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世界尽头》继兰爵

30、第三十节 苏沉和那琳的秘密

　　那琳是认识苏沉的。她当然认识苏沉。那样美的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无论如何都是难以忘记的。

　　那琳出生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只有十七岁，比她现在还小，还在读高中。为了爱情，爸爸妈妈决定要生下她，妈妈毅然选择了退学。为此双方的家长之间爆发过无数次的战争。但是他们的手一直牢牢的握在一起。

　　后来，爸爸考上了大学，学习的是当时还很冷门的计算机专业。四年后，爸爸毕业了，爸爸和妈妈终于如愿以偿的结婚了。那一年，她六岁。已经能够很清楚的记得宴席上的热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互相尴尬的敬酒。妈妈的笑颜如花。爸爸的心不在焉。

　　原来在那个时候，爸爸就开始心不在焉了。那些在年少时曾信誓旦旦过的爱情，究竟是从那一天开始模糊了面目？

　　不出意料的争吵，每天都会发生。妈妈已经从当年那个温柔美丽的少女变成斤斤计较的妇女，她在爸爸耳边念叨的不再是甜蜜爱语，而是油盐酱醋。爸爸也已经从青葱瘦弱的少年变成意气风发的男子，他曾经心心念念都是爱情，现在则满手满眼都是事业。

　　争吵的导火索各种各样，但到最后，总会变成两个人的互相指责。妈妈说你欠我的，我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你眼里现在根本就没有我。爸爸说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让你读个夜校也不读，让你找个工作也不找，让你在家做饭带孩子你都做不好！

　　那琳不想去评论谁对谁错。虽然一开始，她私心里偷偷偏向着爸爸。

　　爸爸很爱她。会和她玩游戏，辅导她的功课，喜欢把她抱在膝上轻轻说话。会在争吵的时候把她关在门外。奶奶说，小时候，她夜里哭闹，都是爸爸爬起来冲奶粉，抱着她哄她再次入睡。但是她并不记得这些。相比之下，妈妈的表现真的差强人意，她喜欢打麻将，一打就是一天，她不管说什么，都会被烦躁的拒绝。所以对于奶奶的话，她其实是相信的。

　　爸爸很爱她，不光奶奶这样说，妈妈也这样说过。记得那一次，他们又吵架了。妈妈恶狠狠的看着她，那厌恶的眼神，让她现在想起来都会心凉。妈妈拽着她的胳膊，红艳艳的指甲掐进她的肉里，让她忍不住痛，哭了起来。妈妈是这样说的：“当初真不应该把你生下来，毁了我的一辈子。你把他的视线和爱都抢走了，都怪你。”

　　虽然这样的话，妈妈一共只说过那么一次，她还是不肯原谅的记在了心底。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她想她一定会一直偏心下去的。可是有很多事，不是她一个孩子的力量可以阻止的。不是她不想看到就不会发生的。

　　第二年，他们就不可挽回的离了婚。就像当初他们坚持要在一起一样，离婚的决定也是任何人的反对都无效的。就是这么任性的父母。她默默的想。

　　她默认了一切，不发表一句话。在父母争吵时沉默。在老人的泪水中沉默。在法官询问她想跟爸爸还是妈妈时，仍然沉默。

　　在妈妈的积极争取下，她最终被判给了妈妈。她开始同情起妈妈。她仍然爱着爸爸，就算这份爱已经跟随其他的一切变得面目扭曲，她还是不舍得放弃。争取到她的抚养权，爸爸就永远也不会将她忽视到脑海之外。

　　她认识苏沉，不过不是在四年前的圣诞节。

　　第一次见到苏沉的那年，她十五岁。七年前，他倚在学校门口，望着走来的她，笑吟吟的问：“你是那琳？那江昕的女儿？”

　　他容貌俊美，却眼神邪魅。她很确定，以前不认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不应该和陌生人说话的，却忍不住那份诱惑，怯怯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

　　他没有回答，胳膊随意的圈上她的肩。他比她高出了太多，轻轻一拢，便亲昵的扼住了她的脖子。“和我去一个地方吧。”他笑眯眯的说着，语气之间却压根没有询问的意思。

　　她想要挣扎，想要大喊不许这样放开我。却在看到他袖筒里若隐若现的刀时，果断的放弃了一切想法。在同学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和异样目光中，红着脸乖乖的和他以暧昧的姿势远离了学校。

　　他没有把她带到奇怪的地方去，而是去了锦绣公园。两个人坐在铁塔下像傻瓜一样望着走来走去的人。她不敢先开口，他威胁会划花她的脸，“你也知道容貌对女孩子来说是多么重要，所以要乖乖听话。”他如是说。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想要融化。他还跑去给她买了支冰淇淋。仍然是那样漫不经心的笑着。“吃吧。”

　　“能不能去树荫下坐着啊，这儿太热了。”她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的提出建议。

　　“多晒晒太阳，心情会好一点。”他说的很认真。“出汗的时候，身体里的污垢也都排出来了。”

