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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青衡九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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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腹地的青衡一山,景致秀丽,清泉鹿鸣。山间生长着无数的珍稀药草,养活了山下村庄里的一代代药农。与此同时,天下闻名的武林第一门派青衡宗,便是开山雄立于此。
那是最寻常不过的午后,刚刚过了立夏,天气热了起来。没有树木荫蔽的土路,被高悬的日头烤得有几分炙热。
一个粗布裹发的驼背老妇人,背后负着巨大的竹篓,缓缓地挪步在村庄的土路上。只要再坚持多走几步,马上就可以喝上家中清凉的井水。不仅如此,也不知道在屋后小睡的乖孙醒了没有,有没有由于口渴正焦急地四处找她。
老妇人低着头这样胡思乱想着,背着刚采来的药草疲惫地向家走去。
忽然,她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鞋。雪白的布鞋,干净的一眼看去便知道绝对不可能来自这个村子。老妇人费力地仰起头,这才发现那人的身材十分高挑。白色的衣裙束住纤细的腰身,衣襟上别着一枚格外精致的珠花。
“老人家,麻烦您请问上青衡山的路是从哪里走?”
白华问过了山上的道路,向老妇人道谢后便又上了路。在天黑前赶到青衡宗,她是这样打算的。
白玉城大劫后,宁长锐花了整整五日,领着仅剩的部下将城主府内的尸首一一安置妥当,其中也包括在那一夜丧命的白家本族人。
宁长锐在后来找到白华,“江湖险恶,白家在生意场拼杀多年,惹下恶仇无数。没有了白玉城的庇护,各处分家如能自保已是万幸。多年前造下那场惨案的凶手,若少主想找到他,当今世上仅有一人可助你。”
只有那一个人的话,白华略一思索便想到了答案,旋即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没了白玉城,他不会帮我的。”
宁长锐摇了摇头,说道:“少主,你太小看容成斐了。以青衡宗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与白家联姻带给他的助力几乎可以忽略,所以……”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无论如何,少主必须前往青衡宗,说服容成斐助你找到那个毁了白家的人。这是唯一的路,若要复仇我们别无选择。”
白华一直以为她这辈子都会被人牵着走,从前是被易子幽安安静静地养在山林间,而后是在白玉城中守着少主的闲职安稳度日。却没有想到,只是一夜之间她就自己选择了那沉重的担子,哪怕道路没有尽头,一旦开始便不会停止。
死寂的夜里,只要她阖上眼睛,梦里尽是满床的血迹,和惊惧的双眼。叔叔婶婶,勒宁,还有高左叔的。她本是无牵无挂,如今却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人。只是那放不下的不再是一个个鲜活的人,而是彻骨的血海深仇。
那个门派一夜被残忍屠尽,当年也会有人和她一般夜不能寐吧。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仍旧没有丝毫线索露迹江湖,仅凭她自己也一样不会有任何结果。宁长锐的话没有错,别无选择,若要复仇她别无选择。
青衡宗容成斐,是她唯一的选择。
世人都知道青衡宗身处青衡山之中,峰顶一座高耸的金顶塔楼更是高调地迎风屹立,颇有睥睨天下之势。然而,青衡宗的具体在山中何处,却甚少有人知晓。若想自行找到进入宗派,并非易事。
尽管这些事宁长锐早已和白华说过,此时她仍是忍不住要抱怨脚下这条山路的艰辛。
狭窄的山路,枝蔓丛生。上一刻脚下还是坚硬的山石,下一刻可能便会踩到松动的泥土。茂密的山树垂下的枝条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四处出没的虫蚁蛇兽在脚下窜来窜去。
白华已经累得满身是汗,她挫败的长叹一口气,拣了路旁还算平整的一块山石坐下休息。她仰头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透过茂密的树叶,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原来已经走了这么久。
