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楼万庄

10、第十章

　　所以，叶心有点反应不过来，比当初容倾听闻这个答案时还失神，他看着楼揽月，觉得这人绝对不是一个女子，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在面对一个男子询问时会是这样的回答，而且还是在一个容貌出众的男子面前。
　　叶心并没有说错，也不是他自负，他确实容貌出众，如果说容倾是谦谦君子，那他便是风流倜傥，没有哪个女子见到他不动心的。
　　所以，楼揽月的这句话很伤人，起码听在他的耳里是如此，他又走了几步，距离楼揽月更近了几分，他双手撑着案桌，倾身在楼揽月的眼前，询问。
　　“不熟悉？为何楼姑娘如此认为呢？咱们在这个药房相处了，十六天又三个时辰，敢问，在下与姑娘哪里不熟悉了？”叶心的话很邪气，他唇角微起，
　　“不过是相处了十六天又三个时辰，之于我仍旧是一个陌生人。”楼揽月头也不抬，丝毫不卖他账。
　　面对叶心动人心魄的容颜，楼揽月没有丝毫表示，即不害羞也不做作，而是给出了一个极其残忍的答案。
　　嗤之以鼻地拒绝了彼此交换思想的动机！
　　“那么，怎样才能称之为熟悉呢？难道是这样吗？”叶心按下再次刺痛的心，伸出手，捏住楼揽月的下巴，抬起了她埋首的头，与他对视。
　　楼揽月双眼一冷，她看着叶心，看着这张如桃花般灿烂的脸，突然，她一扯嘴角，迅雷不及掩耳般飞快地伸出手，朝着面前的这人一掌拍去。
　　这一掌来得极其突然，叶心大惊，刚想运功抵挡的他，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打中，他闷哼一声，身子便如秋风中的落叶般，飞离楼揽月的面前，飞离那只芊芊小手前。
　　他撞上了屋门，撞翻了药架，那扇虚掩着的门，在他的碰撞下，片片碎裂，不堪一击。
　　“你更没有资格这么做！”楼揽月冷冷地落下狠话与警告。“这一掌是轻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不收敛，不介意再给一掌重的。
　　“呵呵。”叶心在伤痛中站直身子，胸前的灼热更是让他疼的龇牙咧嘴，他脸上洋溢着笑容，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被她打伤了一般。
　　“那么，要怎么样才有资格呢？”叶心突然执拗了起来，他看着清冷如月的她，笑得越来越得意，仿佛此刻是他人生最开心的时光一般。
　　药房里的声响惊动了屋外守卫，几人面面相尴地站在门外看着，却不越屋门半步，后有人似乎觉得不妥，便让同伴看着，便去请示老庄主了。
　　药房的两位主都是贵客，伤不得半分的啊，况且在大小姐配药的关键时刻，如果出了什么事，那么解药不就泡汤了，所以这些守卫担当不起如此大的重任，连忙去请示。
　　“你很闲？”楼揽月皱眉，问非所答。
　　“不闲，正忙着。”叶心粗鲁地擦去唇角的血，继续向楼揽月走去。
　　他很忙，忙着了解这个女子，他有很多想问的，她的名字，她师承何人，她何时学医，他想知道，是谁教会了她医术？是谁将她的天赋发掘？又是谁超越了他的师傅，明不见转，却胜过他与自己的师傅。
　　是的，他确实有诸多的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不如她，他不甘心自己在她面前事事不如意，样样不顺。
　　看着她沐浴在医术下，那举手投足间的自然，都深深地刺目无比。
　　“敢问姑娘，师承何人？可否告知？”
　　楼揽月并没有回答叶心如废话一般的问题，继续埋头整理手上的东西，此时的叶心在她眼中，当真如同一个路人。

