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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陈长江多少有些紧张,捏着写有田小雷名字的拜帖的手心里略有薄汗,他和田小雷打过几次交道,精明能干的田二爷可从来没给他发过什么拜帖,搞得这么正式还是第一次,这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兆头,他啪地一声将拜帖扣在桌上,道"这主意说馊不馊,说烂不烂,我才有事走开两、三天,你们倒好,就惹出祸来了"

      两位堂主金力苏勤对望一眼,没有吭声。

      陈长江道"你俩自己招了吧,谁的主意?"

      金力干咳一声"那什么,我看当时情况乱,也是临时起意,就、"

      陈长江怒道"你他妈的不是我说你,这事办得真不地道,平常咱们小打小敲地也罢了,可人家那里在救人,落水的是老百姓,圣水教知道去救去攒口碑,你倒来这么一手,这下好了,口碑没攒着,还落了一身骂,且还没成事,你说说你,能干得了什么"

      金力给他骂得抬不起头,喃喃道"老大,对不住,是我搞砸了,那怎么办?"

      苏勤道"也是没想到他们回防得那样快,否则一旦毁了码头上那些货,怕他圣水教不名誉扫地,信用尽失,妈的,总给不了他们致命的一击"

      陈长江冷笑道"能不能给他致命一击那是实力决定的,这几年帮中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看看人家呢,光他们田二爷江北分舵的力量就够我们喝一壶的,还拿什么去跟他们一争长短"

      "大不了跟他真刀真枪地硬拼一仗,咱们还有千把号兄弟"金力不服"圣水教那帮家伙把他家教主吹得上了天,我反正是没亲眼见过,还真就不信了,还不就一个脑袋两只手,能把我们怎么地,帮主你武功高强,不一定就输给了那个小毛孩子"

      陈长江叹道"兄弟们跟着咱们,都是为了一口饭吃,哪个不要养家糊口,怎好轻易让他们去白送了性命,硬拼,实在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这么做"

      "那帮主有何良策对应"

      陈长江道"其实想一想,圣水教对咱们已经算是客气的,这几年咱们暗地里给他们下套,又背后捅刀子的事没少干吧,人家到现在没杀上门来,还真他妈的有点不可思议。要说,十年前姓风的那小子刚刚当教主时,咱们和他差别不大,想不到短短几年,被人家甩了多少距离出来,沦落到要靠下黑手捅阴刀过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真是不假"

      苏勤道"帮中兄弟,早就人心浮动,要不是圣水教不随便纳弟子,咱们这里,不知会倒戈多少去呢"

      金力骂道"妈的,墙头草,谁敢提这茬,就抽谁三十大鞭"

      陈长江摇头道"照你做法,兄弟们更要寒心,本来人往高处走,他们这样想,无可厚非,是咱们当头的没本事,留不住人,难道怪兄弟们?他们的心思再简单不过,圣水教确实是这些年江湖中风头最劲的一棵大树,报出名字来,都扬眉吐气的,跟十年前他们老教主在时的情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唉,咱们只怕,真要追赶不上了"

      金力道"帮主莫只顾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真要杀将过来,咱们尽力一拼,也就是了,总不至于束手就擒"

      陈长江拿过拜帖又看了看,道"他家田二爷的贴子含含糊糊,只说拜会,措辞里又不象是兴师问罪,不晓得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难以猜测啊"

      苏勤道"不管他什么药,咱们都得有所防备才是"

      陈长江道"说得是,吩咐你堂中五十名兄弟隐于厅后,等我号令,我不让动,谁也不许擅自行动,明白了?"

      这里刚刚做好安排,已有兄弟来传话"帮主,圣水教田二爷到了"

      "来了多少人马?"

