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艳天》森汐弃沐

16、番外1

　　林君并不是越城本地人，他早年随着父亲举家来到这里，见这里环境好风气好最后便定居在这里。小时候的林君跟着自己当老师的父亲四处上课，尽管没有真正进过课堂但他很早便显现出这方面的造诣。
　　林君十六岁那年父亲去世了，但是他手下还有很多七八岁的学生等着他每天去上课。于是传授知识赚钱养家的重担就交给他了，虽说是赚钱养家，但是这个所谓的“家”其实也只剩下他一个人和在路上拣到的一只狗。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代替父亲当老师的林君从父亲留下的书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个时候有人劝他为何不去考个一官半职。林君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京了，最后考了个第二名回来。
　　众人都可惜他只考了第二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去考场的路上送了一个乞丐婆婆去看大夫导致自己没时间答最后一题。不过要是真的考上第一名还要去见圣上这样也清闲，事后林君总是会这样安慰自己。
　　他和尹翼，厉淳炎的相识是在二十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林君早已是越城里有名的文化人，虽然如此但是他一点架子都没有，依旧是每天去上课，学费也完全没有增加。几年下来的积蓄让他建了座大一点的府邸，而不是住在人家提供的房子里。即使没有家里人不多但是这样可以让上课的孩子们来自己家里，也不用看借用他们学堂的老板的脸色。
　　某天林君一如既往的上街去采购文房四宝，他正在和老板讨价还价的时候有人拍了他。林君回头，看见的是一张精致的面孔，上面带着谄媚的笑容。
　　林君不知他要做什么，便抱以疑惑的眼神看着对方。
　　“请问是林君林文垣先生吗？”对方开口了，声音也是意料之内的好听。
　　“是我，请问有何贵干？”林君放下手中正在挑选的砚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尹翼看着面前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接着很正式的面对自己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他调整了一下心情，装作很有隐情的样子。
　　“是这样的先生，在下有个儿子，但是他不学无术。我听说先生师德好所以我想请先生教犬子读书。”
　　林君被对方真挚的样子给打动了，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反正多一个学生也不会怎么样。
　　这个时候对方突然支支吾吾，“是这样的先生……我们家不是很有钱，平时生计也很困难，所以不知可不可以……”
　　林君一早就发现男子气宇非凡，身上的服饰也并不是一般人买得起，这个时候讲出这种话无非是在说谎。林君垂下眼帘，心想或许对方只是在考验我是否有资格作为人师或者真的有隐情也说不定。
　　“没关系，如果是这样我就免费教他。”
　　那以后把一周三顿肉减少到两顿吧，林君心里想。而且他也很好奇这么年轻的男人生了个儿子，他究竟是几岁成的亲？
　　“顺便一说，免贵姓尹。”
　　男子笑得很开心。

