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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伤别离 ...

  •   唐曦醒来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天还未亮,只有一缕微弱的月光从圆木窗射了进来。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唐曦再也没有要睡的感觉。下了床穿好了鞋子,不点灯便向着圆木窗走,因为地势高寒星宫还是被烟雾缭绕着,要等日上三竿这下云雾才会散去。

      唐曦摸了摸胸口,哪里隐隐作痛,方才在梦里看见了血淋淋的慕容倾陌,即使满身是血慕容倾陌还是笑着的。那样的梦让他不寒而栗,于是更思念他,更想见他,更想听到他还安好的消息。没有他的周围一切都是凉的,秋天尚若此,冬日更甚。“玥儿……”

      缪将军率领的二十万大军是次日早上就到了的,思念是一种病,一旦病了便怎么也忍受不住相见的欲念。旁人都知道,他景阳王早已经忍到了极限。那句谁敢动慕容倾陌,本王的三十万大军定不会饶他。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正的肺腑之言掏心之语。

      病入膏肓的皇帝终于在那日晚上驾崩了,还在与男人偷欢的皇后第二日才赶到,挥着丝帕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却是不见一滴眼泪。她那叫做给谁看?

      风流的太子自觉无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懒懒道:“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本宫还等着他多活几年让本宫多快活几年呢。”

      本来就是昏君,死了也没有多少人伤心,反倒是有老百姓暗地里拍着手掌叫好,死了好,死了就不会再压榨咱们的血汗。

      宫里掌管开销的老官员拨着他的那一副镶了金的大算盘,对手下的人说:“宫里头也没什么钱,加之国库也是空虚得很,那丧事就别太大张旗鼓了,该省的就省省,以前太后去的时候那些没怎么用的东西拿出来将就点用着,别什么都去换新的,用新的都浪费。等太子登基了,还要花费一大笔,宫里哪能承受得起他们一家子这么折腾,下个月你们的俸禄怕是要拖了。”

      几位元老聚在一起商议着新皇登基的事宜,国不可一日无主,即使那个不成器的太子再怎么窝囊,这大蕲的子民还是要过下去的啊,朝堂上也不能少一个做主的人,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要风风光光地把他送上皇位,在他面前匍匐磕头称他一句“万岁”。

      刘太保当着几位元老的面前摇头晃脑,一开口便是惋惜,“怎么,怎么就成了今日这种局面了呢?”

      几位元老捻着一把花白的胡须叹了一息,面面相觑后,心照不宣呐。

      穿了一身明晃晃的龙袍的太子命人搬来了一面大镜子,往那镜子跟前一站,整个人就全照到了镜子里边。在镜子前摆弄了一下宽大的袖子,再转个圈,自命不凡的太子笑得却是几分猥琐。

      身旁的小太监满嘴的油水,“皇上可真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与皇上比美了。”

      “那是,本宫往那烟花柳巷一走,哪家青楼的花魁不是抢着来服侍本宫的。”明明照着镜子还是说出了这种大话。在抬头看看镜子,却看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那人一袭高贵无暇的紫衣,面如冠玉,眉目如画,不像是凡尘之人反倒是像画中仙。

      唐郢惊愕,指着镜子里的人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身边的太监早已吓得不知往何处藏身,往后退了几步便撞到了一个大瓷瓶,随后发出一声清脆的瓷片落地声,偌大的绘梅大瓷瓶瞬间碎作一堆烂瓷碎瓦。小太监惊恐万分,飞似的逃了出去。一枚暗器飞了过去正中小太监的太阳穴,小太监当场就毙了命。

      发暗器的人正是外面候着的红惜。

      唐郢转身睁圆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紫衣男子,咽了咽口水,“你你,你是鬼还是人?!”
      “你说呢?”紫衣男子慢慢向他靠近,一张俊美的容颜满是冰霜,“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算是糟蹋了,你看是你自己脱还是我来帮你脱。”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唐郢往后退着,双腿颤颤巍巍,连站都站不稳。

      “哼,我想干什么?”慕容倾陌勾唇一笑,“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在天牢是怎么对我的了,怎么还要问我来做什么?”

      “你……来人!快来人!外面的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唐郢一边大叫着一边退到多宝架旁,叫了那么久竟不见半个人影,心里正恐慌,身体却碰到一个瓷瓶,眼珠一转,正要拿起瓷瓶向着慕容倾陌迎头砸去。手上一松,整个瓷瓶举到了空中便落地砸个支离破碎,紧接着便是太子在地上打滚叫疼。

      方才正是刚进来的红惜发出了一枚暗器,正中他的手腕。那不是一枚普通的暗器,上面淬了毒,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

      像是全身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唐郢疼得满地打滚,扯着慕容倾陌的衣摆,“救命……救我……”

      慕容倾陌一脚踢开了他,顺势一脚踩上他的脸,将他生生踩在了脚底下,“现在会求我了……我道你太子殿下多有骨气呢!”

