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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5~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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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钟不钟表不表的东西是我妈在俄的朋友,一个隐市多年的艺术家做的。手工费我没付,自持千金难技,至于材料费,光是上面的水晶刻度,都足够我忙上一个月。当然,这个东西不是我的,是你的,叶沙拉,我撕掉你撕碎的那些个破纸片也不是我的,是你的。”
“我不要别人的施舍。”叶沙拉被丢进沙发,宋天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斜阳依依,清晰可见城市高空的浅灰,她的心情随之也灰蒙蒙一片。
宋天苦笑:“施舍?叶沙拉,你歧视我,顺带也歧视我的感情是不是?”
“感情?”叶沙拉拨弄着手里的钮扣,不知为什么,自从宋天手里夺回以后,她便再无心情将它重新钉上,“宋天,宋老板,宋少爷——你该不是爱上我了吧?”
只有这个时候,宋天才看到她世故的一面。宋天回过身,叶沙拉头埋得低低,手里缠着红线翻弄着那颗扣子。
疯巅痴狂的叶沙拉,看似孩真的很,有着将一切都不置于心上的大大咧咧……他却忘记了,她一个人独立生活了那么多年,闯荡社会的经验可谓比他只多不少。
而宋天却无法理解她的固执。
他朝她笔直走过去。
大大的阴影笼罩在了叶沙拉的头顶,沙拉抬头:“对了,那个□□上的钱可以退回来吗?”
“要知道,三万二就是你这样的少爷也可以挥霍好一阵子了。还有就是,我想通了,那个,我还是回你家继续当保姆吧,前提是,你不许占我便宜,嗯?”
宋天说:“三万二不是我付的,是妈妈的朋友,也就是我未来的继父,他说他愿意当你的导师。三万二不过是个幌子,学院是他开的。叶沙拉,我后来说了两次都被你打断的话就是说这个!”
叶沙拉诧异地抬头。宋天冷冷地侧过脸:“搞笑,我会爱上你这种不知轻重的疯丫头?笑话,我是瞎了眼不成?!我只是想要传话给你,我未来的继父觉得你有这方面的才能,想要同你聊聊,当然,我没觉得你画得有多好,那纸上的手简直丑到极点了!”
“还有,拜托你收敛一下你莫名的自尊心,没有人稀罕去施舍你些什么!”
叶沙拉慢慢消化了那么多各种曲折,当然,无视了宋天某些偏激的词句。她拿手托着脑袋,抬眼望向宋天。他看上去在极力隐忍着怒火。她微微扯着嘴角:“真的?”
“叶沙拉你是不是非要我从楼上跳下去才能相信我说的?!”宋天暴怒。
“也是,你没必要骗我。”叶沙拉看着宋天生气的脸,不知为何,很想抬手去揉揉他纠结的眉。当然,她并没有那么做,她只是淡淡地对他微笑,道:“不管怎样,我谢谢你,以及那位院长的好意。可是,我还是拒绝……宋天,我继续去你家当保姆好不好?”
宋天愣了一下,随即,张手拍上她的脑门:“叶沙拉你怎么那么没出息!”
“我也不想的。”叶沙拉摇摇头。
她不想的。如果宋天没有表露出对她的好感,她会欣然接受那纸邀约。如果她真是那个粗心糊涂的叶沙拉,她也会笨笨点头感谢他们。如果她不了解自己,不了解整个社会的现实与残酷,她会坦然相信自己真的有设计方面的天赋。
一个没有接受任何艺术培养,一个没有被相关熏陶过的人,怎么可能有着所谓的才能?叶沙拉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成为一个一流的设计师也不过是她一个小小的梦,一份坚持她独自走到今天的动力。她连宋天的一只手都画不好,怎么可能出国去那个什么维也纳学院进修?
那天回家之后,叶沙拉将当初拍宋天手的那些照片,连同那只相机一并烧了。
烧得时候,不锈钢脸盆里的灰扬起,扬进了她的眼睑,眼泪就那么一滴滴掉了下来。
“真是,最近越来越爱哭了。”叶沙拉擦擦眼。
自此之后,宋天再未出现在工地上,就连叶沙拉提议的再任保姆一事,也被他冷眼瞪了回去。
叶沙拉安心打饭,派菜,时不时打翻个盘子丢错个勺子。
有次夏雪来找虫虫,虫虫去了其他工地察视,结果夏雪跑到叶沙拉身边弯着嘴角诡笑半天。
末了,她总算姗姗开口:“沙拉,宋总经理是不是对你很好啊?”