　　那天晚上，林君并没有一如既往的熄灯休息而是开始摆弄起纸墨，原因是白天遇见的男子提出了个要求。他说他家孩子白天没空所以只能晚上来上课，林君既然已经答应也无法推辞，也只能等孩子来他家上课。
　　等了很久，就连林君都快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他家的门响了。林君慌慌忙忙的跑去开门却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陌生男子站在门口，一脸的纠结。
　　难道那位尹先生的儿子长得这么老成？
　　“你是……？”
　　“烦死了快点让我进去！”男子没有回答林君的问题而是相当烦躁的闯了进来，林君关上门后赶到房间里就看见那个陌生男人坐在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位子上，手托下巴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你是尹先生的儿子？”林君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怎么可能是那个混蛋的儿子？！”男人反应很激烈，然后他盯着一直站在房门口不敢进来的林君，“你就是那个教书先生吧，你什么都不用说，让我在这里呆一个晚上就可以了。”
　　然后就看见那个男人站起来在自己房间里转来转去，嘴里还嘟囔着“怎么只有笔和纸”“墨好臭”之类抱怨的话，林君还站在门口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喂，你是男人吗？怎么家里连酒都没有？”
　　男人粗暴的声音打断了林君的思绪，他尴尬的笑了笑。
　　“我不怎么喝酒，但是家里有其他人送的，你要是要喝的话我拿过来……”
　　“快去！”
　　被男人这样一吼林君愣愣的就跑到房间外面了，出去之后他才想起来这里明明是他的家，这个男人是谁他也不知道。林君苦笑，到后院盛水的大缸里去拿酒瓶。
　　之前他有听人家说酒放在水缸里的话就会很凉，喝起来会很舒服，但是这几瓶酒放进来之后就没有再拿出来过。
　　林君抱着刚从水里拿出来的酒瓶回到房间里惊讶的发现房间里出现了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今天白天见到的尹先生。
　　姓尹的那个男人闻声看向林君，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先生您可来了，犬子麻烦您照顾了。”
　　果不其然旁边那个男人很气愤的反驳大喊道“滚你的尹翼狗才是你儿子”。
　　见林君完全不了解状态的样子，尹翼“好心”的解释道。
　　“先生真是抱歉了，其实这个聒噪的男人不是我儿子。我和他打赌他输了所以我就叫他来你这里上课，我做他老子。不过我怕他捅出什么篓子所以就过来看着他，结果不小心暴露了哈哈。”
　　尹翼很无辜的样子，最后还加了两个笑声上去。虽然听起来很牵强但是林君是听懂了，敢情他是被人当猴耍了。
　　林君放下酒，一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的表情说道。
　　“既然如此，那请两位公子打道回府吧，寒舍容不下两位。”
　　尹翼很识相的朝门口走去，倒是另外那个男人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放在地上的两瓶酒。
　　“真是不好意思，改日在下一定会好好道歉的。”
　　留下这句话尹翼就拉着一同来的厉淳炎离开了林君的家。
　　我才不想再看见你们呢，林君赌气道。看着被自己拿出来的酒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又搬了回去。

　　三天之后林君又见到了上次耍他的那个姓尹的男人，自己下了课后送孩子们出了自己的家门后就看见他靠在墙角双手抱臂看着自己。
　　“路上小心。”林君微笑的和孩子们一一道别，转过头却又是另一副样子。
　　“尹公子不和儿子在一起增进感情反而来找我这个寒酸书生干什么？”林君淡淡的看着他，“还是说女儿也要我教吗？”
　　尹翼觉得对方说的话很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在林君眼里更像是嘲笑。虽然说是读书人但是还是会有脾气的，林君也不例外。
　　“尹公子要是觉得好玩请随便找谁玩，我还很忙，告辞了。”
　　尹翼看对方真的被自己惹急了这才慌了起来，“林公子这次我是真的来向你道歉的。”
　　林君上台阶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疑惑的回头就看见一双真挚的眼睛望着自己。算了，暂且相信他一次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知尹公子现下可有空？”
　　尹翼挑了一下眉毛，“悉听尊便。”
　　林君笑得很狡猾，终于找到苦力了。

　　前面是两手空空的林君，后面是拎着大大小小东西的尹翼，相比之下两人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林君打量了一下路两边的商贩，思考了一下。
　　“嗯厨具买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去买菜吧。”
　　尹翼手没用劲东西差点掉到地上，他无奈地问那个正在数钱的男人。
　　“林公子，东西买这么多干什么？”
　　林君闻言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今后那些学生可能会有住在我家里的，作为老师我当然要提供最好的环境。”
　　尹翼一时被那堪比太阳一般温暖的笑容给刺得睁不开眼，他之前有了解过林君的身世。他在外人看来再怎么温柔，实际上也只是一个从十六岁开始就一个人生活的寂寞的人。
　　“……尹公子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是想反悔吗？”
　　抬头刚好撞上林君不怀好意的眼神，尹翼收回刚才说他温柔的话，这个男人还真是惹不起的狐狸。
　　“怎么可能。”他轻笑，“林公子带路吧。”
　　林君心满意足的点了一下头，趁人还没多起来之前朝买菜的地方走去。

