就永远成不了第一,八年前心高气傲的他就不相信这句话,八年来他经历了很多,却百战百胜,从没尝试过失败的滋味,难道真如师父所说,只有这个姓风的小子,才是唯一阻挡得住他的人?
数年孤独的旅程,他有些倦了,累了,每一天,周而复始,毫无新意,毫无乐趣,当然他并没有那么渴望乐趣,但是,如果看着这个人慢慢的死,看着这个平生劲敌的生命,一分一秒的从自己眼前消失,是不是应该会是件有趣的事?
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恶毒念头吓了一跳,他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邪恶了?既然师父说这个人必须死,那就让他死。
"穴道马上自会解开"他突然开口,话是冲着文冰说的,文冰一怔,这个恶魔,终于要走了吗?正要暗自庆幸,却见他一弯腰,跟着长臂一伸,将地上的人,直接抱了起来,瞬间将她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的血都凉了,颤声道"你、你干嘛?你到底想怎样"
那惠知道她是真的怕了,这样也好,本来他就是要让人怕的,冷笑一声之后说道"自然是离开这里,不过,这个人也得一并带走"
文冰拼命挣扎,却分毫动不得,只有哭着叫道"不可以,他已经快死了,你行行好,放了他,好不好?我、我求你了"
那惠嘴角微扬"是他自己说,叫我不要在你面前杀他的,那我只有把人带走,你也不想亲眼看到他活活疼死的惨状吧?"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坏呢?文冰哭得声嘶力竭"求你放了他,他刚刚救过你啊,那惠,别这么残忍好不好?把阿洛留给我,留给我"
"你是谁?"那惠平静地问。
"我是文冰"文大小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是游侠堡的大小姐,那惠听说过她,怪不得如此美貌,话说回来,这姓风的小子身边的女人好像都美得很,上一次陪他来和自己比武的那个女子,应该是他姐姐,就美得不得了,这小子,得天独厚啊,反观自己,孑然一身,那惠长眉一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小子,就是该死。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这人一动不动,那张清秀无垢的脸上,再看不见半分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他肯定快死了,居然还敢吹嘘什么不会死,等着瞧吧,那惠残忍地想,心里,却又不希望他那么快就死,最好能再坚持多一点时间,坚持到让他尽兴了为止。
文冰除了哭泣哀求,没有其它任何办法,可是那个坏蛋根本就不听她说,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付一个刚刚救了他性命的人,然后她甚至用了极度恶毒的语言来咒骂他,如果他恼了,就把她也一起杀了好了,总好过让阿洛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啊。被那坏蛋一掌打在胸口,他得多疼啊,文冰连想都不敢想。
那惠从来,还没听见有人这样骂过他,他从心底苦笑,随她怎么说吧,反正的确,他是没存好心来着,由不得人家骂,这丫头有胆量有血性,倒也配做这小子的女人。
刚才点穴时他手法用得极轻,用不了多一会儿,这丫头的穴道就会自解,那惠不再耽搁,抱着怀里已经失去意识的人,转身而去。
身后,是那姑娘绝望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