叶沙拉手里的动作一僵,顿了顿,道:“我已经被他开了不是吗?这个算好?”
夏雪略有嘲意地扬起嘴角:“笑话,整个工地的人都晓得宋天日行一探,就是探你叶沙拉的班。再说,这个有什么好抵赖的,现在什么社会了,谁会跑你背后说你高攀宋天?”
“我问心无愧。”叶沙拉低头继续派饭,决定不理会夏雪。
虫虫曾经跟她说过,夏雪正宗一个活宝。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那个有口无心又莽撞冒失的性子,每次两个人一分开,他总怕她不知何时惹了什么岔子,不知何地说错了话。夏雪怎么说就一个定时炸弹,而他早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
“喂,你怎么不理我啊?我就老是琢磨我当初怎么被宋天炒的,难道是因为那天没让你送文件进会议室?”
“哎哎,叶沙拉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哦!”
“这里的人都说以前你是虫虫的女朋友,哎,你说,是不是因为见了宋天才甩了虫虫?”
叶沙拉极力忍住想要丢了锅子甩了盘子痛欧她的冲动。
夏雪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宋天是样样条件比虫虫好,可那是硬件条件,我就觉得你押错宝了,虫虫可比宋天体贴多了!我现在知道了,嫁人不能找那些个有钱有势的,要找就找脚踏实地肯真心待你的。”
“对了,叶沙拉你胸口怎么挂个钮扣当项链啊?让宋天买条金的送你啊,笨女人,现在不套牢了趁机要东西,以后他如果外面搞其他女人怎么办?”
“你嫁你的,关我什么事!”叶沙拉听不下去了,“宋天不是这种人!”
夏雪冷笑:“那么快就替他说话啦?不过有钱的男人都这样,你迟早会知道的。”
第二十六章
夏雪说者无心,叶沙拉听得可谓彻夜难眠。
宋天高傲自负,他的自尊不会允许他做这种事。叶沙拉对自己这样说着。
翻了个身,系脖子上的扣子扑腾跟着翻了过来。
夜色透过薄薄纱帘破碎的一角,幽幽地洒落那一片白光。在床的一头,叶沙拉古董级的扣子微光闪闪,她揉揉眼,苦笑。
一个人孤独地游走于这个世界已然二十载。妈妈的音容笑貌还依稀留有,父亲离走时的背影模糊得叫心底阵阵抽动。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冷暖人情,没有利益纠纷下心心相印的好友,以及……已经变得不能接受她生活方式的前男友虫虫——她自认已经摸透了自己的这一生。
灰姑娘?
不,她把自己养得活蹦乱跳,她不可怜,她也不需要可怜。
她需要钱。但不是用来改善生活质量,而是用来保持现状。
一步步脚踏实地的生活现状。
理想最终化作泡沫,她对自己说不该去冀望理想给自己的人生带来奇迹。理想是彩色铅笔,时不时能够涂抹几下就已足够。而生活的主色调却是灰色的。
而宋天……叶沙拉捂着心口。
嗯,他人还不错……我该是喜欢他的吧,虽然只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哦。
后来的一个月里,奶奶出院,叶沙拉送奶奶去车站挥别时,忽然淌下眼泪。
又是一个人了……
回家的路上,她跌跌撞撞地走着,忽然忽然,好想念那种有家的感觉。
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溕溕的,忧郁的。
路面渐渐湿润起来,来往车辆愈行愈缓,路边的红色电话亭里拥着避雨的情侣。
叶沙拉独自前行,犹如她一个人走过这二十多年。
别人的冷言嘲讽,别人的宽慰关怀,始终是别人,别人走不进她的世界。
数着手里的硬币,叶沙拉弯起嘴角。
钱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钱她会寸步难行。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叶沙拉张大眼。
车门猛地被推开,宋天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走过来。
奇怪,这次我没撞他车啊?叶沙拉眨眨眼。
“叶沙拉!”宋天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往车里拖,“淋雨能让你的猪脑袋开窍吗?”
叶沙拉牵着嘴角,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同样的话,你就不能说得温柔一点吗?”
转过头开车的宋天微微红了侧脸。
叶沙拉看着雨雾朦胧的车窗外,已入深秋,街道上清冷的车辆和匆匆赶路的行人——可不,宋天的车里真温暖。不是空调的关系,绝对不是。
宋天将车停在一栋大楼下面。叶沙拉被拎出车,宋天抬手指指上面。
叶沙拉一看,向日葵艺术学校。
“干嘛?”
