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先爱自己》绿笼年年

2、Section 2

　　是了，林奎从不是一个好小孩。

　　从小就深记唐妈妈不是她的亲妈妈，唐妈妈是抢走林奎爸爸的女人！

　　于是在成长岁月的路途中，她娇纵、她任性、她蛮横、她无理，只为让那个女人知难而退，大家都讨厌她，提起林奎他们总会说，她啊，那个不听话的小孩。

　　没有人理解过她。

　　她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过了那么久，孤独、死寂。

　　林奎是在高中的时候认识周斌的，她没有上过大学。

　　他是那么阳光洒脱的一个男孩。

　　卷卷的睫毛，软密的黑发，好看的鼻子，精巧的唇，白净的皮肤……

　　他的一颦一笑深深印在林奎的脑海中，甚至连他睫毛的根数、红唇的纹路，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闭上眼，他恬静的模样依旧清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那么多女孩喜欢他，周斌却独独选择她。

　　室友说是新鲜感，他是想要玩玩。

　　那好，她就陪他玩，等着他说分手。

　　可是从头到尾他一直连提都没提过。

　　不是玩玩，那又是什么？

　　林奎曾一度以为周斌有病，说实话，她林奎的确是那种化了妆也不美的女人，脾气暴躁，哪里好？

　　林奎问过，周斌是这样答的：“暴躁就暴躁吧，我喜欢。”

　　“这么多漂亮的女生喜欢你，其中也有性格火躁劲辣的，我长得也不好看，你为什么还选择我？”

　　“难看就难看吧，我喜欢。”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敷衍！”林奎瞪着眼。

　　“因为喜欢你，所以如果你想让我说不喜欢，我也会说不喜欢的。”周斌认真答道，像珍惜一件宝贝似的看着她，扬起明媚的笑容，嘴角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林奎是真的被这句话触动到了，有一个男孩在无条件地爱她、包容他。

　　似乎是越看林奎越着迷一般，他温暖的唇渐渐凑了上来，带着一点湿意。

　　对普通人过于亲密的举动一向有心理抵触的林奎，这次破天荒没有抵抗……

　　林奎怔怔地来回抚摸着周斌闭上的眼。

　　就是这双摄人心魄的眼睛，让她自从第一眼见到就忍不住跟着这个人走。

　　“周猪头，你醒来啊！”林奎不住摇晃着周斌的肩，他的面色惨白中微微渗透着红润，却是死一样的寂静。

　　“醒来！”

　　仿佛是赌气一般，林奎发了疯地朝周斌毫无血色的唇吻去。

　　醒过来，周斌，醒过来！

　　“砰”门被人重重打开，高跟鞋乒乒乓乓的脆响快速接近。

　　林奎忽然被人拉开，猛地被甩了一巴掌。

　　“我儿子都死了你还做什么！？”周妈妈红着眼冲林奎发泄怒吼道：“你还嫌害得他还不够？要不是为了给你买一个生日礼物，他会出事吗？你说我们周家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他活着的时候你缠着他，现在他死了我求求你放过他行吗？”

　　说着，周妈妈真要给林奎跪下。

　　“阿姨！”林奎心痛地喊道，眼泪不断流出，制止住了周妈妈。

　　“我求求你了！你走吧！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你走啊！”林奎搀起了周妈妈，周妈妈不住地大哭大叫。

　　“阿姨……阿姨。”林奎抹了抹未干的眼泪，仿佛做了一个什么决定般：“我走。”

　　再也不回来。

　　“呜……”林奎边冲出去边捂着脸，眼泪这下怎么也止不住了，本来还想在周妈妈面前装作坚强一点的。

　　“小姐你终于出来了！”是那个司机师傅，他在医院门口看到林奎，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看样子等了一会了。

　　“师傅，什么事？“林奎望向他，显然是认了出来。

　　“刚才堵车的时候你脱了高跟鞋就往医院跑，我……我是想说你还没付……”司机师傅尴尬地笑着对林奎说道。

　　“啊，真对不起，我忘了。”林奎苦笑着说：“麻烦你再把我送回小区好吗？等会我钱一起付。”