      "只有田二爷自己带了一个手下,还有、还有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陈大帮主不解"谁家的孩子?"没听说田二爷成家有孩子了啊,就算是他孩子,这种场合,也不会带着来吧,今天好像是应该兴师问罪的日子吧。另外,这田小雷只带一个跟班,未免太托大了些,北川帮就算不及他圣水教,也不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善地。

      众堂主听说不是大队人马,先自松了口气,苏勤道"田二爷是圣水教里的智囊,咱们可是吃过他亏的,不知这次单身前来,又会玩什么花样"

      金力道"说得好便好,说得不好,不就三个人么,一股脑扣了,看他家教主怎么办"

      陈长江道"苏勤你去,把人请进来"他自己整理一下衣冠,稳坐太师椅上,不一会儿苏勤果然领了人往里走,田小雷手中牵了个孩子,大摇大摆地进来,身后跟着个年轻的圣水教普通弟子,陈长江的目光不禁被他手上的孩子吸引,那孩子虎头虎脑,虽未见过,却莫名有些眼熟,但这感觉一晃而过,他起身向田小雷抱拳道"原来是田二爷,稀客稀客"

      田小雷知他心中正七上八下地揣测自己来意,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对付自己了,他暗暗好笑,说道"陈大帮主,别来无恙,这一向贵人多忙,我要见你,还得自个儿跑到贵帮总舵来,也不知道你欢不欢迎"

      知道田二爷向来利口,明捧暗讽,陈长江也只假作不知,道"惭愧惭愧,什么贵人多忙,有贵教在,哪里有我忙的份"

      田小雷笑道"帮主若不是不欢迎我,为何让我站着说话?"

      "失礼失礼,二爷请坐"

      田小雷老实不客气稳稳当当就座,那年轻弟子立于他身后,陈长江一抬头间,正对上这人一双清澈的眼,这人身穿圣水教最普通弟子的服饰,神情却极从容,见陈大帮主望他,便微微一笑,笑容干净剔透,温和柔软,让人见之忘俗,陈长江心道"他教中果然人才济济,一个普通弟子,也这般气度不凡,唉,人才都跑去了他那里"

      热茶俸上,田小雷慢条斯理地品了两口,道"茶不错,挺香"

      陈长江等了片刻,也不见他再开口,只得道"那个,不知二爷此次前来、"

      田小雷手抚茶杯,微笑道"我与帮主虽是旧识,但一向话不过两、三句,谈的也都是公事,回想起来,着实无趣,所以,兄弟这次来,想换换话题,不谈教务,只谈风月"

      "风月?"陈长江还道自己耳朵听错了,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谈风月?滑天下之大稽了,田二爷脑子没问题吧?

      "那什么"他干笑道"二爷的意思,陈某不大明白,二爷刚才好像说的是风月二字"

      "没错"田小雷道"怎么,难不成我与帮主的话题只能是打打杀杀,而不可以是其他么?"

      "那倒不是"陈长江心说你这话题太突兀了吧,我凿了你的船,险些毁了你的货,你找上门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反而谈什么风月,玩的什么把戏,是在给他上套么?

      "二爷莫非是开玩笑,此时此地,似乎不是谈风月的时机"

      田小雷不以为然"我倒以为,男人聚在一起,除了正事,偶尔谈点别的,又有何不可"

      陈长江与堂主们面面相觑,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田小雷道"我有私人之事要与帮主商议,这几位兄弟是否最好回避一下"

      众人望望陈长江,陈长江道"二爷叫你们退就退罢"暗中使个眼色,要他们见机行事,众人会意,便告了退。

      田小雷不慌不忙"请问帮主今年贵庚?"

      "三十有六,怎么了?"

      田小雷点头道"帮主正当鼎盛之年,听说帮主的夫人三年前去世,帮主一直未曾续弦,是么"

      陈长江不解,心中道"难道他要给我作媒?怎么会问起这事?"

      田小雷继续说道"还听说帮主与夫人极恩爱,夫人虽无所出,帮主却始终不离不弃,真是好男人的典范啊"话锋一转"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帮主可曾想过,诺大的一份家业,若无人继承,岂不可惜?"

