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妩媚》裕佳理

27、第 27 章

　　寂寂月夜中的女子声音份外柔美好听，却令唐津川脸色大变，如遭雷击，嘴唇微动，发不出声音，有兄弟喝道＂什么人？＂一个白衣女子缓缓走出，浅笑盈盈，月光下美得令人叹息，唐津川倒退一步，手心捏出了冷汗。

　　这么多年未见，她还是那么美，一如当年初见，瞬间夺走他思绪时那般耀眼，恍然天人。

　　众兄弟也未料到突然出现的这个女人如此美丽，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风笑天此时见到明玉，也觉意外，他还道她去了嘉兴，为什么又会来这里，一声＂大姐＂差点便叫出了口。

　　还是唐津川第一个结结巴巴地先开口道＂你、你怎么，怎么是你？＂他其实有千言万语，偏偏无从说起，挤兑了半天，变成这么一句。

　　明玉却落落大方，当年她是救过唐津川，不过那纯粹是侠义心起，救人一命而已，看他伤重，还请柳老为他救治，让他得以迅速康复，至于说这人倾心于自己，那就是他的事了，陆大小姐本人，半点儿女情长的私念也无，虽说久别重逢，并无丝毫尴尬，还似从前那样自然，微微笑道＂十几年不见，你还好吗？＂

　　唐大帮主心里在叫嚣＂不好，一点都不好＂嘴里却喃喃道＂啊，那个，我还好，还好，你，你呢？你好不好？＂

　　众兄弟瞧见一向威风凛凛的自家帮主忽然笨嘴拙舌起来，不免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可这现场的气氛，谁敢先笑？

　　明玉道＂承你的情，这些年我很好＂

　　唐津川明白她的意思，这些年间，他没少得罪江湖同道，唯独对圣水教不侵不扰，其中缘故，明玉自然懂得，听她这样说，他笑了笑，她是他心中女神，任何事，他都会为她做。

　　憋了半天，唐大帮主才想起来说＂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危险得很，快退开，我、我有正事要办＂
　　明玉原本打算去嘉兴找他，快马刚出城门不久，忽然发现三个穿着打扮一样的年轻剑客，甚是面生，凭直觉觉得他们定与巨蝎帮有关，明玉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唐津川也来了南京，此时去嘉兴，也许会扑空，这样一想，便决定暂时尾随这三人，看他们欲往何处，后来这三人似是收到了信号，掉头往城东，明玉一路跟随，眼见这三人不熟悉路，七拐八绕，几次找错方向，她好生着急，还好终于赶到，止住了唐津川和自己宝贝兄弟的对决。

　　她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不能走开，因为，我要救他们＂

　　唐津川呆了呆＂你要救谁？＂

　　明玉道＂他们两个啊，两个都要救＂

　　唐津川道＂为什么？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你见我们以多打少，动了恻隐之心是不是？＂

　　明玉笑道＂我怎会不知他们是谁＂走到江怀英所在的树下，唐津川急道＂别靠近，这人很危险＂

　　明玉却不以为意，朝上招招手，道＂你就是江怀英么？站那么高干什么？下来，让我看看＂

　　江怀英一声轻笑，真的纵身跃至她身边，丝毫不在意众人的虎视眈眈，明玉上上下下打量他，江怀英嘻嘻笑道＂您一定是神仙姐姐＂

　　唐津川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江怀英歪着脑袋毫不避嫌地望着明玉＂我哪有胡说，除了天上，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姐姐＂

　　唐大帮主没好气地＂你懂个屁，小毛孩子＂他前面对江怀英一直还算客气，此时见他油嘴滑舌讨好明玉，莫名地就很上火。

　　明玉笑道＂你这孩子，讨人喜欢得很啊＂瞟了一眼风笑天＂怪不得有人舍不得你死，说什么也要救你呢＂风笑天低下头，眼睛盯着地下，不作声。

　　明玉自然看得出江怀英伤得不轻，转头向唐津川道＂怎么样，我能带他俩走吗？＂

　　＂这＂唐津川真的犹豫了，本来只要是明玉的要求，他都会竭力应承，可是今天不比往日，这机会几乎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果然兄弟中已有人叫起来道＂不能放他走，后患无穷啊＂

