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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不归办事不利索,花了些功夫修整一下他。”纪怀宿笑得十分淡漠。
傅时牧道:“你想让裘不归趁乱做掉我,本身就太为难他了。”
纪怀宿点头:“我是低估了你。”
傅时牧谦和道:“哪里,是你高估了裘大庄主。”
纪怀宿冷着脸,与傅时牧漠然对视,“我知道你找我的目的,你想知道什么,我便可以告诉你什么。”
傅时牧微微感到讶异,转眼又淡笑:“你不打算换个舒服的环境说话吗?”
纪怀宿看了一眼傅时牧,缓缓背手,“好啊。”说着,他拖着宽大的紫袍转身向外走去。
小白跳下床便要跟出去,忽听纪怀宿头也不回的抬起右手,竖起两根指头摆了摆,“小姑娘就莫要跟来了,我怕吵。”
“你!”小白大怒。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傅时牧拍了拍小白的脑袋,不再停留的离开了。
盏茶时分后,傅时牧便坐在枕焰山的大堂侧厅内,捧着杯热腾腾的清茶,惬意的抿了一口。
纪怀宿笔直落座,“先说说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你总喜欢把自己端的像尊佛一样吗?”傅时牧透过茶杯上方氤氲的热气睨了纪怀宿一眼。
纪怀宿反倒笑了笑,“你不也喜欢把自己伪装起来吗?”
“哈哈,好茶。”傅时牧不着边的答了一句,将茶杯往桌上“啪”的一放,忽道:“从小晏下山起,你就派人跟着她了吧。”
纪怀宿淡淡道:“继续。”
傅时牧舒舒服服的往椅背上一靠,道:“刚开始你只是想确保小晏的安全,直到后来我现身了,你的这种想法就变成了将我除之而后快。你以老大的名义命令阿横杀了我,但是阿横反叛了。”
纪怀宿不动声色的拽了拽袖子,云淡风轻的看着傅时牧。
“于是你改变了计划。让小晏的短剑被抢,引她前来枕焰山,借着裘不归的口揭露真相。”傅时牧十指交叉,手肘搭在扶手上,“早先你便探到了帮你做事的人是小白。小白原来并不知道我要帮的人是无色山庄的前庄主,于是你吩咐人无意将花晏的身份泄露给小白,让小白去漠北找我,这样我就可以恰好出现在枕焰山。”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送死呢?”纪怀宿道。
“因为,”傅时牧身子前倾,紧盯着纪怀宿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你既然爱她,又为什么要如此害她。”
“哦?”纪怀宿挑眉:“我害她?”
傅时牧又懒懒的靠了回去,“花远苍是你杀的吧。”
纪怀宿指尖敲着扶手,慢悠悠道:“你怎么知道?”
“你将‘寻芳’放到花老庄主的屋子,老庄主必定受不了其刺鼻难忍的味道,可又找不出气味源自哪里,所以老庄主便求助于你,”傅时牧道:“因为你是全庄唯一一个会用檀香的人,其他大老爷们哪里需要熏香这种东西。”
顿了顿,傅时牧又道:“不巧檀香与寻芳相结合,便是一种极诡异的毒,中者会于不知不觉中暴毙。这就是为什么老庄主身上会有极淡的香气。”
“说下去。”纪怀宿低声道。
“其实从杀害花远苍,靳明,云川,到嫁祸小晏,赶她下山,这些全部是你利用了我的计划一一实施的。现在想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如军师你这般算无遗策之人,为什么看着小晏被陷害竟然束手无策。原来你的目的就是害她,赶她下山,又怎么可能去帮她。”
纪怀宿目光落在一旁摇曳的烛火上,“你猜的没错。”
“那又如何,”傅时牧自嘲的笑笑,“我还是猜不到你和老大是什么关系,他竟然如此纵容你胡作非为。”
“哈!”纪怀宿忍不住冷笑:“风无尘自己也是个胡作非为的人吧?”
风无尘?傅时牧挑眉,即刻明白了这名字的所指,蓦地道:“老大的确不算什么好东西,不过至少不是个随便肯让别人借用自己权力之人吧?”
“所以,”傅时牧的瞳子亮的出奇,“风无尘是你什么人?”
纪怀宿漫不经心的摸了摸下巴,“十年前的我还不姓纪,我姓风,风怀宿。”
傅时牧眸色一动,“你是老大的弟弟?”
