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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喜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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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心之刑,该是傅族独创。
傅家先祖有九子,九子沿袭,是为九支。九支之中,以长支为重,沿袭族长之位。
傅族祖制,傅族子孙没有嫡庶之分,只有长幼之别。
傅族族长接任之制,也与别族不同:虽是以长支长房长子为先,但长子传次子,次子传三子,待子均殁,才传孙辈,仍是以长幼为序,传长孙,长孙传次孙……依次而推,历经百代相传,已是根深蒂固之规。
时年动荡,战乱四起,旦夕祸福无常,傅氏先祖为保傅族九支绵延不绝,才立下特别的族规,便是洗心之刑。
傅家男丁自呱呱落地起,便要入族谱,族谱留名,视为傅族子孙。洗心之刑,则是为途入族谱者所设。
洗心之刑按年龄分为三层。一层者,为八至十二岁,称为“一死一生”,二层者,为十二至十五岁,称为“二死二生”,三层者,为十五至十八岁,称为“三死三生”,年过十八者,则再无资格途入族谱。盖因心性已成,无改之可能。
受洗心之刑,死而复生、通过考验者,可名入族谱,视为傅族子孙,任何人再不得以血脉之异相诟病。
云恒跪得摇摇欲坠,却咬了牙坚持着,凝神听小卿师兄的讲述,燕月、玉翎在一侧肃立,也是静静听着。
小卿难得长篇大论,却因涉祖制,他也不似往常般随意坐着教训,而是立于窗前,一字一句清晰复述。
讲到此处,他微顿一下,道:“云恒虽是师父之子,但按族规,也需受洗心之刑,才可入族谱。洗心之刑很是严厉,常有受刑不过死而不生者,”说到此处,目光中不由有了悲痛之色。
良久,小卿才又接道:“所以,师父有命,洗心之刑你受与不受,都由你自己选择。你若愿受,明日便与师父一同回坝上;若是不愿,明日便启程回大明湖去,虽名未入祖祠,但是你依旧是大明湖傅家弟子,依旧是师父之子。”
“恒儿愿受洗心之刑。”云恒在小卿话音刚落,便急急接道。
小卿看了看云恒,沉肃道:“你可想仔细了。洗心之刑可不是只挨几下板子、戒尺这样简单。你若是受刑途中求得一个饶字,便只有死,没有生了。”
云恒不由心里一颤,可还是咬了唇道:“云恒愿受洗心之刑,云恒决不让爹爹因恒儿蒙羞。”云恒的最后一句话,已是说得斩钉截铁,目光中也满是坚毅。
小卿看着云恒,云恒也看着师兄。
小卿轻声道:“燕月!”
“老大!”燕月欠身。
小卿依旧看着云恒,缓缓吩咐道:“若是云恒中途无法忍受,便只有一死,与其死在别人手中,不如你出手帮他吧。”
燕月心中一凛,没有回话。
云恒吓得眼泪不自觉又掉下来,强忍了,道:“师兄不必吓云恒,云恒若是受刑不过,宁愿一死,也决不乞饶,师兄尽管处死云恒吧。”
“老大,此事不如再从长计议。”燕月用目光恳请小卿。
小卿冷冷地道:“师父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你若敢妄做主意,故违族规,倒时要死的可就不止是你一个人了。”
燕月垂下头去,不敢再说。
“玉翎。”小卿看着一直微垂头不语的玉翎道:“我刚才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是。”
“若是大师伯命你受洗心之刑,你要如何?”
玉翎咬了唇,垂了头不语。
云恒虽是自身难保,眼泪还在偷偷地掉,却还是有些好奇,为何玉翎师兄也要受洗心之刑。
小卿并没有继续为难玉翎,吩咐云恒道:“你起来吧。”
“是。多谢师兄。”云恒谢过师兄,却没有立时就起来,而是缓缓地跪坐下去,呲牙咧嘴地活动着自己的腿。
小卿心里直叹气,真不知道云恒这样子,怎么可能熬过洗心之刑。
小卿去师父的屋子等着复命。进屋,便看见二叔跪得笔直地背影,他忙跪下道:“侄儿见过二叔。”
傅龙壁道:“你跪过来些。”
“是。”小卿应了,膝行至傅龙壁身侧,道:“二叔吩咐。”
傅龙壁小声道:“你师父呢?怎么未见回来?”
小卿心中暗笑,但还是恭敬地回道:“师父去见方姑娘了。”
傅龙壁立时便忘了膝上的疼痛,目露惊喜道:“难道是传说中的大嫂?”
小卿微垂了目光道:“侄儿不敢妄议。”
傅龙壁抬手敲了小卿的头道:“是不是想讨打?”
小卿用手揉揉头道:“侄儿怎敢,师父又没和小卿说师娘的事情,只是福伯说,她是方夜夜,方姑娘。”
傅龙壁轻笑道:“是了,我怎么忘了,你倒是惯会回话的。”
小卿忍不住笑道:“二叔你被师父罚跪,还拉着侄儿说笑,会不会有些不妥?”
