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欲说当年事》liousunny

6、第 6 章

　　出城的第五天，马岱在溪边洗了一帕脸。
　　真是的…连个魏军的影子都没看到。也不知道兄长这几日过得如何，都没个人能让他冲着发火…想着兄长马岱不由得又想起来了那个赵将军，那个对所有人笑，兄长却惟独对他一人笑的人。他其实渐渐明白兄长为什么会和赵云相交甚好。要讨厌那个人真的很难。如果不是怨恨他抢走兄长的话，其实自己也会很喜欢他吧…
　　马岱极力想要甩掉这些奇怪的想法。
　　四十多年后另一位自西凉来的人为赵云追封之事上书时，站在他身旁的马岱忽然想起年少时的怨气，暗暗腹诽，不知不觉便被那两个大骗子忽悠了一生。

　　马岱的敌意赵云却是早就看在心里，原因也是心知肚明。别说是他人，连赵云自己都觉得奇怪，居然会跟那个坊间皆说是抛妻弃父不忠不孝的马超一见如故。许是他妻儿噩耗传来那日赵云便给自己平添了这之后的许多疑惑？
　　十年后卧于病榻的赵云将另一位来自西凉的青年误认为那位故人之时，恍惚又听见那时还被他唤作军师的人说，我们都亏欠孟起太多。
　　赵云握住那位青年温热的手，与自己斗便好，勿与命斗。
　　那时的姜维还太年轻，甚至不知面前自己敬重的人是把自己当做了那个家族里口口相传的屠夫。他看着赵云的眼睛，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虽然信上既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表示身份的字句，但是看那狗爬一样的字，除了那人还会有谁。可是那人平素是连写个字都嫌麻烦，怎么可能给他这个背叛马家的人写“一别多日很是想念”这种那人听到都会嫌恶心人的字句。
　　庞德连读几遍，越发觉得，莫非是遗书？
　　恍惚间忆起自己早年投于马腾帐下之时，因着骁勇而颇得青睐，除了领兵打仗外，另一件事便是看紧马家那总是胡来的大儿子。七八岁的马超在前边骑着马蹦蹦哒哒的撒欢，庞德便神经紧张的跟在那头盔几乎如身体一般大的顽劣小子后边，又不善口舌，只得由着那孩子去，随时摆出救人的姿势。
　　顽劣小子再大一些的时候，庞德已经追不上了，只好在后边喊着，少将军慢些，当点儿心。那时的马超哪会听，常常庞德一个不留神便已不见前面的人身影，只好挨个青楼找过去，最后不得已也成了各种风月场的常客——大家都知道是寻太守家大公子而来，见则关门或是推开，“走开走开，马公子不在这里”。
　　如此，亦目送他长大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上一次见时那人只是冷眼看着他，说此后不相见也罢，相见必是你死我活。

　　所以当日曹操在朝上说西蜀那边刚拿下成都，庞德便立即以自己对西蜀熟悉为由，毛遂自荐带十来个士兵去侦察一下敌情。
　　曹操也是毫不犹豫的应允了，退朝时还拍了拍庞德的肩，说孤知道你跟那马超很熟啊，若能劝得他来我魏，孤立刻封他大将军。
　　庞德看着曹操的星星眼，有点心虚的点点头。
　　***

　　第二十天。
　　马岱依然在城外巡视。
　　到目前为止，一无所获，前日成都来信却说继续，暂不撤兵。马岱之前给兄长写了若干封信，却无一回音，这些事想起来就有点闷闷不乐。
　　正在马岱闷闷不乐的想着的时候，却突然有士兵来报说前面好像有曹魏的营帐。这一带都已巡视多遍，所以马岱并不太相信，却还是策马赶去。
　　…他有一种感觉，找不到所谓的曹魏探子自己便回不了成都。
　　昨日夜深人静时马岱猛然想到这点，越发觉得很奇怪，自从自己和兄长降蜀以后的所有事情都很奇怪。
　　而同时在成都的一座府邸里，诸葛亮收起自主公处来的书信，叹口气午睡去。

　　居然还真是几个曹魏的营帐，却看起来没有人。
　　马岱让一些士兵埋伏在此处，派一个人回去告诉赵云，自己则带着几个人去附近看看。
　　当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时，马岱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令明大哥…？
　　庞德明显没有丝毫故人相见的激动，一言不发挥刀便杀。马岱一边迎战一边却控制不住的想起孩提时总把庞德的腿当柱子一般抱着…人生，还真是幽默啊。
　　虽然这些年马岱长大很多，两人差距却还是在那里，没几个回合庞德便占据了绝对上风。
　　没想到会死在故人手上…
　　占据了上风的庞德却奇怪的出现撤退的趋势，一边继续对付着力不从心的马岱，一边把马岱引入旁边树林里。
　　终于外边打杀声渐小，树林里只剩两人之时，庞德从上衣夹层里摸出那封信扔给了马岱。
　　然后两人一起停了下来。

　　马岱拆开信，“大哥写的？”
　　“对，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岱摇摇头，“我自三周前领命出成都，此后给兄长好几封信都没有回音。”
　　庞德算了一算，“他写这封信的时间应该跟你出成都的时间差不多。”
　　马岱脸色都白了，庞德脸没白但心里却更加纠结。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那种萦绕在心的奇怪又紧张的感觉让马岱几乎要发疯了，“令明，你不会今天真的要杀我吧？”

　　无数的往事在庞德脑海里翻腾。
　　西凉。汉中。长安。绵竹。
　　他调转马头，不去看马岱的脸。
　　“我今次为他而来，不为曹魏而来，但只此一次。不管孟起是否无恙，都请修书告知令明。另外还请转告他有生之年令明不求原谅，但愿还能再见。”
　　说罢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