“我也不想有他这么个哥哥。”纪怀宿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这些就够了,至于其他,我没兴致讲。”
傅时牧捧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他没有继续追问,不过他深信老大不会仅仅因为纪怀宿是他弟弟就肯如此让着他。
许久,他才道:“所以你以老大的名义,私自取了枕焰山的契约书,还以老大的名义给枕焰山发了信函,所谓无偿吞并浮屠山,根本是你借着枕焰山的由头去加害小晏。”
纪怀宿面色如常的沉默着。
傅时牧靠着椅背,一言不发的看着纪怀宿许久,继而坐起身,目光沉沉的开口:“纪怀宿,你是真的爱她吗?”
屋内一时间无人说话,如死的沉默似冻结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纪怀宿动了动,他终于不再如开始那般坐得笔直,而是微微弓起身子,舒服的朝后靠去。
“傅时牧,我今天肯跟你坦白我的所为,正是由于我不惧怕你知道真相。”
纪怀宿转动目光,忽而冲傅时牧一笑:“因为即便你知道了真相,说出去也无人信你。”
傅时牧笑了,“我信,我知道你不是个过于自负的家伙。”
纪怀宿笑意不褪,眉间却平添了淡淡的讥讽。
“小晏是佛子,她不属于任何人。”纪怀宿说。
傅时牧的思绪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掐住一般,忽的中断了。
纪怀宿冷冷道:“你以为你守的了她?她不过是迷于尘世,没人知道她会在哪一天突然开悟,若等她觉悟了,你挽回的了吗?”
傅时牧瞪了纪怀宿许久,他无法说服自己去信,可看到纪怀宿的神情,又由不得自己去否定,“所以你就让她身陷在仇恨与迫害中,此生都无法回归佛门?”
“我还要让她知道,整个世界都会背叛她,只有我才是她唯一值得相伴的人。”纪怀宿的声音低低的,轻轻的,却如斯清晰。
傅时牧双手无意识的紧握,指节太过用力而显得青白。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我便开始断断续续的梦到浮屠山。只是那时还小,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后来机缘巧合知道梦里的山在何处时,我便离开家,只身来到无色山庄,一定要找到梦里的答案。”
纪怀宿摸了摸自己身旁一口没动的茶,凉了。
“我从十岁起开始学着观禅,观前世,看前世。可直到七八年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每次在禅境里看到的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小晏的前世。”纪怀宿突然笑了笑:“看到前世是和尚的小晏,我有多惊讶你知道吗。我不过因为前世和她的一个赌约,累积了多深的执念,以至于我这辈子都对她念念不忘。”
“我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爱上她的。”纪怀宿似是陷入了冥想,许久才道:“是啊她的确是个很普通的姑娘,我刚到山庄的时候,她也不过五六岁,难得见着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人,便总缠着我不放,以至于那段时间我真是很讨厌她。”
昏昧的烛火下,军师的脸上竟带着比橘色的火光更暖人的笑意。
“后来有一天,她青着鼻眼又来找我,我问她为什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她说听不得别人说我是怪胎,所以跟其他小孩打了一架。我说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这人奇怪,她说你很好,你身上有好闻的檀香,我很喜欢。”纪怀宿暖笑着:“小孩子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不是吗?”
傅时牧沉默的看着那个带着微笑面具的狂魔,他感到自己的胸膛里空荡荡的,仿佛风吹过都会荡起回声。
“从那以后我便不再排斥她,也开始发现她其实并不像其他小孩一般聒噪,她很少对别人提要求,虽然她是大庄主的女儿。”纪怀宿想了一会儿,才续道:“我想,在我通过观禅终于意识到她是转世佛子的那一刻,应该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很恐惧她离开我。我发现自己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起,将她视为我人生唯一的意义,就像上一世的赌约那般让我为之执着了一辈子。”
纪怀宿双眼迷离的看着烛火,“如果她真的回归了青灯,我该怎么办。”
那一瞬,傅时牧仿佛听到了一声无力的叹息。
纪怀宿缓缓合上眼,在脑海中一点点勾勒着她的眉眼。
窗外风声呜咽,月色黯淡的堆积在窗沿上。
纪怀宿的一直没有睁眼,他眉间的苦痛忧悒不去。傅时牧手掌下的扶手早已被他捂的温热,当他回过神来松开手的时候,五指早已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酸痛。
傅时牧颓然,“这就是你害她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