　　“好……好。”出租车司机应道。

　　坐在车上，林奎的心里越想越觉得委屈。

　　连再看一眼周妈妈也不肯么？

　　“姑娘，别想了。有些事情越想心越烦，倒还不如一支烟来得自在。对对不起……你看我……”看到林奎红肿的双眼一定是哭过了，而且哭得很厉害。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司机很快道了歉。

　　“没事。”林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转移话题道：“师傅我可以问你姓什么吗？”

　　“呵呵，我姓任。”

　　“谢谢。”

　　“不用。”

　　几番客套后，林奎也没了勇气再多说话，她怕她再坚持下去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她的周斌没有了，她把周斌弄丢了……

　　把脸埋进膝盖里，林奎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十三岁。

　　“奎奎，快来玩妈妈给你买的风筝。”唐妈妈打开房门，亲切地抚了抚林奎的脑袋。

　　她是抢走爸爸的坏女人，她是抢走爸爸的坏女人！

　　林奎硬着心肠，冰冷道：“出去。”

　　“奎奎……”唐妈妈明显有些失落，刚才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殆尽。

　　林奎重复道：“出去。”

　　她想起了那块碑上照片上的妈妈的笑脸，眼前却是这个女人，多么讽刺。

　　十五岁。

　　“林奎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了这么多次，你还是不听话去了回音酒吧？你当那里是玩的地方吗？你知不知道那么晚你一个人跟一群狐朋狗友去那里有多危险？”唐妈妈是真的火了，再好的脾气也会有忍不住爆发的时候吧，何况林奎这次的确做得太过分了。

　　“什么狐朋狗友？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们！？”林奎大喊道。

　　那是唐萍第一次对林奎发脾气，也是她第一次在林奎犯了错后打电话告诉了林越辉。

　　“咚”林越辉回来就狠狠踹了林奎一脚，将她踢在地上双膝重重着地，跪在了光滑的地板上：“你给我跪下好好反省！”

　　林奎忍着疼痛站起来：“我没错！我为什么错了！”

　　“林奎我在家说了你这么久你难道还不知道你错在哪了？”唐妈妈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温和，语气也强硬起来。

　　“呵，你又不是我妈你管我做什么？”

　　这一句话堵得唐妈妈也没了什么好说的。

　　林奎边流着眼泪边嘲讽地笑着，索性奔到房间里将门反锁住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一次绝食。

　　那时候她想，就这样一次性死掉该有多好。

　　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林奎的脸贴在了车窗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可以让她此刻心里好受一点，手不自主地也摁紧了。

　　难道又要回去吗？

　　回去面对他们——最熟悉的陌生人。

　　“师傅麻烦你调一下头，去洁心花园。”林奎从荷包里掏出手机，看到那个曾经她和周斌一起精心挑选的东西，鼻子又是一酸，拨通了林佳佳的电话。

　　任司机听了也不嫌林奎事多了，毕竟林奎现在是伤心人，谁没有失意的时候呢?

　　“喂！佳佳？”

　　——诶！是我是我，姐，什么事？

　　“我这几天心情不好不回家住了。你不要告诉爸妈，直接拿几件我的衣服过来送到洁心花园的保安室那里，我会去领的。”

　　——姐？你去哪儿啊？有没有搞错，到时候爸妈问起来怎么办？

　　“你就说不知道，我还有事，先不说了，拜拜。”林奎熟练地齉着声音，温柔标准的普通话从她嘴里说出：“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please redial later.您好！您所拨打……”

　　——真是的，又关机。

　　林佳佳小声嗔道挂了电话。

　　“呵呵，小丫头骗人功夫厉害啊。”任师傅忍俊不禁。

　　“任师傅你就别逗我了。”林奎苦涩地淡笑着，从车镜上看到任司机密密麻麻的胡渣因为高扬起的弧度而扩开，看起来饱经沧桑和风霜的样子。

　　一定很辛苦吧……

　　为什么还可以笑得出来呢？

　　林奎晃晃头，不解。

　　不知不觉车已经开到洁心花园大门前，林奎下了车，抿着唇学着任司机也扬起唇角对他挥了挥手：“谢谢！”