      唐郢的一只手环上他的腿,苦苦哀求道:“救我……求你……”

      “你羞辱了我的唐曦,你羞辱了他,你记得么,就在天牢,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嗯?记得么?”慕容倾陌加大脚下的力度搓着唐郢的侧脸,想到唐曦被脚下的这个窝囊废羞辱了就觉得心里的火不打一处来,“我说过,你可以羞辱我,但绝对不可以羞辱他!”

      “你这是在找死,怪不得我!”

      在地上挣扎的人还在苦苦哀求,眼泪鼻涕满脸都是,狼狈至极,贪生怕死的人总想着苟且偷生,即使是失了尊严,掉了颜面,亦想苟活,“不要,救我……我好难受……求你……”

      看着地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人良久,慕容倾陌接过红惜递来的一把锋利的长剑,指腹沿着刀刃轻轻摩挲,居高临下蔑视着那缩作一团的人,语气幽幽,“既然难受的话,那我就送你一程。”
      话音刚落,随后一声皮破肉绽的声音伴着嘶哑的惨叫声,地上挣扎的人没了动作,圆睁的眼睛满是惊恐。插在心口处的剑被提起,鲜血便迸溅了出来,汩汩地流了一地,染红了那件明晃晃的龙袍。

      翌日,景阳王率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荆旗蔽空,矛戟林立,黑压压的军队将城门塞个水泄不通。最前头的是着了一身盔甲的景阳王,缪俊青与炎武分力左右,气势浩大。京城城门紧闭,城墙上不见一兵一卒,煞是诧异。

      “王爷,请准许末将先行,去一探究竟!”炎武扬声道。

      景阳王一双深邃的眼眸看着那扇紧闭的城门,视线最后落在空荡荡的城墙之上,“不可,你单枪匹马一人我又怎会放心,还是耐心等等,看看情况。”

      “这大蕲的大部分军队都在我们手里,那还怕他真的使诈不成!”炎武喝道。

      炎武这一句话刚说完,顿时,城门打开,朝中的文武百官出城恭迎景阳王,在千军万马面前跪了一地的官员,响彻天穹的声响传遍了京城内外,“恭迎景阳王!”

      景阳王与其他的将士皆为之一振,原本要打的仗没打成,不费一兵一卒便轻易取得。倒是应了那句,得民心者的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景阳王的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进了城门,一路还有京城的百姓鸣炮欢叫着恭迎。城门之上,一个紫衣的翩翩公子临风而立,风带起了那身后的一袭银发如雪。那人有一双墨琉璃似的眼眸,明亮的视线里印着的是那个渐行渐远的景阳王的身影。嘴角微微上弯,紫衣男子对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小声呢喃了什么。随后便转身,对着红惜、红薇、红素道了句:“走吧。”

      紫衣银发的身影孤独而寂寞,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炎武还在对着两边恭迎的百姓拱手谢礼,脸上的笑怎么也挂不住,“那个,王爷,你别走那么快呀!”

      英姿飒爽的景阳王策马飞奔,径直向着天牢的方向驰去,耳边呼啸的风扑打着情绪复杂的脸颊,马蹄与地面发出清响的咯咯响。

      翻身下马,身着盔甲的男子大步向着天牢走去,守门的狱卒向他行礼他亦不察觉,只知就在里面,他就在里面了……

      “玥儿!”一间一间的牢房扫着过去,急步往里边走,口里叫着:“玥儿!”有点欣喜,有点担心。

      始终不见他。

      最里面的牢房有一个木架,架上的两边装了烤锁,上面沾了血,地上也沾了些,那不是别人的血,正是慕容倾陌的。当时有多痛,不是本人谁也无法知道,只知一向坚强的景阳王眼眶里积满了泪水,一双颤抖的手轻轻抚着地上的一处干涸的血迹。

      狱卒低头唯唯若若地说:“慕容大人就是被关在这里,不过前日他便不见了。”

      “小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些日,他披星戴月地往京城里赶,这些日,他没有一刻不是在念着他,这些日,他亦不止一次在梦里看见浑身是血的他,这些日,他一直提心吊胆,害怕他会不等他回来就……

      还是晚了……

      拖着疲倦的身子出了天牢,发现朝中的几位元老已经在门外等候。

      挑起衣摆,下跪,匍匐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是,他要的不是皇位,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他,那个他一直叫着的‘玥儿’,因为他说他想要这个江山,所以他背负着大逆不道的罪名也要帮他要回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从来都是!

