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世界尽头》继兰爵

5、第五节 约见

　　坐在锦绣公园的长椅上，那琳仍然不敢相信，她是要跟一生漂浮——也就是宋涛见面。

　　天气不算太冷，有一点点风，薄薄的云层使光线昏胧。天空是温柔的暗蓝色。

　　她穿了灰色的呢子风衣，苏格兰短裙，白色围巾，白色短靴，长长的头发散下来。很淑女的装扮，只因为一生漂浮曾说喜欢文静的女子。

　　他们约了十一点，锦绣公园的门口，那琳说自己会带一本书去。

　　那琳到的时候是十点四十分，她喜欢提前到达，安静的等待对方到来。她是个善于等待也安于等待的女孩。

　　公园门口只有她一个人，所以有些显眼，路过的行人几乎都会好奇的看她一眼。

　　一个笑容满面，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提着他的鹦鹉，步伐沉稳，应该是要回家吃饭。对着她露出微笑，点了点头。毛色艳丽的鹦鹉不停的讲着“你好”“你好”。

　　一个行色匆匆的女子，从公园出来，边走边讲电话，面容沉重。她看她的那一眼，很冷淡。很快便拦了出租车，朝着东方而去。

　　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孩，很瘦，头发短短的，看起来很有朝气。穿着天蓝色的牛仔裤和很干净的白色球鞋。他看了她很久，眼神有些探究的意味。那琳讨厌这种目光，恶狠狠的瞪了他两眼，他反而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那琳看了看表，十点五十九分，她掏出包里的《科幻世界》，放在了膝盖上。

　　年轻的男孩子看到忽然掉转方向，向她走了过来。

　　难道他会是一生漂浮吗？那琳紧张起来，忐忑不安。

　　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喜欢的一生漂浮总是说着忧郁的话语，仿佛历经沧桑。沉稳而坚毅。

　　而眼前稚气未脱的大男孩，阳光得张扬，会是离开网络的现实中的一生漂浮吗？她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于是在心中暗暗决定，如果他就是宋涛的话，她一定要想办法逃跑。一分钟都不要逗留。

　　直到这一刻，那琳才顿悟，她爱的是网络里的一生漂浮，而不是现实里的宋涛。终于明白网恋“见光死”的原因，也终于明白一生漂浮为什么不留下联络办法。离开了网络，他们是再也找不回彼此的。

　　“小姐，请问现在几点。”对方有礼貌的询问。原来只是问时间的。

　　“十一点整。”

　　男孩故意做个松了口气的样子：“看到你坐在这里，我还以为自己迟到了呢。”

　　那琳猛然抬眼看向他，她还是很难接受，一生漂浮就这样消失了。她永远失去了他！是眼前这个名叫宋涛的年轻男子一手造就了他，也一手毁灭了他！

　　“你好，我是宋——怎么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坐着的那琳突然站了起来，目光阴沉，把他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先走了。”然后她飞快的转身离开。她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但是实在忍不住。再多看这个人一眼，她害怕自己会上前打人，或者掉下眼泪。

　　“喂！”男孩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一句话都还没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是你先打的电话啊。”

　　“我后悔了！”用力挣扎，却无法挣脱，男孩子看起来瘦弱，还是比女孩子有力气得多。那琳转回身，一不做，二不休，一脚踩了上去。

　　小巧美丽的高跟鞋带来的疼痛可一点也不小巧美丽。

　　趁着男孩吃痛的瞬间，那琳跑开了，奋力的向前冲去。

　　男孩在后面高喊：“就算是约见的网友长的不帅，也不能这么不尊重别人吧？是人都有自尊的！”

　　“你不是一生漂浮。我要见的人不是你。”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一句话，那琳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听得懂吗？他是听不懂的吧。请原谅，她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弄懂。

　　眼泪模糊了眼前的世界，温热的泪水在脸颊上渐渐变冷。

　　她不该寻找的，费尽心思，只找到一片灰烬。而她的两手，仍然空空。

　　云层散去，明媚的阳光透射而来。没有一丝温度。只剩冰冷。

　　他听懂了那句话。

　　“你不是一生漂浮。我要见的人不是你。”

　　很简单嘛！怎么会不懂呢？

　　泄气的歪在长椅上，双手插袋，伸直腿。左脚被踩到的部分疼得厉害。不明白，看起来那么温柔的女生，怎么下脚如此“冷酷”！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两顿小肥羊都不来。

　　是，他不是一生漂浮，不是一生漂浮就必须遭到这样的待遇吗？

　　是，他不是宋涛，他也知道宋涛比他帅，他有什么办法，还能把宋涛毁容吗？关键是他下的去手吗？

　　他承认，接到那琳的电话时，他恶劣的打算隐瞒宋涛，冒名前去，可最后他还是乖乖的告诉宋涛了啊！是宋涛有事不能来，他才毛遂自荐帮帮忙的。私心里确实是想看看她漂不漂亮，漂亮的话就主动拉拉关系，变成朋友。不漂亮的话，就后会无期。

　　但他也只是在心里随便想想而已，又没打什么坏主意。他好冤枉！

　　而且，为了见面，还特意换了帅气的衣服和干净的球鞋。他看向自己的白色球鞋，原本洁净得一尘不染的鞋面，突兀的印着一块淡淡的脏迹。

　　唉——

　　自作孽，不可活！

　　哀怨的朝着那琳离去的方向瞥一眼。早没了人影。

　　掏出手机，他打给宋涛。

　　“你的小美女生气了，发现来的是我，不是你。没见到想见的人，于是疯狂发飚。我受伤了，为了你，我受伤了。你看着办吧。”可怜兮兮的对着电话诉苦，渴望能从对方那里获得安慰——没有小肥羊，牛肉拉面也不错。早上，按照惯例，他是没有吃早餐的，现在已经饥肠辘辘。

