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世界尽头》继兰爵

19、第十九节 一战成殇

　　他们的家在滴珐湖边，是一栋白色的全木制建筑，远远看来像一只栖息湖边的白色蜗牛，温和而稳实。屋前的滴珐湖如镜般清澈澄透，屋后的野姜花细细碎碎开满山坡。

　　茉莉花说她喜欢蝴蝶飞舞花间，一生漂浮挥挥手，大群蝴蝶像七彩的云朵漂浮过来，不分昼夜，不知疲倦的在白色的花朵上翩翩穿缀。

　　茉莉花说，她不喜欢风，她要灿烂的阳光，一生漂浮仰起脸，肆虐的狂风嘎然而止，温暖的阳光像漫溢的水，舒缓的流泻下来笼罩住他们。

　　茉莉花兴奋的拍着手，大叫一生漂浮你真厉害！一生漂浮不说话，只微笑着静静看她，柔情缱绻。

　　一生漂浮是苍古最厉害的人物了，指掌之间，可令风云变色。但，他是不快乐的。虽然他总是微笑着，茉莉花也能看穿他的不快乐。

　　他总是独自一人站在滴珐湖边，望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发呆。目光悠远。她看到不止一次。他的背影透漏出强烈的孤独感。仿佛天地万物已俱灭，唯独他一人留世。那种感觉，使她想要紧紧抱住他，告诉他，别怕，还有她，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直到，天荒地老，世界末日。

　　有的时候，她会想，他的不快乐，是不是因为那个白袍公子？

　　白袍公子以杀他为目标，频频现身在他们周围，明枪暗箭齐上阵，防不胜防。而他的理由却只是一生漂浮必须得死。这样的理由谁听了会快乐？

　　终于有一次，白袍公子找到她，让她杀了一生漂浮，说他是血魔，武林公敌，她有义务维持武林稳定。她拒绝了。白袍公子俘虏了她，来威胁一生漂浮。最后，他还是败了，杀伤力折损近七成，再也无法和一生漂浮的高强相媲美。当日，他便从苍古消失，再无踪迹。

　　茉莉花问过一生漂浮，白袍公子为什么非杀他不可。白袍公子的理由很难让她相信。她以为当事人会对此心知肚明。可一生漂浮却说他其实也是不知道的。

　　据一生漂浮所说，这位白袍公子出现在他生病的第三个月，一出现就身手高强得不同凡响，但他谁都不理，只向一生漂浮寻衅，他说：“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杀你。只为杀你。”

　　茉莉花想，可能是一生漂浮在现实社会里有过节的人，前来泄愤的。但一生漂浮却信誓旦旦的说不可能。他和现实社会的任何人都没有过节。茉莉花并不相信，谁还不会得罪个人，可能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说错了话，被别人记恨在心，视为仇敌了。这事情都是常有的。

　　一生漂浮的病是她的心伤，每个月最后一天的二十四点，即每个月第一天的零点，他就会犯病。痛苦得失去理智，到处疯狂杀人。因此成就了他血魔的身份。她遇到他的那天，正是他犯病的日子，盟主带领大批高手抵御他的杀戮。不过，他们见面时，他已经清醒过来。

　　一生漂浮曾对她说过，第一眼看到她时，以为她是个天使，洁白无暇的灵魂震撼着他的心灵。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可以拯救他，使他脱离地狱，远离痛苦。他丢下白袍公子，不由自主的追逐她。

　　确实，和她在一起后，每次犯病的时间，她都会特意陪着他，他越来越可以克制自己了。

　　人人都知道血魔杀人无数，残暴冷酷，可他们不知道他身上承受着的是怎样无法承受的痛苦。茉莉花越来越怜惜这个孤单的人儿。不能不爱他。

　　关于血魔的故事，她刚进苍古就被各路的言语埋没过。但她认为盟主的话是最真实而可靠的。

　　盟主说，血魔第一次大开杀戒是在苍古举行的“庆元旦”通宵夜会。他一共杀掉了四十三人，其中八位高级侠士，十五位高级江湖客，十七位中级侠客，三位一般级侠士。那时，他像个疯子一样，提着染血的剑见人就杀。

　　几天之后，他似乎有所好转，杀人时间只剩每日零点之后的十分钟。

　　一个月后，他从大众视线中消失了，但每个月最后一天的二十四点，即每个月第一天的零点，成为了他固定血洗苍古的时间。

　　而有茉莉花陪伴之后，他疯狂杀人的时间更是越来越短了。

　　盟主说，没人知道血魔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有茉莉花知道，他是不得已的。她想，这可能是某种神秘的尚未被得知的一种诅咒。

　　在白袍公子消失后的一个月，天下第一争夺战，在苍古风风火火的展开了。在最有竞争实力的前十榜上，血魔两个字赫然写在第一位。比苍古众望所归的盟主还要高出一个名次。却无人敢有疑义。

　　在苍古，他们都说血魔已经练至圣级了，圣级是苍古的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无一人晋级。他们说血魔已经是了，但他修炼时不小心走火入魔了。