她从包袱里取出水壶,喝了一口。清凉的冰水入喉,她燥热的身体忍不住一激灵。也是在这一刹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上青衡宗的路,她怎么可能从一个寻常的药农口中探听到。而她竟然,顺着那个老妇人指的路就这么上了山。她头痛地摇了摇头,俯下身去观察脚边的草木。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些看起来只会碍事的杂草,尽是十分珍稀的药草。白华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遇到的那个老妇人不是什么歹人,只是寻常的药农。可紧接着她又禁不住苦笑,眼看天就要黑了,想必就算她现在动身下山也不可能在太阳落山前到达山脚的村庄。
她又喝了一口水,心里有些拿不定注意。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随着天色变暗,山间缓缓地升起了雾气。她一直注意眼前上山的路,现在回头一看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在她身后,五步之外的山林已被浓雾笼罩。而那雾气,仍在向上侵蚀。
夜枭的声音隐约从浓雾中出来,饶是白华自称是习武之人,心里也涌现出了丝丝害怕。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慌张,决心继续向上。毕竟,不论青衡宗藏在哪里,山顶的金塔是跑不掉的。大不了她一口气爬到山顶,到时候再想办法也比在山雾里迷路好。
白华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艳色衣裳拿在手上,在衣角用力撕出一条布,紧紧缠在了小路旁的树干上。她就这样继续向山顶走着,一路上在路旁用布条做标记,身后是穷追不舍的茫茫浓雾。
她不知道后来自己又走了多久,只是记得迈动脚步,系紧布条的动作一遍一遍的重复,都已经麻木了知觉。青衡山的夜那样安静,静的让她甚至开始怀疑,在这座庞大的山里,到底是否真的存在那个可以拯救她的人。
直到,一丝光线透过重重树影,刺痛了她的双眼。
那是……白华拨开眼前的树枝,跌跌撞撞地向着那道光亮跑去,一座窗口透着微光的木屋出现在雾蒙蒙的青衡山。
终于找到人了!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露出了笑容,她擦了擦额上的汗,背着包袱向木屋走去。她探出手去推门,一种冰凉黏腻的感觉忽然缠上了她的右手。
白华一惊,借着微光看见右手上缠着一条吐着信子的黄斑蛇。她慌忙用力甩手,那蛇却越缠越紧,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游走。白华甩掉包袱,左手抽出腰间的剑,锋锐的剑尖向黄斑蛇刺去。
下一刻,她感觉腕间一震,手里已然空了。她的剑横飞而出,斜插进屋檐,檐角悬挂的风铃轻轻摆动起来。
在清脆的铃声里,白华惊讶地望着门前从天而降的红衣女人,这种击落敌手剑的招式……
“青衡十九,隔空打物。”那个女人瞥了白华一眼,用慵懒的声音说道。
语毕,红衣女人伸出手在黄斑蛇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三下,那条蛇似乎认识她,听话的从白华手臂上退了下来。那个女人目送着黄斑蛇消失在草丛中,这才转向白华,“要是敢伤了它,我一定杀了你这个小妮子养蛊。”
白华心有余悸地将方才被蛇缠住的手藏在身后,抬眼好奇的望着眼前的女人。从发带到鞋子,这个女人全身皆是惹眼的赤红。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她的衣裙样式十分古怪,大约在膝盖处,一层层的布料被撕的参差不齐,颇有一种狂野的美感。
“喂喂我说你呢,不要这么看着我不然我杀了你!”
这个女人怎么动不动就提杀人……白华无奈地回过神来,恭敬道:“敢问前辈可是青衡宗的高人?”
“青衡宗?那是什么东西我可没听说过。对了,我说臭丫头你不要叫我前辈,显得好老的样子!姑奶奶有名字,燕九织。叫我燕九织,你明白了吗?”
白华看着眼前这个大声叫嚷的女人,心里已经将她定位为泼妇。这是白华第一次遇到这么脾气火爆的女人,她有些畏惧的点点头,低声道:“可是前……可是你刚才明明用了青衡宗的招式,怎么会不知道青衡宗?”
燕九织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烦人!”说罢,她转身便向门内走去,在白华诧异的目光中“砰”地关上了门。
白华无奈地自屋檐上拔出自己的剑,又俯身去捡起地上的包袱,她刚刚弯下腰,只听风铃叮咚,参差的红色裙摆刹那间撞进眼底,燕九织兴奋的声音响起,“丫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老娘在这个到处是雾的鬼地方困了四年,终于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