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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了我,就知道答案了。”纪怀宿说。
花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又好像根本没在看他。
“怀宿,你根本不懂何为快乐。上辈子你执着了一生,做了一辈子自以为自己想做的事,临死的时候你发现其实你不快乐,一点也不,人心很大,也很小,很多事正因为难以做到才会让人念念不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得到的只有一瞬而逝的快乐和长久不灭的迷惘。”
纪怀宿笑:“你是不敢吧。”
“沾了你的血,我还怎么向佛。”她说。
纪怀宿浑身一颤,眸光渐乱。
“让你失望了。我选择皈依,用余生为我爹还有靳伯他们超度。”她绕过纪怀宿,缓缓走下台阶,不再回头看他。
擦肩而过,她蓦地驻足。
“你的执着因我而生,前世如此,此生亦如此。”花晏淡淡的看着远处,“既然如此,你我不如不见。”
直到身后再也没有声息,纪怀宿都没有转身。
他面对着高大的山门,看着远处静默的佛殿,像一尊屹立千年的石雕,远看孑立,近看斑驳。
半个月后的某天,无色山庄守前院儿的陈平又被敲门声吵醒了。陈平从床上坐起,下意识的以为一定是花大庄主回来了,可稍一清醒,又觉得敲门声有些古怪,不似花晏那般敲得又急又响,反倒颇为不紧不慢。
拉开门后,陈平心中恍然,原来是纪怀宿。
“哟军师,你可算回来了。”陈平说着,又踮起脚尖往纪怀宿身后看了看,疑惑道:“花大庄主没跟您一起回来?难不成……人没找到?!”陈平倒吸了一口冷气。
纪怀宿淡笑,“她很好,你让大家不必担心就是了。”
陈平忙不迭答应着,见纪怀宿进来后便将大门关了去。他偷偷看着纪怀宿,平素他都不敢挺直身板与他正视。
纪怀宿的侧脸在晨曦中显得不甚真实,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可看得细了,却不由得看出一阵凉意,就像空谷里回荡的风。
“我回去了,很累,要休息数日,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让闲人打扰我。”纪怀宿回头对陈平交代完,转身就走了。
纪怀宿那么一说,陈平才蓦地发现他似乎的确苍白削瘦了不少。
陈平叹了口气,“自花大庄主下山,这山庄已经没事儿能请的动您喽。”他摇摇头,抄着袖子回了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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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晏醒来的时候,傅时牧正两眼布满血丝的看着她。
“这是哪儿?”花晏环顾了一圈。
“客栈。”傅时牧的声音有些哑。
“我怎么在这儿?”花晏疑惑。
傅时牧疲惫的靠着桌子道:“你说要去皈依,然后就一直走一直走,我也不知道你要走到哪里去,再然后你就昏倒了。”
花晏脸色黑了黑,“我昏倒了?”
“别这么不可思议的瞪着我,”傅时牧揉着额头,“你不眠不休的从枕焰山赶到天问寺,然后硬生生让自己接受了一个无情的真相,你竟然还能坚持着走了大半个青州才晕过去。”
“你一直跟着?”花晏蹙眉。
傅时牧没答,只是露出了一个苍白疲倦的笑。
“谢谢。”花晏叹道。她下床,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你去哪?”傅时牧问。
“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花晏回身静静的看着傅时牧,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们就此别过吧。”
傅时牧笑,“你要皈依佛门,我不拦你。我要跟着你,你也别拦我。”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花晏道。
“没有。”傅时牧道。
花晏定定的站在门口,像生了根。许久,她说:“好,那你跟好了。”
花晏淡淡的看了眼傅时牧,转身离去。
或许青州的街道是她除了流水镇以外最熟悉的地方了。花晏一直向前走着,从未回头,冬日的街道人马稀少,纵是暖阳高挂,也晒不去眼前的萧瑟。
花晏进了一家布庄,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双崭新的布靴。
傅时牧站在数步之外,眉目淡如烟,风华满衣衫。
花晏走到他身前,却不去看他,只是低头沉思了片刻,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很久以前我便梦到自己抱着你,虽然那时我不承认自己喜欢你。后来梦里我抱着的人变成了一个姑娘,她对我说,相公,你还欠我一双鞋。她说相公,一生不长,一世不弃已足够。我想说我不是她相公啊,可是我却说不出口,因为我面对着她只会无声的哭,哭啊哭啊,她就消失了。”
顿了顿,她又说:“那日我问智相大师,为什么我总会做那些没头没脑的梦,大师说那是我的劫。是啊,就像这双鞋,它就是我的劫,是我欠你的,还掉了,我们就没缘了,两清了。”
她低着头,死死攥着手里的布靴,“或许你已经听明白了,抑或是你觉得我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可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你我上一世是夫妻,我欠了你一辈子的幸福,这辈子我不能再欠你了。”
傅时牧没有接那双鞋,他说:“你为什么不抬头看着我?”
花晏依然没有抬头。
傅时牧沉声道:“小晏,抬头看我!”
花晏没有动。
傅时牧蓦地伸手扳住她的下颚,让她抬头看着自己。
花晏抬头的时候,傅时牧的心无声的凉了半截。她空洞洞的眼神像在看一团雾气,任何灼热的火焰在她的目光里都会悄然熄灭。
傅时牧问:“你看破了?”
花晏道:“心死了。”
“噢……我道是你真的悟了呢。”傅时牧冷笑。“心都死了,你用什么去看破?”
“心都没了,你用什么去悟?”
“佛子眼里的世界应该是五彩的,而不是铅灰的,佛子的心是暖的,不是冷的,佛子要爱的不是众生吗?可你连自己都不爱了,你怎么去爱众生?”
“你在逃避,你只是逃避!”
“你真悟了吗?如果是,好啊,那你笑给我看,用心去笑!”
傅时牧冷笑着夺下花晏手里的布靴,“如果你觉得是我阻碍了你开悟,那么好,你的礼物我收下,缘分尽了,牵连没了,你可以脚踏五彩云朵得道成佛了。”
花晏干涸的双眼一眨不眨,末了,她晃了晃,面色苍白道:“你骂吧,我醒不了。”
她摇摇晃晃的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去。
傅时牧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他紧紧的抱着她,垂首贴着她的耳畔,正要开口安慰,却听到她似乎在喃喃自语。
“十年了,十年里我一直把他当做最可信任的亲人啊……”
“我有什么理由去报仇,我才是真凶……我才是……”
“我原谅不了他,也原谅不了自己,我能原谅谁?”
说着说着,她便开始啜泣,刚开始是很小声的,断断续续的,后来便埋在傅时牧怀里嚎啕大哭,哭声似乎连僵冷的空气都被震碎。
多日的隐忍,多日的克制,此时此刻终于如溃堤之江,将花晏席卷入奔腾的巨浪。
傅时牧无声的抱着她。
街头行人依旧来来去去,有驻足观望的,有看一眼便匆匆而过的,唯独时光始终不肯为他们停留半步,他们相拥在街头,长风随风纠缠,就像她心里解不开的结。
次日清晨,当傅时牧醒来的时候,花晏已经不见了。
傅时牧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叹了口气。昨夜他看着她熟睡过去,然后便一直坐在床侧守着她,许是太过疲惫睡得太沉,到底还是把她守丢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被凉水,蓦地看到了压在水杯下的纸条。
“如果缘分未尽,我们还是会再见的,不是吗?”
傅时牧攥着纸条,久久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