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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隐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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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回来时,小卿、燕月正在院子里看玉翎、云恒练武。
送龙城回来的,是龙玉的长子和次子,云冲、云决。
云冲与含烟同岁,月份大些。云决与燕月年纪相仿。
龙城很是疼爱云冲。小卿等弟子与云冲、云决相互见礼。这些少年英姿勃发,俊逸知礼,尊长看在眼中,果真是件乐事。
这边福伯已引着龙壁、龙晴过来,云冲、云决又给两位叔叔见了礼。天色已晚,也未太多叙,反正明日有一天的时间正式见礼,龙城便吩咐云冲、云决先回了。
龙城吩咐燕月领玉翎、云恒去安歇,独留下龙壁、龙晴,还有事情吩咐,小卿侍奉着。
书画奉了茶上来,小卿接过来,自己端了放到几案上,在师父身侧垂手侍立。
龙城照例请福伯下首坐了,看着两个弟弟道:“你两个跪着。”
龙壁心里哀叹,不知自己哪里又行差踏错,龙晴乖乖地跪了,等着大哥吩咐。
龙城道:“小卿,你去给我寻个棍子来。”
龙壁和龙晴顿觉紧张。龙壁先就瞄向福伯,福伯微垂了眼睛,静默不语。
小卿自屋内奉了一根桃木剑出来,恭敬地侍立一旁。
龙城道:“你两个合计吧,是挨完打再说,还是先说完再挨打。”
龙晴轻抿了下唇,微垂了头,龙壁忙道:“小弟冤枉,并不曾做错什么……”
龙城的眉毛轻扬了扬,龙壁立刻改了话头道:“总是小弟愚钝,还请大哥明示。”
龙城不耐烦道:“既是想不起来,便先挨了打再说吧。”说着,便伸手,小卿忙欠身将桃木剑奉上。
龙壁很是委屈,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哥哥。
龙城拿了桃木剑抽了他一下道:“什么主意都敢出,大明湖不够你折腾的,心思都动到坝上了。”
这一下抽得龙壁忍不住咧了下嘴,总是不敢呼痛,心里却也恍然,垂头道:“原来是因了此事……“
龙晴轻轻抬了一下头,道:“这事都是龙晴所为,大哥罚龙晴吧。”
龙城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桃木剑扔给身后的福伯道:“一天到晚地等着讨打,福伯,你先打他五十下。”
福伯欠身道:“是。”
龙壁忙道:“大哥,若是为了坝上桃花瘴毒一事罚龙晴,似乎有所不公……”
坝上桃花瘴毒十分歹毒,中者十九毙命。龙晴曾解过大理桃花瘴毒,他依此配制出十分灵验的解药,命医仙谷弟子在坝上桃花林前筑庐卖酒送茶,酒中茶中皆有解药。
故误入桃花林者,不会为瘴毒所害。如此一来,擅入桃花林者,也免了受瘴毒而亡。
傅龙城冷冷地道:“只罚他一人确实不公,福伯,也赏他五十下。”
福伯不由暗暗摇头,怎么二老爷今儿也傻了,平白地又饶上一个。
龙城已经斥道:“若非你暗中与龙晴通报消息,龙晴如何会知坝上有此瘴毒?若非你暗中支持,配制解药所用大量款项,龙晴如何又瞒得下?”
说到这里,不由真有些生气:“龙晴一向没有什么心机,犯这样的糊涂也倒罢了,偏你也分不清轻重,不知拦着,还由着他去。这哥哥就是这么当的?”
龙壁心中不由叫惨,忙恭顺了神色,垂首应错:“都是龙壁思虑不周,该重罚。”
龙城点头道:“好,罚龙晴那五十再分你三十,福伯给我重重地打足,不许容情!”略顿了下道:“院子里打去,打完棍子就都给我院子里跪着,好好思过!”
龙城喝着茶,听见院子里一下下的责打声,微叹了口气。小卿也叹了口气,傅龙城瞄他一眼道:“你给我老实些。”
小卿忙陪笑道:“师父,小卿一向最乖的,您请宽心。”
龙城不置可否,又抿了口茶,道:“燕月可安分吗?”
小卿点头道:“是。燕月也非常乖。”
龙城把目光移到小卿脸上,小卿笑得很诚恳。
龙城不说话,继续瞧他。
小卿被师父瞧得心里发虚,笑容便僵在脸上,只好缓缓地跪了下去,道:“师父,卿儿的心思什么时候也瞒不过您。”
龙城又好气又好笑,到底还是绷紧了脸色道:“来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的那些心思都给我收一收,少给我惹麻烦。”
小卿轻应了一声,又轻叹了一口气,道:“师父今儿去见族长大人,可挨打了吗?”
龙城忍不住轻抚了一下面额,含混道:“嗯。”
小卿抬头蹙眉道:“我就知道。可打得重吗?”
龙城瞧小卿那副模样,很是好笑,便忍不住笑容,故意逗他道:“今儿倒是不重,过几日可是不好说了。”
小卿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替师父不值,道:“师父,若是在大明湖,哪个敢打您呢?太后姑奶奶可是舍不得的。”
龙城忽然觉得小卿的样子很像那种准备在背后嚼人口舌的小媳妇儿。
“师父,以您的身份地位,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嗯,徒儿是说,您干嘛还要受族长大人的气呢?”小卿小心翼翼地遂又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一气说完。
傅龙城已是猜到了小卿的心思,但是这种明显数典忘祖的话话,到底还是自小卿的嘴里说了出来。
“掌嘴!”傅龙城轻喝!