　　＂是啊帮主，斩草须除根，不可心慈手软＂众人虽不信自家帮主会因为这女人一句话，就坐失如此良机，却还是忍不住纷纷出声提醒。

　　唐津川一挥手＂我自有分寸＂向明玉道＂江怀英此人，我已追踪他不少时间，好容易得了这机会，如果就此放弃，实在是有点为难＂

　　明玉道＂他分明还是个孩子，你们这么多人，居然也好意思＂

　　唐大帮主一肚子苦水，那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嘛，那哪是孩子，明明就是个小魔头好不好，可不能被他看似可爱的外表骗了，他是挥剑就杀人的啊，要不是抓他有难度，用得着出动这么多弟兄吗？唉，真是为难啊。

　　明玉道＂你若实在不放，这样吧，动手起来时，算我一个，我帮他们这边，可以吗＂

　　唐津川吓了一跳＂那怎么成，我、我怎会与你为敌？＂虽然唐大帮主觉得可惜，但说到底，违背明玉的事他是绝不会忍心做的，略一思量后，毅然道＂好，既然你要护他，那我便不为难他就是，从今往后，我也只当这小子是路人＂

　　众兄弟大叫＂万万不可，今日我们与这小子已经结下梁子，他岂会善了＂

　　周小易跳起来道＂帮主不要听这女人瞎说，让我先结果了她再说＂一剑便刺明玉，唐津川大怒，反手一掌，将他劈得连退了七、八步，喝道＂好大胆子，竟敢对她动手＂

　　周小易不明所以，见帮主反斥自己，委屈之极，气苦道＂帮主，为何怕她？＂

　　＂不是怕，你不明白的，她就是要我性命，我，唉＂唐大帮主长长的叹息，精明能干又如何，名气震天又如何，就是再过十几年，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她的位置啊，罢了罢了，兴师动众而来，偃旗息鼓而归吧。对于明玉，他永远都输，谁叫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爱过并仍在爱着的女人呢，只不过，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或许这就是他的命数，他的一生了。

　　一下子向来对自己信心百倍，甚至有些孤芳自赏的唐大帮主竟有些失神，意气消沉，明玉第一次开口有所求，他再委屈自己，也不会拂了她的心意，于是道＂好，人你带走＂

　　众兄弟急叫＂帮主三思＂

　　唐津川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让他们走＂向明玉道＂你带他们走就是，我的兄弟对你出手，是我管教无方，还请原谅才好＂说着深深望她一眼＂那我、我回嘉兴去了＂

　　转身招呼过兄弟们要走，明玉忽然叫住他＂等等，我有话说＂

　　唐津川吩咐众人先走，众兄弟不放心，都道＂帮主，我们等你＂唐津川道＂去罢，我不会有事＂众人狠狠瞪了江怀英几眼，才逐渐离去。

　　明玉陪着唐津川走出几步，离开江怀英一段距离，才道＂津川，难为你了＂

　　唐津川苦笑道＂说的什么话来，莫说只是一个外人，就是、就是我自己的性命，只要你一句话，又有什么不成＂

　　明玉叹道＂你啊，这么多年了还这样，一点都不知道改变，我真不懂，你这么一个明白人，怎么偏偏就要死心眼，该怎么说你才好＂

　　唐津川叹息＂别说了，死心眼就死心眼罢，半辈子都过去了，还怎么改，可能我这人就是这样，得不到最好的，也不愿退而求其次＂

　　江怀英伸长了脖子，能看见他们在说话，听不清内容，姗姗地蹓跶到风笑天身边，搭讪道＂喂，他们在说什么？＂

　　风笑天道＂我哪知道＂

　　江怀英环顾四周，刚才的通天杀气早已荡然无存，那么紧张的关头，就因为这美得仙子一样的女人的一句话，危机就解除了，真是不可思议，她是谁啊？为什么要为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说话？还有身边这人，此刻这人冷漠而立，亦不多语，仿佛刚才说自己是他朋友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为自己拼命的也不是他。江大剑客眨眨眼，居然莫名的一阵失落。

　　明玉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救他们吗？＂

　　唐津川道＂想来你有自己的理由，我知不知道，都不要紧＂

　　明玉朝自家兄弟招手＂你过来＂

　　风笑天走近他们，唐津川道＂你们认识？＂心中隐隐已有答案。

　　明玉拉过自家兄弟的手道＂你啊，什么事不好好商量，偏要打起来，还不快给唐帮主陪个不是，下回可不能这般鲁莽了＂

　　风笑天见她说破，也不再瞒，去了蒙面，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多有得罪，还望帮主见谅＂