宋天提着她的领子往楼里拖,叶沙拉好奇地张望,墨绿色的墙壁,一朵朵同她差不多大小的向日葵画在墙上,柱子上,身边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鬼冲自己扮鬼脸……“靠,小鬼看什么看?!”
带头的小鬼被凶了不仅不害怕,反而一跳一跳地跟着沙拉:“啦啦啦,大姐姐,羞羞脸,被哥哥牵!”
“我……”叶沙拉赶紧甩开了宋天的手,正要扑过去处理这个小鬼,手还没够到,就被宋天拽了回来,“放手啦!”
“嘿,小沙拉,我发觉这里还真的蛮适合你的。”宋天意有所指地指着那个小鬼,“看看,那么快融入群体了。”
“什么群体?”
叶沙拉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宋天自口袋里掏出一纸文书,在叶沙拉够不到的高度摆上两眼,“喏,向日葵绘画基础课程班。”
叶沙拉不敢置信:“你要我和这群小鬼一起学基础绘画?”
“是啊,从基础学起,不好吗?”
“我,我……”叶沙拉使劲跳脚,仍旧抓不到那张粉红色的入学通知书。扑腾几下她放弃了,转身要跑,却被宋天一把勾进怀里。
“不好吗?反正你喜欢画画,而且在我承诺校长说你会义务替他带小孩,他才免你学费的。”
“额?学费全免?”叶沙拉回过头,宋天的鼻息温热地洒过脸上,不禁飞红了脸,赶紧低头。
“是啊,心动了吧?”宋天得意地笑着。
“可是,我不要同那群小鬼一起!”
“叶沙拉你怎么不知好歹的?!”
“可是……”
“可是什么啦,去校长那里报名!”宋天直接揪起她。
报名,面试,程序简单而流畅。满脸白花花胡子的校长一直笑得跟寿星翁似的。
叶沙拉表面上很讨厌那群小鬼,不过宋天才和校长闲聊没几句,她就蹦蹦跳跳窜进了孩子群里玩开火车。
校长见叶沙拉走远,清了清嗓子道:“宋经理,这次多谢你免费替我们学校设计内壁装修了……你介绍的那个姑娘似乎年纪很小?十几了?”
我是自费替你装修的好不好?宋天敛敛眉,看向和孩子们打成一片的叶沙拉,“她几岁不关你事吧,反正不许欺负她,不许告诉她我帮你装修这事。”
校长尴尬笑几声,“欺负她,太夸张了吧?”
宋天摸透了他势利的性子,有点不放心:“不管什么情况下,叶沙拉惹了什么事都由我担着……还有,她这个人比较……额……勤俭,不许借此嘲笑她!”
“不然我回头找人拆了你这幢楼。”宋天说完,叶沙拉欢欢笑笑地牵着方才的小鬼走了过来。
“喂,宋天,他说你老是板脸,看上去比我大好几十岁的!”
宋天几欲伸出手来拍那个小鬼,终而忍住,“我不和小鬼计较!也不和你这种大龄儿童计较!”
第二十七章
这样她该满意了吧?宋天想。
他从来没想过如何去照顾一个穷人的自尊。在他的意识里,人与人之间虽然不能以阶级划分,但金钱好歹也是一条标准,生活标准,或者说,素质标准。然,叶沙拉是特别的。她精力充沛,她据理力争,她真诚热情,除此之外,她有着他难以理解的固执和自尊心。她可以为了最基本的生活低头,却不会对他提供的那些动心。
那个至今尚未定义表或者钟的东西被叶沙拉移到了自家大厅,而那几张碎成小片的入学通知书被她粘回了原型,垫在了他书桌的玻璃底下。
叶沙拉,为什么你做什么都会让我惊叹呢?
放下了手中的策划书,透过玻璃窗望出去。今天是周末,叶沙拉正忙碌于照顾他母亲院子里的杜鹃——不久前叶沙拉来找他,要了这份兼职。
眼尖地看到了她脖子上挂的红线,宋天不由自主微扬了唇角。
一边的宋母正在翻着娱乐八卦,眼角的余光飘到儿子,“天天,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宋天别过头,装模作样地对着手里的文件。
“天天,你爸爸最近有没有来找过你啊?”
“找我,”宋天抬头,“什么事?”
“他的公司最近遇到点事,咳,我商界的朋友透露给我的,大概是一个小公司盗用了某外企的名跟他贷款,他那时心脏病犯了,交给手下人去查证,结果手下人收了贿款,联合外人把你爸爸坑了。”
宋天放下手里的策划书,“一共……多少钱?”