      陈长江一怔,他娶妻极早,十六岁时,便与他师父之女,比他大两岁的李氏成亲,两人很是投缘,相互间的热情持续了十数年之久,夫人对他关怀备至,只有一样,丈夫比自己年轻,女人们总是担心人老珠黄为夫所弃的那一日,因此在这方面管得极紧,加上多年无生养,没有孩子作为润滑,慢慢的果然陈长江对她逐渐淡了,直到他遇上另一个女人。

      那女子姓毕,是个教书先生家的女儿,典型的小家碧玉,陈长江很容易便被她吸引,正巧她父母病逝,他就接她过来,夫人善妒,不敢给她知道,便在外面找了一处安顿她,不久毕女有了身孕,陈长江大喜过望,忽然间就象有了光明,有了指望,对她自然千般宠爱万般呵护,直到孩子呱呱落地,果然是个儿子,这边的狂喜热乎免不了冷落了那头的李氏夫人,女人灵敏的嗅觉之下,纸里包不住火,东窗事发,夫人震惊与恼怒过后,一气之下,竟趁着一次陈长江短期外出之际,突然发威,将毕女与孩子统统打发了出去,差人将他们送回了原籍贵州,陈长江回来后得知此事大惊失色,然自己理亏在先,只字不敢在夫人面前提及此事,他们结发夫妻,多年情深意重,夫人此举虽不妥,却无法当面指责,心急如焚的他只有暗中派人追寻毕女母子下落,却不料他们这一去音信全无,从此下落不明,这一来陈长江慌了神,整日的精神不振,茶饭不思,夫人见此,心中也暗暗后悔,毕竟丈夫只有这一点骨血,以毕女般的一个弱女子,去到那穷乡僻壤,如何能养得那孩子活,自己的气量太小了些,越是如此,越是失了丈夫的心,将他与自己,越推越远。

      这块心病终于导致李氏夫人懊悔病倒,苦撑了数年,渐渐不支,弥留之际,拉着丈夫的手,哭求他原谅,并真心恳请他务必寻回他们母子,以弥补自己的过错,好生对待,夫妻二人自上次那件事后一直貌合神离,而夫人临终之言情真意切,出自肺腑,陈长江本来心中的一点恨她之意也随风而去,只盼能多留她在世上几年,只可惜夫人说完,便撒手人寰,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一幕至今不忘。虽说是李氏因妒生错,自己何尝没有责任,不能全怪女人。

      自那以后他全力打听,四方寻找,偏偏没半点消息,听说他们并未回老家,实在不知去了何处,毕女母子被赶走时孩子不到两岁,如今一晃过了六年,倘若那孩子还在人世,应该已有八岁了,陈长江念及次,不禁暗叹一声,满腹惆怅。

      人到中年,才更加觉得孩子的重要,有小儿承欢膝前,人生会多了许多乐趣,减了许多烦恼吧,也不会象如今这般,无所事事中靠鸡毛蒜皮地拖人家后腿聊以度日,有个孩子的话,会有数不清的事情可做,教他写写字,陪他练练功,每天该是多么适意啊,那样的人生,他是不会有了,唉,这是命吧?

      想到"孩子"两个字,他忽然忍不住瞟向田小雷带来的那个孩子,突然间疑云大起,那孩子大约七、八岁年纪,怎么看,都象在哪里见过一般,莫名其妙的心里一阵紧张,不对,等一下,难不成这是田小雷的什么阴谋?虽然努力克制自己,火辣辣的目光仍牢牢地盯在那孩子身上不放,那孩子有些害怕,往田小雷的怀中靠了靠。

      田小雷轻轻拍那孩子道"莫怕,上面那个人,和你有很大的渊源的,不要害怕他"

      陈长江嗓子发涩,干巴巴地道"田二爷这话什么意思,我,我怎么会和这小孩子有什么牵扯?"

      田小雷笑道"原来帮主不曾娶过二房,不曾有过儿子,那是我的情报出错了?"

      陈长江耳边嗡嗡直响,喃喃自语"儿子?什么儿子?"

      田小雷沉下脸来"既然帮主没有印象,那是我多事了,告辞"站起来就要走。

      陈长江一个激灵,急道"二爷留步,有话慢慢说"

      田小雷冷笑一声,又复坐下,道"还有什么要说?"

      陈长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脑中飞快思索,这孩子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孩子,否则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只是圣水教是如何知道这事的,又用什么本事找到了那孩子,真是神通广大,而自己与圣水教素来交恶,得罪人家的事做得太多,即便对方真的将自己的孩子找到,也断不会轻易的送还自己,怎么可能这样大方地带他上门,没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吧,阴谋,绝对有阴谋。

      田小雷见他不语,已知他心在动摇,说道"我是听说帮主当年因为种种原因,曾经走散了一位小公子,可有这事?"