傅龙壁又抬手敲了小卿一记,道:“等会你被我罚跪,才会真的不妥。”
小卿吓了一跳,忙道:“二叔开恩,侄儿可不是有意冒犯二叔,只是多日不见二叔,今日见了十分欢喜,一时忘了分寸了,二叔恕过吧。”
傅龙壁冷哼道:“你还与我装糊涂,若不是你教弟不严,纵了燕杰胡作非为,惹了冷家的人,又扔下不管,我如何会巴巴地跑上门去受气,又在大哥这里落下不是。罚你跪还是轻的,若是一会还有力气,便好好打你一顿板子出气。”
小卿听了二叔的话,一时出了神,也顾不得二叔说要打他板子的话,只问道:“二叔说得扔下冷家的人不管,是什么意思?”
傅龙壁不由得意一笑,道:“这多亏了你二叔我英明神武,在冷家瞧出了端倪,发现冷小袄那个丫头根本就没死,否则不定怎么被冷家排揎呢。”
“冷小袄没死?”小卿大大地惊讶了。
当日灵犀一剑刺死的不过是逐影手下易容的人,真的冷小袄已被逐影关进地牢里,等着日后要挟冷家的人,后来姊妹宫彻底被毁,逐影也死在燕月手中,剩下一些小喽啰便作鸟兽散,冷小袄也从地牢中逃了出来。
只是冷小袄气恼燕杰薄情,一怒之下,竟是偷偷地跑回冷家去了。
她在冷家原本等着燕杰上门再好好收拾他,哪知傅家已是误信了她的死讯,傅龙壁亲自上门赔罪,冷家老夫人才知道孙女儿受了莫大的委屈,自然是给了傅龙壁老大不小的难堪,并命傅家一定要赔出人来。
总是傅龙壁机警,从冷家人的言辞形态上看出端倪,并不似遭受丧女之痛,后又旁敲侧击龙小趴等小丫头,终于发现了冷小袄尚在人世这一喜讯。
傅龙壁这才能从冷家抽身而退,急匆匆地来汉中与大哥相会。他也是好多日子未见大哥,而且担心云恒祭祖之行,想请大哥带他一同回坝上去,好有个照应。
可是刚一见大哥,什么都来不及禀,便被罚跪在这里,便是冷小袄未死一事,也来不及说呢。
如今看了小卿惊讶的样子,龙壁不由有几分得意道:“二叔办事向来稳妥,偏你师父还总是诸多责罚,倒不似你,一天到晚地惹是生非,也没见你师父跪折你的腿。”
小卿心里真是松了一口气,这消息于燕杰来说,果真是个喜讯,虽然燕杰并不曾言说,但是他对冷小袄之死,心里十分愧疚,只怕一生都难以平复。
如今灵犀已死,小君别嫁,小袄却依旧对个郎情深,若是燕杰与小袄能再续前缘,也是一桩好事。
“多谢二叔带来如此好的消息,”小卿欠身笑道:“侄儿之错,二叔要如何责罚,侄儿都愿领受。”
傅龙壁点头道:“那是最好,你如今便先陪我好好跪着吧。”
“是。”小卿道:“二叔不起来,侄儿也绝不敢起来。”
好在小卿陪龙壁跪得时间并不算太长,傅龙城已带着龙晴进来了。
傅龙壁见了大哥,立时便觉得委屈,龙城刚坐了尚未开口,他便很是虚弱地叫了一声“大哥”。
龙城看看随后进来的福伯,才挥了手道:“你且起来吧。”
龙壁起身时,好像腿很疼痛的样子,却隐隐着,在下首立得笔直,福伯看了,自然心疼,对傅龙城道:“二老爷一路风餐露宿地赶来,怕是连茶水也未喝上一口呢,又被罚跪了这一个多时辰,很是辛苦了,请大老爷赐二老爷座吧。”
傅龙城知道福伯素来疼惜二弟龙壁,便点头道:“坐吧。”
龙壁欠身谢过,在龙城下首坐了。
傅龙城才看地上跪着的小卿道:“你也起来回话吧。”
“是。”小卿谢过师父,站起来,道:“徒儿遵师命已问过云恒,云恒愿受洗心之刑,宁死不悔。”
傅龙城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命小卿先下去吧。
傅龙壁看了看福伯,福伯轻轻摇头,傅龙壁还是忍不住道:“大哥,云恒总是年幼,此事上是不是要另做打算?”
傅龙城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还没有跪够?”
傅龙壁忙噤声不语。
“让你管束云恒,磨砺于他,莫说武功修为,便是心性上也一丝长进也没有,”傅龙城斥责龙壁:“这些日子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大哥,龙壁知错。”随着傅龙城这最后一句提高了声音的喝问,龙壁吓得从椅子上直接跪落于地,惶然认错。
侍立在龙城身侧的龙晴,忙随着二哥一同跪地。
福伯也站了起来道:“这都是老奴的错,老奴年纪大了,这心肠不知怎么就变软了,最是听不得这孩子喊痛,总是拦着二老爷责罚,却让大老爷失望了,这都是老奴的错处,请责罚老奴吧。”说着话,福伯便要撩袍跪倒。
傅龙城只得过去扶了福伯道:“是龙城管教不当,福伯不必自责。”又缓了怒气,吩咐道:“龙壁、龙晴也都起来吧。”
龙壁、龙晴站起来,福伯才不再坚持再跪下请责。
傅龙城轻叹了口气道:“命云恒此次回乡祭祖,是三爷爷的意思,既是三爷爷有命,云恒又愿受刑,是福是祸,如今,便只看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