　　前十榜公布的三日后，盟主来到了滴珐湖。对她说：必须要杀掉血魔！

　　听到这句话，她当即便晕了过去。在昏迷中，她的心被恐惧包围，盟主那句冷冷的话语不停的回响在脑海：必须要杀掉血魔！必须要杀掉血魔！必须要杀掉血魔！必须要杀掉血魔！她在噩梦中挣扎，想喝止他不要再说，却无法发出一个音节。她被困在黑暗里，争脱不出。无比的绝望！

　　隔天，睁开眼睛，明亮的光线刺进瞳孔，模模糊糊她看到大片的鲜血。鲜血？竟然真的是鲜血！还在冒着热气的在地面汩汩流动的鲜血！顿时失声尖叫起来。环顾四周，发现是在白房子。她冲出房间。

　　鲜血已经染红了滴珐湖。湖岸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远处，还有大群的人在热闹的交手。那个青色的身影，无疑便是一生漂浮，袍摆金光闪闪的是她的名字。她只为一生漂浮绣过的名字。
　　她顾不得其他，提起弓飞快的跑去。圣光白钻之眼在周围缭绕出圆形的白雾，将她遮罩其中。今天，并不是月末。她边跑边想。

　　在她跑的过程，亲眼目睹着一生漂浮又杀死了两个人。他的青袍像她第一次见他时那样溅满血迹，发髻松散，目光泛着暴戾的紫光。

　　不，她不可以让他杀人。举起弓，瞄准他的手臂，毫不犹豫的松手。

　　他剑芒轻划，一道金光，发出的箭，翻身却向她飞来。速度之快，她只能傻呆呆的看着。

　　和他交手的人看到她出现，故意指出，企图扰乱他的心神。他果然回头看来，正看到那箭冲着她而去，她却不避不闪。他回划的那一剑看似轻盈，实则力道劲足，她不躲，定会穿胸透过。必死无疑！

　　一生漂浮丢下纠缠的对手，折身后翻，像一条滴血的青龙，硬生生赶在箭尖刺进她身体之前，抓住它。而他折身时，空门大开，对手的三剑全都毫不留情的砍在他身上，每一道伤口都深可见骨。将箭抓入手心，松一口气，压抑的血气翻涌上来，他再也忍不住，血花沿着嘴角溢了出来。

　　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茉莉花看到远处的盟主，盟主也正向她望过来，黑色的眼睛射着邪魅的光芒。

　　必须要杀掉血魔！他冷冷的话仿佛仍在耳边回旋。必须要杀掉血魔！茉莉花全身颤抖起来，可怕的黑暗似乎又要席卷过来。不要！不要！

　　一生漂浮察觉她异样的眼神，转身向后看去。

　　不要！不要！茉莉花的心尖叫起来。她的手摸出袖中的匕首，朝着一生漂浮的后心凶猛刺入。直没入柄。她偷袭得那样突然，他不及防备，扑跌在地，却低低的笑了。拈起手指，轻轻弹出，一团金光融入她的眉心。

　　身体像得到极致的自由，无比的轻盈舒展向四肢百骸。那是一生飘浮仅剩的功力，全部过渡给了她。神智清醒回来，她抱住陷入晕厥的一生漂浮，悲伤的望着面无表情的盟主，泣血低喊：“朴振——我要杀了你——”

　　竟然利用他对她的信任，迷惑她，让她下手偷袭？朴振，你这么做，可知我伤透了心？

　　那一日，盟主来到了滴珐湖，对她说他要做天下第一。

　　她说你要做就去做。

　　他说血魔在，永远轮不到我。我得打败他！

　　她说那你就下战贴吧。

　　他说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她不耐烦：你到底想怎样？

　　他问你帮不帮我？

　　她说我武功奇差，想帮也帮不了，你另寻名师吧！

　　他笑笑，你以为我要向你拜师吗？

　　她又问，那你想怎样？

　　他说我只能杀了他。没有他我就是第一。

　　她说哦，有本事你就去杀吧。我不拦你去送死。

　　他睨她一眼，你就那么肯定死的会是我？

　　她说你也说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他又笑笑，我自然有办法。而且有个人说，只要我替他杀了血魔，他就教我天下第一技驭天技。

　　她说那我提前祝你成功。

　　他说我做了万全的准备，万无一失。必须要杀掉血魔！

　　听到这句话，她当即便晕了过去。

　　他的万无一失，便是迷惑、偷袭外加以多欺少？他是盟主，登高一呼，万众呼应。杀死血魔，为民除害！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可怜她的一生漂浮，就这样中计，被她刺心！

　　提起一生漂浮的剑，她沉郁的一步步走过去，起手横剑：“要杀他，先杀我。”

　　一生漂浮没有死，但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苍古高手了。他甚至没有力气提起自己的剑。

　　他们离开了滴珐湖，那里到处都是血腥味，他们都不喜欢。

　　茉莉花问他：“亲爱的，你想去哪？”不管天涯海角，她都陪着他。

　　他笑的温暖：“亲爱的，我们去继续你未完的脚步，走遍苍古，到世界尽头。”

　　于是，他们带着他们的宠物，出发了。到世界尽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