　　“是不是你说错话了？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都很文雅的。”作为好朋友，宋涛十分了解李志，嘴巴太贱。

　　“错！我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第一句话还没说完呢，更加没有时间犯错。人家只看了一眼，发现不是你，就狠狠的给了我一脚，然后跑掉了。”甚至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他长的就那么惹人嫌？明明有好多女同学夸过他长得帅。就算是比不上宋涛，也不用这么不给面子吧。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对自尊心自信心的严重打击。仅次于那丫头的“股票论”。

　　太伤人了！而他的好朋友竟然还怀疑是他的不对！是他做人太失败了吗，留给人这种印象？

　　“哇噻，连我们最能言善道的李帅都搞不定，如此说来，那可是一只超重型的母老虎啊！”宋涛一副幸好我没去，幸好是你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李志听出来了，却无动于衷：“我没心情，一点心情都没。别管我了，你还是赶快找时间安抚你的小美人吧！”

　　转移注意力行动宣告失败。宋涛叹气，李志难得受打击，低调一点对他有好处。但是——

　　“什么我的小美人？我还不认得她呢。好歹你们见过，你要就拿去吧。不用客气。”

　　“能一眼就认出不是你，她绝对是见过你的。你生得俊美绝伦，比女人还好看，她一定已经深深的隽刻在心，再也容不下别人了。我就是不想客气，也得客客气气的呀！未来的嫂子，不好得罪，更加不能冒犯啊！”

　　“一点心情都没了，还这么能耍贱，看来你已经贱到无可救药了。我有事，不能去陪你，你心情不好就回宿舍去睡觉吧。要挂了。”

　　“唉，三涛和他老婆总是在宿舍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让我们这些孤家寡人看在眼里，真不是滋味。”无力，无力感汹汹袭来，身体一滑，整个人躺了下去。“我想去吃饭呢，好久没吃牛肉拉面了，想起来就流口水。”只是懒的动弹。

　　“那就去吃啊！”

　　“喔，挂了！”

　　闭起眼睛，手放在额头上遮挡着阳光。李志一动不动。

　　直到，他听到脚步声。高跟鞋轻轻敲击地板砖的清脆声音。

　　睁开眼，看到一张正居高临下俯视他的面孔，扭曲的视线角度，使她的脸看起来也有些变形。但不可否认，虽然她说不上顶漂亮，仍然可爱。

　　她又回来干什么，想在他的右脚上也来一下吗？她认为他李志会让她得逞吗？

　　他说过这辈子坚决不打女人，可没说过不打母老虎。他真的会动手哦！真的不能再真！

　　他用眼神威胁着她。

　　她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说：“我的书。”指指他的身下。

　　一把抽出，丢过去：“拿去。”侧过脸去，不再看她。该死的女人，竟然不是来道歉的！

　　半天没动静。她没走。

　　“干吗还不走？”他没好气的低吼。“被踩伤的人好象是我，应该我去赖上你才对，我都放过你了，你还阴魂不散。你想怎么样？”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嗫嚅了好久，才终于怯怯的说出口。

　　咦——李志僵愣住，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请原谅我吧。”那琳真挚的恳求道。冷静下来后，她觉得很对不起他，毕竟，他是无意的。是她强求了。想了又想，便转了回来。

　　“我要饿死了。请我吃牛肉拉面。”

　　“没问题。”锦绣公园不远处就有一条小吃街。

　　“答应的那么快，我还有条件呢。”翘起被踩的左脚，拽拽的说：“给我刷鞋。”

　　那琳愣愣的望着他，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这是我唯一一双干净的约会时穿的鞋，你竟然给我踩脏了，我以后还怎么在女孩子面前耍帅啊。”李志说的一本正经，表情严肃，“给我刷鞋，就原谅你，否则，免谈！”

　　真的好忍不住，刚才还心怀凄凄然的那琳就这样被李志给逗笑了。笑容灿烂如阳。

　　“先去吃饭吧。”

　　“还没自我介绍，认识认识好说话啊！”心里还在为那说到一半便惨遭夭折的自我介绍介意着。

　　“你好，我叫那琳。”

　　“我的名字比较俗，李志。木子李，士心志。”

　　那琳再次愣住，“你不是宋涛？”

　　“宋涛有事来不了，我是他朋友。你不知道？”忽然，恍然大悟，“你不要告诉我，我这一脚是代受的？”那样，他很会乐意再还给宋涛。

　　不知道说什么，眼神四下乱晃，就是不去看他。

　　是霍亮的霉运传染到他身上了吗？他真冤枉啊！

　　站起身，一拐一拐的走着。“找辆公交，去吃饭。”

　　“附近就有店。”还坐什么公交？

　　“我要去的那家店很远的，而且我只吃那一家的。难不成你想走着去，恕我不奉陪哦。”

　　“还是打的吧。你的脚——”心里愧疚不安啊！

　　“你很有钱吗？好象还是学生吧？那家店真的非常远的。”

　　结果，他们倒了两班车，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确实是好远啊！

　　他不是说要饿死了吗，还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吃？真是个怪人！

　　不过，那家的面真的非常好吃。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拉面。他真懂得吃。或者说，享受。

　　透过面汤蒙蒙的热气，看到对面男孩子毫不雅观的吃相。还是这么阳光得张扬！

　　李志是吗？她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