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楼万庄

8、第八章

　　空气里凝漫的提香与腐烂彼此充斥着，楼揽月在纱帐前站定，看着里面的人渐渐停歇，等待着里面的人情绪平静下来，里面是一个姑娘，可不是她师傅那样厚脸皮的人，也不是一个男子，而是一个爱美的姑娘。
　　虽然楼揽月多数时候不太解风情，但是有些事情她还是懂的，毕竟她也是一个女子，有些东西不必说不必看，很自然而然就懂得了。
　　等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了，楼揽月才伸出手，掀开了眼前挡着的纱帐，于是，她看到了一张苍老的容颜，眼角眉头两腮布满皱纹，深浅不一，楼揽月看着，皱起的眉头渐渐加深。
　　她曾想过许多种情况，她曾想过即使这个人中毒已深，却并未到了这个的地步，可如今目睹，比她预想中严重多了，极其严重。
　　这张布满泪痕而苍老的脸，惊恐地想要躲闪她的窥视，躲闪众人的目光，楼揽月眯着双眼，有些失神，仿佛自己又看到了另一个人，看到了那个整日拿着酒壶的老者，在夕阳下的躺椅上偶尔轻歌，偶尔嘻哈大笑，偶尔用不知名的目光看着她，偶尔看着那一片无名花圃出神。
　　此时，楼揽月便忍不住去想，师傅你是何时中毒的？在那段得知此毒无药可解的时间里，你又承受了什么？
　　让你一个人如此挂念远方的人而选择不相见，是否也如这女子一般远离所有人？连心都封闭了。
　　对于楼揽月来说，师傅略带沉痛的眼眸是她心里的刺，那双时而仰望远方的眸，是她心里放不下的哀伤，因为她无法为师傅完成任何事情，连他心里渴望的，她都未曾为他做到。

　　“楼姑娘，如何？”心急如容倾，长久的沉默让他再也忍不住问出口，他的话将微微失神的楼揽月拉了回来，她叹了口气，收回了思念的心。
　　“毒入肺腑六分，情况不乐观。”楼揽月摸上了那张苍老的容颜，感受着掌心粗糙的触碰，楼揽月的秀眉始终没有舒展过。
　　“能解否？”老者开口，询问的仍旧是方才未进屋前的问题，能解否！相当于在场，不，甚至整个天下第一庄所有人的疑问。
　　能不能解？！
　　“提香淡了，空气尽了，功效也就没了。”楼揽月再次答非所问，她叹气地收回手，运转内力，一章打向虚空，紧接着便有一股迫力以她为中心扩散，方才还浓郁的提香与腐烂，被这道气驱得干干净净，她看了一眼纱帐里的另一个人，沉默地退了几步远。
　　是的，纱帐里除了中毒的沈颜，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一直沉默地陪着泪流满面的沈颜，轻声在她耳边安慰着，即使是沈渊来了，他也未曾起身迎接，似有一股不离不弃的味道。
　　而沈渊也默许了此人的一切权利。
　　这一幕，在楼揽月掀开纱帐的那一刻，容倾就注意到，看着沈颜靠在那个男子的怀里，倾听对方的轻言细语，那副依赖的模样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容倾有些不忍地转过头，不忍看她泪流满面的模样，不忍看她眼中没他的模样，不忍看那张曾经倾绝天下的容颜，成了如今的模样。
　　因为看着这样的沈颜，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如此废物的一个人，他除了为沈颜寻找解药之外，什么都不能做，连安慰，都不曾有他的位置。