　　“哦。是吗。”她失落的应声。心里却在骂，鬼才会相信。

　　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把她带来这里不许离开。这算是绑架吗？错过了下午的课，她心里反而有种隐隐的雀跃。一下午的相处，让她胆子大了一些。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忍不住发问，“能告诉我吗？或许我能帮你呢？”

　　“你呆在这里，就是在帮我。”

　　“哈？”她不能明白。发现他一直在翻看手机，“你在等电话？”

　　“嗯。”他老实承认。“我在等那江昕发现你失踪了，给我打电话。”

　　“为什么我爸爸发现我失踪，会给你打电话？”

　　“因为他做了很对不起我的事情。”那一刻，他的表情让她不寒而栗。即使是明亮阳光也驱逐不散的阴霾。使她噤若寒蝉，再不敢说话。“你说，如果我杀了你，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像我的伤心一样多？”

　　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似乎无法克制的越来越烦躁起来，不停地来回走动，最后还买了一堆啤酒，一大口一大口的喝了起来。喝醉了就无赖一样躺在地上，满嘴胡话。她应该走的，趁着他醉得人事不知，无声无息的离开。她也打算走的。

　　他却哭了起来。他比她大了很多岁，也高出很多。蜷着身子哭起来的时候，却像个让人心疼的小弟弟。而且，其实他并不算个坏人。

　　她迟疑了一秒，重新坐回他身边，拍了拍他。他却得寸进尺，翻身将她压倒，抱得紧紧的。她失声尖叫出来。他睁开眼睛看她，不知道是因为月光还是泪水的缘故，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怎么是你？”他嘟哝一声，松了手。

　　她不敢问他把她当成了谁。以最快的速度坐起身，把衣服整理整齐，站起来就准备开跑。

　　“干什么？我允许你走了吗？”他在身后闲闲的说。她不甘不愿的回头。他左手支头，扯着嘴角望着她。右手拍拍地面，命令道：“坐下。”

　　她只得重新坐了下来。

　　他换成仰躺，聚精会神的看着星星。“躺下来吧，星星很美。”她顺从的躺在他身边。

　　或许是她的听话，让他开怀，他低低笑了几声。

　　接下来的长时间的静默，她差点就此睡去。迷蒙中被他低沉的声音敲醒。他说：“你相信人有灵魂吗？即使□□死亡了，仍然有灵体会存在。”

　　没奢望有人回答他，她却脆生生的说了：“相信。”他怀疑的扭头看她，她也看他，眼神无辜。像在说，我没有撒谎。像个红眼睛的小兔子。

　　仿佛看出他的怀疑，她开始寻找证据：“你知道夏散客人吗？”

　　“什么是夏散客人？”

　　“这是土话，意思是能看到特别的东西的人。我奶奶就是夏散客人。那一年，我姑父死了，姑姑很伤心，奶奶就去她家陪着她。谁知道，天天看到姑父光着身子在房子里晃来晃去。后来奶奶一气之下就回来了。”

　　她描述的画面太滑稽，他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不高兴的瞪他，他照顾性的收敛起笑声。“怎么办，我下不去手杀你了？他们都说你是那江昕最宝贝的女儿，你是最能让他伤心的了。”

　　不。从她十四岁那年开始，她就不再是那江昕最宝贝的了。因为他结婚了。又结婚了。只是去年的事情，她越想忘记，记得越是清楚。她去他家里吃饭，他不再第一个给她夹菜。摆在他床头的，不再是她的照片。节假日他开始没有时间陪她。就连她的生日，都要看到那张让人讨厌的浓妆艳抹的脸。

　　她真是受够了。她就是把蛋糕摔了，也不想被她咬上一口。生平第一次挨了他的打，他说她任性。责怪妈妈没有教好她。她冷笑，没将蛋糕扔她脸上，已经够给他面子了，识相的就赶快领着滚蛋。

　　“你不知道吗？他的小老婆怀孕了，是个儿子。把他高兴的整天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她凑近他，“如果这个孩子死了，他一定会伤心的无以复加。到时候，我可以把他偷出来，随便你想怎么样。好不好？”

　　他严肃的望着她老半天，最后终于下了结论：“你疯了！”

　　“有时候，我真希望我疯了。”她如此回应。“我讨厌这个世界。”

　　“我也讨厌这个世界。不过我有宋海，我还可以忍受。”

　　“宋海是谁？”她问。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竟然不知道？”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她错愕。不满的拿头去撞他：“我为什么要知道？”

　　他便絮絮叨叨的讲开了。一直讲到她的梦中。梦里，她的身边也有了这么一个最好的人，来拯救她的世界。就像他形容的宋海一样，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里，即使朴振出现以后，她不再恐惧，也仍然难以忘怀。

　　记忆像河底的淤泥翻涌上来，暗黑的颜色，带着浓浓的腐烂的味道，一点点在水面弥散。几乎使人窒息。那琳的心再次缓缓的疼起来。
　　题记

　　我一直认为，只要那颗石头还在，诺言就永远不会改变。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找不到那颗石头了，所谓永远，又随它遗落在哪里？人说，不明。不明。

　　终于抑制不住的像个孩子那样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