　　车子驰骋开来，似是感觉到林奎真挚的谢意，任师傅也笑着抓住空隙将手抽出窗外摇了摇，车轮飞速转动，两边滚开漫漫无边的烟沙。

　　“城市环境需要改善啊……咳咳……”林奎摸着额头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沉重地迈着步子踏进了洁心花园的小区。

　　“叮咚——叮咚——”

　　门铃声太小，林奎还是耐不住火爆的脾气，咣咣咣地狠敲起门来。

　　“我草，谁啊！不是你家门不心疼是吧？”张欢也是个倔脾气，和林奎从小就是要好的姐妹,两个人一旦吵架一发不可收拾，但感情是越吵越好。

　　打开门，张欢看清来人这才惊呼：“林奎！你怎么来了？”

　　“张欢……”林奎觉得心中万分苦痛，像千万只小虫在蛀，前面一直压抑着现在终于爆发，用衣袖不住地擦干净好似流不尽的泪水：“周妈妈……周妈妈她把我赶了出来……”

　　周妈妈一直都不赞成自己的天才儿子跟平凡的林奎交往，行为有些过分也是难免的，张欢觉得肯定是林奎到周斌家受了什么委屈，不想回家，到自己家里来了。

　　“莫急莫急，慢慢说。”张欢心慌意乱地拍着林奎颤抖的背给她顺气儿，将她扶着进了屋。

　　“呜呜呜呜……”林奎越哭越厉害，最后哭得面部肌肉都僵硬了，还是难以止住眼泪的流泻。

　　“到底怎么回事呀？”张欢目光切切地看着林奎，细心地用纸巾替她擦着眼泪。

　　“呜……呜……”林奎一把搂住张欢的肩膀，眼泪哭得干了，声音也变得沙哑不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喉咙紧紧的，像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

　　“周妈妈这么过分吗？你看你都哭成啥样了。你家周斌呢？”张欢握住林奎的手希望可以给她一点温暖和安心。

　　“周……斌……”林奎的眼睛渐渐没有了大哭时候的神采，也不哭不闹了，就呆坐着。

　　林奎一直不肯动，不吃饭，不睡觉，坐在沙发上十几个小时。

　　张欢急了，从来没见林奎这个样子，就偷偷摸摸趁林奎愣神的时间溜到阳台给唐妈妈打了电话。

　　林奎坐着，张欢也坐着，也不吃饭，也不睡觉，陪她在沙发上同样十几个小时。

　　暮色已深，在小区里，十二点的夜晚这时候是悄无声息的，客厅里没有开灯，里面也是一片漆黑，就像此刻林奎的内心一样，绝望、悲伤、黑暗。

　　沙发边上，依旧沉默着两个女孩。

　　“啧“极小的一声。

　　张欢没有听错，那是林奎嘴唇微微翕动的声音。

　　“林奎，有什么话就说吧。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迟早会知道的。”张欢幽幽叹口气道：“就像当初，我爸妈在国外出了意外，我成了孤儿，一个人住在房子里靠他们留下的遗产过活，当时我不也是什么也不说吗，后来你们还不是知道了？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你看，我也不是活过来了？”

　　林奎还是闭口不言，只是这次的呼吸重了一些，情绪有些波动了。

　　“说吧……”张欢再一次恳切道。

　　“……死了。”林奎吸了吸鼻子这才缓缓道。

　　平淡无波的两个字让张欢一时间错愣住了。

　　死了？

　　她猛然想起林奎下午到家的时候痛哭流涕的模样，她问林奎：“你家周斌呢？”

　　——死了。

　　“他为了我他死了周妈妈求我离开他我好难过我……”林奎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伤心欲绝，头上传来一阵眩晕，便昏了过去。

　　“林奎！林奎！……”

　　黑暗中，张欢惊忧的叫喊声一直叫，一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