小卿其实已是想到了后果,他暗暗吸一口气,抡起手臂,狠狠地给自己一个耳光,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他的半边脸很快就肿了起来,唇边也殷出血迹来。
“先停了。”傅龙城微蹙了眉。
小卿依言停手,身子有些微微地颤抖。
“你想说什么,直说吧。”傅龙城知道小卿的秉性,知道他并非存了大不敬的心思。
小卿没有抬头,轻声道:“师父疼爱小卿,小卿自是知道,只是师父好歹也该疼爱下其他师弟吧。”
龙城简直无语了,这小畜生是在指责我这个当师父的没有一碗水端平呢,还是在控诉我对弟子们失之以慈呢。
“你是不是皮子又痒了。”傅龙城琢磨这屋里是不是还有一根别的什么趁手的东西。
“师父。”小卿抬头,半边肿胀的小脸,趁着半边越发清秀的小脸,乌黑的大眼睛里水蒙蒙的,他紧抿了下嘴唇:“师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小卿只求师父,别让玉翎或是燕月或是云恒如当年云峥一般枉死。”
“放肆!”傅龙城轻喝。
小卿还是定定地看着师父:“徒儿知道师父您听族长爷爷的话,可是,当年您为了小卿,不是也曾违逆过他了吗,如今,您就再受累一回……”
傅龙城瞧着这个孩子,心想实在该打烂他的皮了……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却有几分薄怒:“这种事情,师父还用你教吗?”
小卿心里是妥妥地暖意,神色上自然就流露出来,忍不住过去扶了师父的腿,仰起脸道:“徒儿怎敢,徒儿只是想听师父这样说而已。”
福伯来向龙城复命时,小卿告退。
龙城微笑道:“福伯辛苦,早些安歇吧。”
福伯看了看龙城,缓缓屈膝,跪下道:“大老爷,老奴有事,如鲠在喉。”
龙城过去扶起福伯道:“福伯,当年爹爹曾跟龙城说过,您本是族长爷爷的书童,爷爷到大明湖时,族长爷爷将您遣到爷爷身边侍奉。”
福伯听了,老脸微红,又要屈膝下去,龙城伸手拦住道:“福伯,爷爷说过,您对傅家忠心耿耿,对爷爷也竭尽护主之能,爷爷对您没有二话,爹爹对您也是敬重有加,龙城对您就更不会有一丝芥蒂。”
福伯的身子僵了半响,两行老泪流了下来,道:“老奴感激太祖爷和老太爷对老奴的心意,也感激大老爷的体谅,老奴也是身不由己。”
龙城微微一笑,道:“福伯,您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傅家。”
福伯叹了口气,拭去泪珠道:“自大老爷接掌傅家之日,老奴便奉族长之命,每年都需回坝上复命,老奴不敢抗命,大老爷更是宽宏,从不询问。老奴心中反增愧疚。”
龙城淡然笑道:“龙城年轻,让族长爷爷挂心了。福伯上命难违,不必苛责自己。”
福伯再叹了口气,道:“老奴知大老爷宽宏大度,必是早知老奴行止,却从不点破,家中大小事宜,也从不对老奴避讳,这份磊落之心,老奴确实是打心眼里敬佩。”
顿了一顿,又道:“只是,还有一事,老奴就更是对不起大老爷。”
龙城微摇首道:“若是为了龙壁之事,福伯就更不必介怀了。”
福伯这下更是目瞪口呆,望着龙城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傅家先祖不知从何处习得这种奇怪内功,修炼的人十年之内便会大成,但是年届三十则为内力反噬。若能渡过此劫,则功力更为精进,武功也已达大成之境。
但是,若不能渡过此劫,则不出三五年,便会英年早逝。
这仿佛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诅咒,傅家子弟虽大都明知此中弊端,却几乎鲜有退却者。傅家各支之中,因习练武功而光宗耀祖者有之,无端殒命者则更重。
当年,傅惊的长兄,傅怀的长兄,还有许许多多的傅家子弟,都殒命于此。
傅龙城的父亲傅青书亦是如此。而当年虽是玉容坚决反对,可是为了对付斩花宫,傅龙城亦按傅怀之命习此内功。傅龙城武功果真大成。但是,谁也无法预料傅龙城三十以后的命运,而大明湖傅家,亦不可一日无主。
所以,傅龙壁,傅青书的次子,也被格外看重。福伯喜爱龙壁,自是他们爷俩投缘,但也完全不是没有此种原因在。故此,在龙壁的事情上,福伯就更为上心。
福伯又是一个极重老礼之人,他心中对龙壁与来历不明的糊糊纠缠一事,颇为不满,而龙城对此事却未深责,这让福伯很是忧虑,在向傅惊禀告此事时,言语中不免怀疑傅龙城对龙壁管教不严。所以傅龙城才会被傅惊指责。
傅龙城则胸怀坦荡,他可以死,可以不做家主,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尽力保护他的弟弟,弟子们,让他们在重重族法家规束缚之下,有简单的幸福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