　　“即使提香淡了也会有其功效在，山庄收集这些提香极不容易，为何将提香驱散？”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年轻男子皱眉质问。
　　“如今的她需要的是新鲜的空气，而你们却将她在这屋子里封闭了一年多，这本应该是中毒未深的，被你们这么一搅和，更是加剧了体内毒素的扩散，而身为医者的你却不知道。”
　　楼揽月转过身子，面对一致看着她的三个男子，她看着年轻男子，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所谓神医，不过如此。”
　　一声叹息，惊了在场所有人！
　　神医不过如此！！！
　　谁曾如此藐视过眼前年轻男子的？
　　没有！
　　可如今出现了！
　　这人名不见转，其貌不扬，可谓一针见血！
　　楼揽月直接了当地一语道出年轻男子的身份，让在场知情的容倾三人浑身一震，从楼揽月进来开始，无人介绍过年轻男子，无人道出过年轻男子的身份，可是她却轻飘飘地一句将他一切隐藏信息都暴了出来。
　　年轻男子更是惊得整个人呆若木鸡，他睁大着双眼，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神医，不过如此？？？
　　骄傲自负如他何曾听过如此重的话了！13岁出师名满天下，他凭着自身的医术不知救过多少人，解过多少的剧毒，他所经历的比她吃的饭还要多，可她竟然说神医不过如此！
　　“那么敢问姑娘，神医应当如何才是神医？！”他正了正脸色，厉声开口询问，他倒要看看，他怎么个不如法！
　　“何谓神医？”楼揽月抬起头，很是认真地回答道：“世间没有神，当然也没神医，不要告诉我过去你是如何救人，如何盛名天下，就数当下，你解不开这毒，便不能称之为神，你不过是一介人。”
　　“无解之毒调配药方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你又怎知我不能解？“
　　“哦？是吗？那么我问你，曾经有个人携带同样的毒找上你的时候，你可曾有把他治好？“没有所谓的尖酸刻薄，也没有挖苦之意，只是很简单的将事实摆在了眼前，她不知道八年前这位神医成名了没有，但是她相信，当年她的师傅一定去找过这个神医，然后失望离去，然后遇见她，这便是结果。
　　此话一出，年轻男子沉默了，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翠绿，久久不语，这时有风从四面窗口吹来，将屋里阴郁的气息慢慢地吹散，楼揽月闻着清风的味道，秀眉渐渐舒展，她走过去在桌边落坐，从怀里取出三个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提香虽然有维持毒素扩散的功效，但是在封闭的空间里，从体内散发除的毒素便在屋子里流动，人上通过呼吸来维持生命的，泥留在屋子的毒素因为不能扩散的缘故再次被吸入体内，如此才会让中毒者加重。”
　　是旧香袋的主人！
　　容倾的第一直觉便是这个，因为他见过她保护旧香袋的情景，那份柔情和爱护是面前这个女子不轻易露出的神情。
　　难怪，难怪她身上有提香，难怪她说同为医者也不是输她，这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楼姑娘，恳请你一定要救救沈颜！“容倾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如果说过去他的大悲大喜，那么如今便是他最大的欢喜，因为他找到了最大的希望。
　　楼揽月的话屋里的几人也都听到了，包括沈颜自己，她听了容倾的话，惊讶地自未婚夫的怀里抬起头，微张着嘴，似乎还是辨认自己耳中听到的。
　　她认识的容倾向来都是只做有把握的事情，如果不是如此，他不会说这样的话，所以沈颜那绝望的心也渐渐地升起希望，她开始激动地不能言语，她抓着未婚夫的手颤抖地不能自己。
　　她终于要拜托这一切了吗？
　　她终于都可以不用长年呆只黑屋里了吗？
　　她终于都可以拿的镜子了吗？

　　楼揽月只配过两种提香，一种是被师傅带出谷的，也就是如今天下第一庄为沈颜收集的提香，而另一种，就是专门为师傅配制的，如今她手上拿着便是后者，她将三瓶提香放这桌子上，说道：“为我准备酒窖，世间百草，还有…毒药，能做到吗？“楼揽月看向老者，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能！“老者洪亮的声音铿锵有力，他老脸通红地看着楼揽月，郑重地点头，然后看向自己的孙女，也向她点了点头。
　　沈颜双手捂脸波浪鼓地猛点头，害怕这突如其来的希望消失了，旁边的未婚夫心疼地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轻言细语地说着些什么，让激动地不能自己的沈颜渐渐地安静下来。
　　容倾看着，眼角也落下了一行清泪，他终于为她寻来了解药，他的心从未如今天般如此放松。
　　只要她没事就够了。
　　“从今日起，除了你们三个，禁止所有人出入，而你…”楼揽月转过头，看着纱帐内的沈颜，想了一会，说道：“多这小院走动，保持好自己的心态，直到我配出解药为止。”
　　“沈颜听从姑娘的话。”沈颜泪如雨下，回道。
　　楼揽月满意地点了点头，至少如此配合才能争取到时间，她打开提香的瓶盖，顿时一股清香喷涌儿出，不一会便迅速地凝漫小院的各个角落，甚至溢出小院，向远处飘散，盘旋在天下第一庄的上空。
　　是的，沈颜中的是瞬间苍老的慢性剧毒，此毒无药可解，而她师傅何时中的毒，她更加不知，她只知道当自己发现师傅身上的剧毒时，已为时已晚，而她也只能调配着花酒来延迟师傅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