　　纸上黑字潦草，上面的所有药草，皆是按照乌阎剧毒调配的，她一条一条地看着，起初还甚为满意，可是越看她的眉头便皱得越紧，清冷的眼眸里渐渐写满了不可置信，她越看，脸色便苍白几分，似乎不能承受某些东西带来的冲击，她看着看着，渐渐红了双眼。
　　四年前，未曾接触毒药的她也曾试着分解剧毒的成分，这样才能更好地调配解药，每次为师父施针时，她都猜测着无数中可能，尝试过无数中配方，直到最后一张配方出来没，还是毫无作用。
　　渐渐的，连她都开始怀疑世间兴许真的无药可解，她曾想过放弃，不，她放弃了，看着师父日渐衰弱的身子，她除了调配着花酒和提香为师父续命外，就再也没有尝试更多的配方。
　　她寻找过配方的草药搭配，但是皆无错，而如今，当她看着刚调配出来的配方上最后一味草药的名字时，她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她不是没有调配出来解药，而是放弃了这个配方，这个配方出来时连她都不敢相信，因为药方上所有的草药名贵至极，最后一味药更是世间难寻。
　　随着最后以为草药毫无下落，她放弃了第一张药方，开始了第二张，第三张…随后三年间无数张药方，却不知道，第一张药方才是正确的，也是解药。
　　叶心睑眉，不满楼揽月无情的忽视，他走过去，正想继续他无礼般的询问，可是抬头一看，他敏锐地感觉到了楼揽月此刻的异样，叶心倏地心中一紧，不知为何心跳没来由地突然加快，他连忙快步走过去，绕道了她的双手下方，能让这张清冷淡漠的脸变色，事情肯定不简单！
　　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案桌上，新鲜出炉的药方上，他无比认真仔细地看下去，越看心中的震惊就无法掩盖，他甚至如同楼揽月那般越看脸色越苍白，看着那些药草的搭配以及与剧毒的相克，他看得双眼红了又红，如天边晨曦的朝阳般触目惊心。

　　谁说他不曾为这个剧毒调配过解药的？谁说他没有为此付出过代价的？还在年少学医时，他便为这个剧毒付出过代价，每日每夜地躲在要房里只为研究草药之间的搭配，他更甚至差点中了此毒，如若不是师父眼捷手快，只怕如今的他也如沈颜一般拥有一张跟年龄不相符的苍老容颜。
　　他哪一次调配药方不想起那时的惊心动魄的，这么多年了，哪一年他不在克服这个障碍，这个阴影，特别是每次看到沈颜的脸，他都庆幸自己有更好师父。
　　“这是解药配方？”看到最后，叶心几乎是抖着声音问的，就连他自己都感动奇怪，为何声音会如此。
　　楼揽月仍旧死死地盯着案桌上的药方，似乎与药方有深仇大恨般，眼眸不曾稍瞬，她的目光越来越冷。
　　叶心本能地转过头，看到那双本是清冷如月的眸如他一般泛红着，除此之外还有深刻的绝望与悲痛。
　　叶心被这一幕震在了原地，他仿佛中邪了一般看着眼眶泛泪的楼揽月，动弹不得。
　　楼揽月抬起头，看着破门外升起的朝阳，看着破云而出的刺目光芒，看着突然明媚晴朗的天空，落下了一行清泪。
　　师父，徒儿好想你啊！你怎能走得那么早呢？师父啊…
　　楼揽月站了起来，脚步忽得有些不稳，她转身走下案桌，走向门口，跨出药房，凝视着苍穹许久，便施展轻功离开了天下第一庄，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离开。
　　人们只知，属于她独特的提香在山庄渐渐地淡了下去，仿佛被她带走了一般，渐渐的，渐渐的无迹可寻。
　　叶心的双脚动不了，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被人散了功般全身无力，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楼揽月，看着她双眸失去神采，看着她走出药房，看着她离开山庄，他张嘴想唤住那离去的人，可张嘴了才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喉咙仿佛堵住了般，言语不能。

　　当沈老庄主与容倾赶到药方门口时便是看到这一幕，站在案桌前的叶心，失神地看着门口，仿佛受了沉重的刺激。
　　破烂的门，受刺激的叶心，沈渊与容倾皆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二人对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进药房，向叶心靠近。
　　“叶心？叶心？叶心…”容倾走至他身旁，连连唤了好几声。
　　叶心对身旁周遭的事情毫无反应，他的脑海停留的仍旧是方才楼揽月眼中的绝望与悲痛，那一行落下脸颊的清泪，强烈地冲击他的神经。
　　此时，他忽然响起了在沈颜屋里，楼揽月痛坼他神医不过如此时的话，她说：那么我问你，当年也有一个人携带同样的毒找上你的时候，可曾有把他治好？
　　除去沈颜，这辈子他只见过一次这种毒，那是他还在谷中学医的时候，那人身着墨衣进谷，凌乱的黑发肆意飞扬，那人站在师父的面前，要求为其配备解药，师父当时的答案是无解。
　　结果是绝望的，如同那人离开红叶谷时的背影一样，失落而绝望的，那双狂傲的眼中是深深的悲痛，与方才楼揽月离开时一模一样。
　　原来，当年那人便是他的至亲，叶心扭动了一下脖子，艰难地低下头，目光落在了案桌的药方上，锁定了药方最后一味草药的名字，凝视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