　　他年轻的脸着实让唐津川吃惊不小，好一会才道＂怪不得我们这么多人，都没占到便宜，原来是运气太好，居然碰上了两强联手，这样我也没什么可不服气的了＂

　　风笑天微笑道＂要不是大姐及时赶来，只怕再打下去，我也只有挨揍的份啦＂

　　唐津川哈哈大笑＂老弟何必过谦，说到底我们人多，即便赢你，终究胜之不武，老弟名满江湖，今日一见，唐某才算信了，世间竟会有这般武功，如此的身手，幸亏这些年我未与圣水教硬碰，否则，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风笑天道＂帮主言重了，这么多年承蒙帮主眷顾我教，在下亦是心存感激＂

　　明玉道＂是啊，笑天也说，要和你交朋友呢＂唐津川道＂不打不相识，老弟大才，唐某焉能相提并论，唉，后生可畏啊＂

　　明玉一笑＂你又不老，说什么后生可畏，把自己说得什么似地＂

　　她的笑容在唐津川心头一荡，不免又起叹息，自知再待下去，怕是更舍不得走了，不如快刀斩乱麻，了断了相思，便道＂我再不去，兄弟们会担心，我、我跟二位，就此别过吧＂不敢再望明玉，当真掉头就走，一晃，消失在夜色中。

　　明玉的心底，何尝不在叹气，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无法说得清道得明，月老红线的那一头，谁知道牵在谁的手里，她虽然并不觉得负了人家，可人家毕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蹉跎至今，岁月无情，时光易逝，今日见唐津川，已不是当年的少年模样，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了。

　　风笑天道＂这人是条好汉＂

　　明玉听他这样讲，歪过脸来看他，月光下见这孩子少见的将头发全部拢去了头顶，一张干净到极致的脸益发地突显出好看的轮廓出来，明玉心生怜惜，道＂怎么了，还真打算拼命啦？＂

　　＂没有＂风笑天展颜道＂打不过我会想办法跑，没仇没恨的，才不会豁出命去硬拼，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很惜命的＂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对明玉他们这些兄弟姐妹来说多么重要，正如他们每一个对于自己的重要性是一样的，所以从没想过轻易放弃。

　　明玉的目光中万般怜爱，盯着这个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的年轻男人，从他襁褓中看他长大，他生命中每个关键的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对他的了解，甚至超过对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中心中，就装满了他的一颦一笑，每一条心弦都随他波动起伏，他成长得那样快，快到让她有些跟不上脚步，让她的心，充满了欣慰喜悦，然而另一面，她亦感叹年华的飞逝，无力阻挡，就象诗中所说＂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那种无奈，刻骨铭心，甚至，锥心刺骨。

　　可她是他敬爱并仰仗的姐姐，于是她也只能是姐姐，所以尽管无奈，尽管心痛，她也滴水不漏地，竭尽全力作好自己应有的角色，没有不甘，没有怨天尤人，只有全心全意的付出，无时无刻地宠溺，不分场合的维护，如果注定必须只能默默地爱一个人时，她要做到极致，一定要。

　　因此，一任年华老去，因此，再不能接受任何其他的人。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可惜，终此一生，这份心思，不会让他知道，不能让他知道。

　　她伸手替他拢了拢耳边碎发，只有这个动作还可以做到尽量自然，习惯性的宠溺，还不至于使他因为年长害羞而躲闪，他已成年，即便是姐姐，有意无意的避嫌，也是会的，不可以有更亲密些的动作了。

　　风笑天简单讲了一下经过后道＂您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明玉一两句话说明情况，末了问他道＂你救了那孩子，打算怎样＂

　　风笑天哪有打算要把江怀英怎样，当时只想保住他命，别的真没想那么多，如今回头想要去问他本人如何计较，却见树影婆娑，底下，早没了江怀英的影子，想是趁他们说话之际跑了，明玉一瞧之后乐了，道＂跑了？都不用告个别吗？＂

　　风笑天苦笑，无可奈何，江大剑客随心所欲的性格，他也才刚刚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