　　若干年之后林君想起来这件事还是带着满足的笑容，他说就算尹翼空有一身好武功到头来还不是要帮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拎东西。
　　那之后林君和偶尔到访搅乱他生活的尹翼成了朋友，就连一开始打赌打输了的那个明年厉淳炎的家伙也嚷着要来他家喝酒，三个人的关系就这样好了起来。

　　这三个人里面第一个成亲的是林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外人看来越来越温润，到了配婚年龄女子的父母纷纷派人上门提亲。林君本人对这方面并不急，一开始也一番推辞，就在尹翼和厉淳炎打趣说林君绝对会孤寡一辈子的时候突然传出他要娶当地一普通人家的女儿的消息。
　　成亲当天，林君穿的比平时更加好看。红色的丝绸上绣着祝两人百年好合的动物图样，那天林家也是格外的热闹。那晚厉淳炎喝了很多酒，一直拉着林君不让他进洞房，嘴里还哭喊着“文垣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们去找女人了呢”。
　　林君权当他是喝醉了，他把厉淳炎交给今晚一言不发的尹翼。
　　尹翼面无表情的接过喝的烂醉如泥的人，眼睛死死的盯着今晚的主角。
　　“你……真的要娶那个人吗？”
　　林君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只当他是羡慕自己最早成亲便笑着回答。
　　“今晚洞房花烛时，阿翼你可不要嫉妒我。”
　　说完这句话尹翼脸色一变，突然拉着厉淳炎就这样离开了林府。林君不知道他闹什么脾气也没有去管他，继续去招呼客人。
　　新婚的第三天他在街上偶然遇见了尹翼，他还是那副冲谁都会笑的很痞的性格。
　　“恭喜了。”林君只是觉得今天的他有点奇怪，笑起来的样子……觉得很悲伤？
　　“嗯，谢谢。”林君点头示意，“阿翼也要快点成亲，我等着喝酒呢。”
　　看尹翼笑着回应了自己，然后说有事便一个人离开了。看着那落寞背影林君总觉得有什么在改变但自己未曾知道。

　　一年后尹翼和厉淳炎先后也成了亲，之后原本是最晚成亲的尹翼是三人中第一个有孩子的人，取名为尹云，意在他能像云一样自由自在。然后是厉淳炎，他生了个儿子取名为厉冉，最后的那个反而是最先成亲的林君。
　　林君生性喜欢写字，便给儿子取字为墨，名轩，取气宇轩昂之意。

　　“嗯？这是你的儿子？”尹翼眯着眼睛打量那个一直躲在林君身后的小男孩。
　　“嗯。”林君笑着蹲了下来，把小林轩从后面抱了出来。“墨轩乖，喊伯伯好。”
　　林轩被抱了出来显得手足无措，小手还抓着父亲的衣摆不愿松开。
　　“伯伯好。”林轩的声音听起来软糯糯的，就连尹翼也不由的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打破氛围的家伙出现了。
　　“爹，爹，陪我放风筝吧！”
　　从内院跑出一个和林轩年纪相仿的男孩，声音宏大清脆。他瞥见院子里还有一个陌生人，一下子就警觉起来。
　　“阿云，喊人。”尹翼道。
　　“伯伯好。”见父亲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尹云也就默认这人不是坏人于是开心的打起了招呼。
　　“你家儿子一点都不认生，不像我家墨轩……”
　　语毕林君还忧愁般的叹了口气，林轩听见父亲叹气也紧张起来，拽着父亲的衣服想说什么。
　　尹云这才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个人，他和自己一般大但是看起来很弱的样子，一副着急的样子眼角都快有眼泪流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被搭讪的林轩吓了一跳，他望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父亲正微笑的看着自己。
　　“林……林墨轩。”
　　尹云眼睛一亮，“那墨轩你陪我玩好不好，我们去外面放风筝！”
　　没等林轩询问过自家父亲，林轩就这样被尹云拉了出去。
　　“他们看起来能成为好朋友呢。”林君望着两个消失在门口的小家伙说道。
　　“……嗯。”尹翼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不在焉的应道。

　　那个时候尹翼想，这两个孩子会不会帮他完成他未完的心愿。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