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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亲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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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翎去见龙玉大师伯,他的亲爹,心里却没有半点渴望和惊喜,满满地都是恐惧。
这种恐惧很让玉翎沮丧,偏又无法逃避。
云冰正等在门前,见了玉翎来,上前行礼道:“玉翎哥哥。”玉翎点了点头。
“太爷爷在等你。”云冰引着玉翎往堂上去,小声道:“爹爹吩咐,无论太爷爷说什么,玉翎哥哥只要听着就是。”
玉翎心里这个不愿意,只垂了眼睑没说话。到了正堂门口,云冰高声禀告道:“太爷爷,玉翎哥哥来了。”
玉翎举步上堂,云冰却未敢跟进。玉翎回头看了云冰一眼,云冰冲他挥挥小手,轻声道:“我在院子里等你。”
傅惊端坐正堂。玉翎走过去,欠身:“弟子玉翎,见过族长大人。”
傅惊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喝彩,好俊逸的小娃儿,面色却沉肃了:“这就是你师父教你见长辈的规矩?”
玉翎微踌躇,还是跪了下去,恭谨叩礼:“弟子玉翎,拜见族长大人。”
“族长大人”这称呼让傅惊苦笑,可是,不这么称呼,那又该如何呢?难道盼着他也叫自己一声“太爷爷”吗?傅惊瞧着面前跪着的这个孩子,也是自己的重孙儿啊,偏偏就是不能认,也认不得。
傅惊实在想不出要说什么好,却又不舍得让他离去,就沉默着。他半响无语。玉翎也就微垂了头,安静地跪着。不过,玉翎可是在心里直叹气,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好好地要被叫到这里罚跪。
“傅大哥,要吃饭了。”一个温婉端庄的妇人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玉翎身边,伸手去扶玉翎:“翎儿也起来吧。”
这名妇人正是玉纶,傅惊的发妻。玉纶性情恬淡,喜欢安静,与傅惊一向相敬如宾。
玉翎站起来,微抬眼,看见玉纶慈爱的双目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心里微微一惊,忙低下头去。玉纶瞧着玉翎却恍惚了,轻声道:“傅大哥,你瞧这个孩子,怎么那么似宵儿?”
傅惊轻咳了一声:“玉翎去见你大师伯吧。”
玉翎连忙告退。
玉纶的目光追随着玉翎的背影,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傅大哥,我有些不舒服,你自己用饭吧。”说完话,低头而去。
傅惊想要唤她,却没有出声,微叹口气。宵儿就是傅青宵,傅惊与玉纶之子,傅龙玉的生父。当年,一表人才又武功高强的傅青宵本被寄予厚望,奈何却为情所迷,与异族妖女相恋,并害死发妻,傅惊忍痛,按族规将他处死,多年来,这件事,一直是傅惊心中的难言之痛。
其实,早在傅惊见玉翎的第一面,就发现了他与傅青宵的相像,这种相像,让傅惊既心痛又心惊,既想看见玉翎又不愿相见,不知是怎样一种矛盾的心理。
玉翎转进后院龙玉的住处,尚在甬道上,便听见鞭子的声音。云冰的脸色立刻有些发白,低声道:“爹在罚二哥。”
玉翎的心里也是一紧,暗吸了口气,举步而入。
龙玉趴卧在木塌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屋内摆着青铜暖炉,几案上正煮着一壶茶,氤氲着淡淡的香气。暖阁的轩窗四开,清风摇曳着窗边八宝桌上一大瓶灿烂的桃花。
龙玉并未瞧院子里,他正翻阅一沓书信,偶尔,唇边还漾出一丝笑容。其实,他只要微抬头,便可见院子里,被鞭子责打的伤痕累累,跪得摇摇晃晃的云决。
玉翎行进院子里,触目的,便是跪伏于地的云决。云决年轻的躯体上布满斑驳青紫的鞭痕,在初春的寒风中颤栗着。
执鞭的云冲,并不敢徇私,每一鞭落处,都在云决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青紫,虽然每一下鞭落,他都能感觉到弟弟的颤抖,也清楚那颤抖代表的惧怕与痛楚。
玉翎不由紧握了拳头,云冰已经先跪下去:“启禀爹爹,玉翎哥哥到了。”
正在受刑的云决忍不住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只是将头伏得更低。
云冲的鞭子没有停,甚至都没有半分迟疑,依旧一下下砸落。
玉翎屈膝,跪在门前的青石地上。
良久,暖阁内终于传来龙玉慵懒的声音:“停了吧。”
云冲应声收手,亦跪了下去。
“儿子,谢爹爹宽责。”云决勉力跪稳,调整着呼吸,尽量让声音不那么颤抖。
“你故违父命,本该是活活打死的罪过。”龙玉淡淡地道:“如今不过几十下鞭子,确实是宽免了你。”
龙玉的话,让云决更加惶恐,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也罢了。”龙玉轻叹口气道:“冲儿去帮他更衣,冰儿去回禀你娘让她安心,翎儿先进来吧。”
“是。”玉翎也恭声应了,暗暗吸了口气,步入龙玉的暖阁,在拱门处再次跪下:“翎儿,给您请安。”
龙玉终于放下手里的一帧信笺,微侧了头,笑道:“好一个‘您’字,你这是学乖了,还是被我打怕了?”