宋母摇摇头,“都不肯告诉我,给你爸爸打电话也被他的秘书拒绝。天天,就算和我感情不和,可是他还是你爸爸。”
“我知道。”宋天沉思了起来。
“其实他还是蛮欣赏你的,虽然当初逼着你去学管理是不对,可是天天,你爸爸已经老了。面对尔虞我诈的商界,他已经筋疲力尽、不堪重负了。呵呵,他虽然情妇养了不少,但是儿子只有你一个,不是吗?”
叶沙拉捧着一盆花蹦蹦跳跳了进来,“宋妈妈,这盆花开了!”
宋母温和地对沙拉笑笑。叶沙拉不知趣地窜到宋天面前,一盆花摆到他脸边,“哎,花开了,漂亮不?”
宋天没有理。宋母咳嗽了两声,宋天投了叶沙拉一记你真无聊的眼神。叶沙拉低眼看看手里的花,有些失望。
待到叶沙拉抱着花走出客厅,宋母推了宋天一下,“那花是沙拉自己买的,你忘记啦,那次你和她抢着浇水,结果淹死了我一棵杜鹃。”
宋天一下子想了起来。也就没多久前的事,后来叶沙拉一时发飙,骂自己败家来着,他那个气啊,好心做了坏事是他倒霉,但是也不至于扯上败家这个字眼,气着气着他飞起一脚踢坏了好几个花盆。为此,小沙拉差不多一个月没鸟他。那整个月的周末,他家的伙食清一色的素食,母亲竟然还拍手叫好,说有助于清理肠胃。
晚饭的时候,叶沙拉无视了宋天,盛了两碗饭便开始动筷。宋母微笑不语。
见宋天迟迟没有出来吃饭,叶沙拉终而忍不住开口问道:“宋妈妈,我去叫他吃饭。”
宋母点点头,“他正在和他爸爸通电话呢,打了快两小时了,也该喝口汤润润口了。”
叶沙拉走到宋天卧室前,正要敲门,忽然停住了手。
半掩的门缝里望过去,宋天倚着墙半脸贴着手机,眉头频锁。
他在烦恼什么?叶沙拉不解地端望着。因为那一点点她艰难承认的喜欢,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起这个人的喜怒哀乐,也就因为这样,宋天皱眉的样子教她有了那么一丝丝心疼的感觉。
宋天似有所觉地朝门口睇了眼。叶沙拉只好清清嗓子:“喂,宋天,吃饭了。”
“好,我知道了,我立即订机票。爸你……要当心身体。”
宋天挂了电话又拨了机场的分机。
直到他订完机票,这才发觉叶沙拉已经站到了自己跟前。
“那个,你要走?”
“什么那个,我没名字吗?”宋天把手机往边上一掷,张开手搁在了叶沙拉的肩膀上,“小沙拉,我也快要失业了,你听了开心吗?”
叶沙拉摇摇头,“你是失业以后去银行数钱,我有什么好开心。”
宋天忍不住低头,嘴唇轻轻擦过她的额头。宋天没有抽烟的习惯,身上几不可闻的淡淡的味道。因为叶沙拉曾经指控他的古龙水呛她鼻子,他将所有的古龙水都倒进了垃圾桶。现在的宋天,全是叶沙拉所熟悉的味道,一股名为温暖的味道。思及此,叶沙拉悄悄牵起了嘴角。
感觉到叶沙拉千年难得一见的配合,宋天干脆将她拉进了怀里,“既然你那么喜欢数钱,不如跟我一起去?”
怀里的人迟疑了起来。宋天贴着她的脸微笑,“其实你待在这里陪我妈也不错,而且你还有学习班要上……耽误未来伟大艺术家的前程,这个罪名我可承担不起。”
“那个……额……宋天,”叶沙拉细细的声音,“你真的不喜欢我?”
宋天侧过脸,叶沙拉的眼里晶亮晶亮。末了,他斩钉截铁地道:“嗯!喜欢你……”
叶沙拉眨眨眼,“嗯?”
“喜欢你太困难的说。”宋天作苦思状。
叶沙拉霍地推开他,“你好去吃饭了!”
宋天大笑着绕过她走到门口,停步,手靠上门,玩味地望着叶沙拉嘟嘴的模样。
喜欢你很困难,不喜欢你却更困难。宋天笑,叶沙拉不住冲自己跺脚。
“吃饭啦!笑什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