      陈长江心头突突乱跳,想到"来了,果然提孩子了,我且应了,看他耍什么花样"说道"田二爷消息灵通得令人吃惊啊,不错,我是有一子,失散了六年"

      "那孩子今年可是八岁?"

      "没错"

      田小雷道"走失了六年,相见已自不识,不知陈帮主的这位小公子身上,可有什么容易识别的标记么?"

      "标记?"陈长江得他出言提点,顿时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儿子出生时,后腰上有块铜钱大小的胎记,这倒也罢了,关键还有一样,当时他曾在孩子的左肩上刺了一个韩字,陈长江本家姓韩,刺上这个字,原有认祖归宗之意,这是外人万万不会知晓的,断不可能模仿,如要冒充,一验便知。

      他瞬间又高度紧张起来,死死瞪着眼前的孩子,眼神恨不得穿过他的衣服,以便验明正身,想道"这孩子身上不知有无记号,我只需一眼,就知真假"

      田小雷向那孩子道"来,小伙子,让这位大爷看看你身上的记号,看他可认得"轻撩起孩子衣服后襟,果然在后腰上露出一个朱红色比铜钱略大的胎记来,陈长江瞬间挥汗如雨,颤声道"肩膀,给我看一下左边肩膀"

      田小雷道"哟,记号还不少咧,好,看吧看吧,看得真真的,才放心嘛"拉开那孩子肩头衣服,左肩后赫然刺着一个'韩'字,陈长江心中大叫"儿子,他是我儿子"激动得太过,反而发不出声音,心在哆嗦,手在哆嗦,连嘴唇都在哆嗦,这个字是他亲手刺上去的,再没有忍错的道理。

      田小雷眼中笑意更深,凝视着他的反应,陈长江已不知不觉站起,想要靠近孩子,只是那孩子的手紧紧地抓在田小雷手中,陈大帮主不敢乱来,但额头汗珠滚落,呼吸加重,气喘如牛,望向田小雷的目光中竟自充满了惶恐与哀求,与方才趾高气昂时判若两人,一时间,连一向对他颇有怨气的田二爷也不禁心下微动,想道"碰上是自己儿子的事,他到底是沉不住气了"

      陈长江艰难地开口"田二爷,那个,往日多有得罪,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那什么,这、这个孩子,他、他真是我的儿子,所以,所以"他语无伦次,又想靠近,又怕田小雷突然发难,若伤了孩子,他还不如死了算了,现在厅后虽然埋伏了人,如果可以,他宁可给田小雷跪下赔礼道歉,也不会冒险用武力夺人,孩子的命比自己这条贱命要紧得多金贵得多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田小雷轻叹一声,这一把可是抓在姓陈的软肋上了,看他欲哭无泪的那样儿,田小雷忍不住瞟了瞟站在自己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风笑天一眼,风笑天也在打量陈长江,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田小雷伸手一拍那孩子后背,道"去吧,答应帮你找爹的,那个人就是,去认了他,叫他一声"

      陈长江满目期待,那孩子有些踌躇不敢上前,陈长江激动道"孩子,我是你爹,是你亲爹,来,叫我一声可好?"见他不动,急得直问田小雷"二爷,他、他,他怎么不认我啊?"他完全忘了就在刚才他和田小雷还是对立的,此刻倒象成了他的依赖。

      田小雷翻翻白眼"你看上去那么可怕,小孩子当然会怕"

      陈大帮主现在双目赤红,青筋暴突,的确有些吓人,他自己一点不知,田小雷安慰孩子道"莫怕,他真是你爹来着,你看他见到你,高兴成什么样子了,乖乖地,去叫他"

      那孩子放开他手,走近陈长江,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爹"

      只这一声,已令这人到中年的汉子泪如雨下,陈长江一把抱住自家孩子,失而复得的激动让他无法自制,满脸是泪,那小小的孩子也仿佛被他的情绪感染,又或者天生血肉相连,血浓于水,一大一小两个人竟真的旁若无人的抱头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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