      最后呢?他去哪了?那个信誓旦旦地说要这个江山的人现在在哪里!

      几位元老每日往景阳王府跑,做足了面圣的礼数。景阳王蹙着眉,这江山是慕容倾陌的,本来就是他的,如今他皇长子的身份已是天下皆知,这些活腻了的元老们不去找皇长子的下落,反而来他景阳王府,这倒是难为他了。

      带头的元老说:“王爷,国不可一日无主啊!现下只有你一人可以担当治理国事的大任啊!还请王爷多为天下苍生着想。”

      “还请王爷三思,这个江山还指望着您来复兴啊!”

      面对着种种的劝说,景阳王的眉头一直都是蹙着的,不知如何回答便沉默。他呢?若是他在这里的话……

      缪俊青说:“皇长子从来没想过自己坐上皇位,他说要这个江山,是为了王爷你。”

      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罢了……

      一年多前,消失了八年后的他突然回来,一举登科高中状元,官场得意更是羡煞了无数人,精心谋划将自己国色天香的属下送入宫中迷惑那昏君的心,使之言听计从,联合二皇子谋害了大皇子,并借由除了大将军,将大将军手中的兵权转给缪俊青为自己所用,早知大将军的死必会勾起北竟蠢蠢欲动的匋国的野心,两国之间的一场战争顺势而起,景阳王与缪俊青带兵出征,凯旋后便乘胜攻入京城逼宫。最终带兵入城的是景阳王,自然而然,皇位就是景阳王的。他慕容倾陌早就预谋好了的,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有人都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果然好狠心呐!狠心的不是他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是,在最后达成了他的目的后,他离开了,离开后便再也不回来了……

      唐曦在那间曾经有过慕容倾陌的房内坐了一夜,房内没有点灯,月色入户,所有的事物便只在月华下看得出轮廓。静坐在榻上的人看着对面空空的位子,那是他常坐的,每次唐曦来的时候他都会坐在那个位子,手里端了一杯喝了一半的酒水,墨琉璃似的眼睛看着迎面走来的人说:“你来了。”

      嘴角不自觉晕开了一丝笑,仿若他就在对面的位子坐着,手里端了一杯酒水,放在唇边微微抿着,抬眼看过来,语气有些邪魅,“唐曦,我想抱你……”

      “嗯,好。”反射性回答了这一句,霍然回神,对面空空荡荡的,只有被月华照得隐隐泛光的榻面和矮几角。原本挂了淡笑的脸僵在了那里,没来由心里起了一股寒意。

      呵,原来,太过思念一个人的时候,眼前的都可能不是现实。

      那位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红贵妃出现在景阳王府,怀里抱了一个熟睡的婴儿,是个男孩,长得与她国色天香的娘亲那般好看。

      红绫的语气很是哀怨,削葱根的手指抚着孩子的眉,“这个孩子是我生的,他与公子一样,也是你的侄子。”

      唐曦看着她怀中安睡的孩子一眼,颌首。

      红绫的眼里大概是湿的,话语间说不出的凄凉,“宫主将公子带回寒星宫的那一年,公子与宫主定下了约定,在公子完成心愿后便要接任寒星宫的宫主之位。公子吃下了丹药,吃了那药便会在二十二岁青丝换银发,样貌却是不会再变的了,青春永驻却不是长生不死,寿命便是一百二十岁,且不能离开寒星宫七日以上,今年公子满二十二岁,宫主的寿命也要尽了,所以,公子以后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到这里,景阳王的眼眶不自觉地盈满了泪水,鼻尖的酸意蔓延了全身的每一处。

      红绫继续说:“公子的心愿不多,第一个心愿是报仇雪恨,这一个实现了,第二个心愿便是与他此生最爱结为夫妻,这一个也实现了,第三个心愿是让王爷你登上皇位,泽披天下苍生,这一个,还未实现。”

      “王爷愿意么,帮公子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唐曦抿唇阖眼,眼内的液体沿着脸颊滑落,心到痛时,眼泪是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慕容倾陌,你说过的,你说你想要的是这个江山,所以唐曦为了你可以倾尽所有,最后呢,为什么江山就在你面前,你却走了?

      红绫也离开了,把她怀中的孩子留在了唐曦身边,她说,这个孩子始终是皇室的血脉,总该要认祖归宗的。而她,始终是寒星宫的人,这一生公子在哪里她便在哪里。

      那个貌美女子也是为了心爱之人倾尽了所有的痴心人,即使永远不会表露自己的心意,却愿意一辈子守候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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