玉翎抿了唇,心道,燕月师兄说过,大丈夫应能屈能伸,忍一忍他就好了。
好在龙玉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并未继续逼他回话,又自顾自地去翻那一沓信笺,随口道:“决儿这次确实该打,我吩咐他传话给你,差事完毕后一起回来,他竟敢抗命。”
玉翎心中恍然,原来是因为此事,难怪在思过林时,他感觉云决似乎有话要和他说。
云冲、云决、云冰、云冷依序进来,跪在玉翎身侧,请父亲安。云决换了干净的长袍,只是脸上仍有明显的淤青,唇上破裂的地方还微微渗着血丝。
云决再次叩谢爹爹训责。龙玉教训道:“我是你爹,吩咐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也不必长那些不必要的眼色,揣测大人的心意。”
云决垂头应了。爹爹的话固然要听的,可是,娘的眼泪却是那么触目惊心。
龙玉微叹了口气,道:“玉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一些。今日,我便与你们说明。他与你们一样,是我嫡亲的骨血,他娘,是南海锦绣宫的宫主,连若若。”
玉翎等皆沉默不语。
龙玉扫视了他们一眼,继续道:“我待他娘,与你们的娘一样;我日后待他,也如待你们一样。只是因为大人间的是非恩怨,他未能在家里与你们一起成长,以后,也许也不会在我膝前承欢。不过,这至亲骨血,便是如何也无法更改的,你们心里要知道,更要牢记:玉翎是我的儿子,是你们的兄弟。”
龙玉又让儿子们以兄弟之礼重新见过。云冲、云决较玉翎年长,玉翎应事之以兄礼;云冷云冰较玉翎年幼,又隆重地重新拜过哥哥。
龙玉瞧着跪了一地的孩子,心中难免得意,这就是我龙玉的种啊,俱是人中翘楚啊,真是溢满了成就感。
云冰、云冷端羹奉盏,玉翎捧壶,云决倒酒,云冲奉给爹爹龙玉,侍奉龙玉用餐。因龙玉卧于矮塌之上,玉翎等只好跪着服侍,这一餐饭又极丰盛,龙玉很是尽兴,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觉酒足饭饱。可怜他五个人中翘楚的儿子,饿着肚子侍奉,还跪得膝盖发软。
举杯畅饮,龙玉有些微醺:“你们都是好孩子,总是我的错处,对不起你们的娘,让她们委屈难过,也伤了她们的心。”龙玉的目光扫过儿子们:“这些是我一辈子的憾事,却也是无法改变,人若多情,必为情恼,你们要切记。”
待儿子们应了,龙玉又对玉翎道:“翎儿,你不愿意喊我爹爹也好,称呼我为大师伯也罢,这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可你骨子里,流的还是我傅龙玉的血,你记住了。”
玉翎听了这话,忙应了,这可真是救了他的命,无论如何,他也无法亲亲热热地唤龙玉一声“爹爹”,当然,也许以后可以。
又转对云冲等道:“有空多安慰安慰你们的娘。她们伤心委屈,我自是能够理解,只是事情已过去多年,该发生的也已发生,就不必太过介怀,徒增烦恼了。”
云冲忙应是,低声吩咐云决给爹爹奉茶。
龙玉喝了会茶,命玉翎留下,让其他儿子先下去吧。
“你跪我跟前来。”龙玉吩咐玉翎:“这儿。”
玉翎看他瞄的位置,只好膝行过去,跪在龙玉塌前的矮蹬上:“请大师伯吩咐。”
龙玉伸手拧上玉翎滑嫩的脸颊:“你叫大师伯便是叫得这样顺嘴。”
玉翎被他掐得很痛,又不敢躲,心道,是你刚才说让我喊你大师伯的,如今又来挑剔。
总算龙玉如今气力尚弱,拧了两下觉得手酸,才放过玉翎:“赏你的东西呢?”
玉翎不由脸色微红,不敢多话,自怀中将那铁蒺藜拿了出来,放在掌中,呈给龙玉。
“含了。”龙玉吩咐。
玉翎抿了唇,看向龙玉,龙玉只是一副慵懒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玉翎无法,只好将那铁蒺藜放入口中,轻轻闭上嘴,已感到一阵刺痛,口中便有了淡淡的血腥味。
龙玉看玉翎略痛楚的表情,真是煞是好看。心中不由暗暗称奇,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俊逸的人,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儿子,可以让自己随心所欲地欺负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