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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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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地方是仓库,无数大型没拆封的机器堆在眼前,厉朗睁开眼睛发了一会呆,下意识地转头,段沧靠墙坐着,眼睛是闭着的,血从嘴角流过下巴,快速地滴落,地上已经汇聚了小小的一滩,平时过耳的头发乱而无力地搭在额头上,苍白的脸上有几处划伤。
厉朗想撑着坐起来,不料头痛得要死,又摔了回去,他暗骂一声,缓了缓,站起来扶着墙往段沧身边靠。
还没到,段沧已经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看着他,厉朗一愣:“操,醒了啊?”
段沧应了一声,看厉朗坐下又闭上了眼睛。
厉朗静默片刻笑骂:“段沧,你可真够可以的啊,天然气都能忘了关”
段沧像是笑了一声,接着咳了起来,吐出几口血,声音沙哑而低沉:“我没开天然气。”
厉朗:“哈?”
段沧接着道:“你不是喜欢吃凉拌三丝么,我做的是凉菜,没开天然气。”
两人都沉默下来。
好一阵儿厉朗问:“我们怎么在这儿?”
段沧:“我不知道。”
厉朗:“诶,你,还活着没?”
段沧“嗯”了一声。
厉朗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扶了扶痛得要命的脑袋:“怎么出去啊?”
段沧安静了很久,然后抬头看厉朗一眼:“不着急,先坐下”
“操”厉朗骂道“再不出去我们俩就都要死在这儿了”
段沧平静地开口:“我之前就醒了”说着他指了指这面墙上的窗子“天黑过四次”
厉朗惊异地抬头看窗户一眼:“不可能吧”四天没吃没喝,竟然还能喘气儿?
段沧不答,无力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下来再说。”
小孩儿听话地坐下来,等了一会儿,脑袋昏昏沉沉地就要睡过去的时候,
段沧道:“厉朗,想知道后来我和齐奕怎么样了么?”
厉朗懒懒道:“啊?你们俩不是分了么?”
段沧又笑了一声说:“嗯,分了,后来在部队的时候,齐奕来找过我一次。”
厉朗没有接话,段沧又自顾自地往下说:“部队训练到晚上,很累,刚准备吃饭就有人跑来说有个小孩找我。
段沧只得扔下饭盒跑到军营门口,齐奕穿着校服倚在门口看他。
两人并排往外走,军营外面是十几里的公路,一直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天完全黑了,齐奕才开口,他说:“段沧,你有种!”淡淡的口吻却有彻骨的恨意。
段沧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无奈道:“都过去了”
齐奕骤然变得凶狠起来,他扯住段沧:“过去?!”
段沧被他扯着领子,很累,身心俱疲,他任由齐奕扯着,不发一言。
齐奕步步紧逼,然后从公路跌落下去,滚落在树林里,他发疯地打段沧,段沧并不还手。
讲到这儿,段沧转头向厉朗解释:“他并不知道他爸烧了我家,所以他认为他为我出了柜,抛弃一切,我却逃跑了”
然后他把目光又转移到面前的机器上,不知在看哪里,缓缓开口:“
不知道齐奕打了多久,最后他站起来狠狠踹了段沧一脚,翻身爬上公路,那时候,刺眼的灯光打过来,墨绿的军车呼啸而过,然后,一个身影重重摔落在十几米外
段沧空白了几秒,跳起来跑到齐奕身边,大片的血,齐奕当时已经没有意识了,身体软绵绵的,除了几处蹭伤,一切完好,但血却汩汩地从嘴里涌出来。
段沧抱着齐奕跑了几里地,精疲力竭,哭着摔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凌晨一二点,挖好坑,刚把齐奕放进去就昏了过去 。
醒来已经是二十天以后,在军医院,医生判定他急性肌肉劳损,只能退伍。
应该是巡视的士兵把他弄过来的,可是医生闭口不谈。
再回到现场的时候,坑已经被填成了个小土包,前面插着个小木牌。
段沧想了很久决定打电话给齐奕的家人,
段沧忽然顿了一下,看厉朗一眼,缓缓吐出事实:“是齐奕接的。”
厉朗睁大了眼睛:”齐奕?”
段沧接着道:“齐奕隔着电话冷嘲热讽了很久,我当时大脑是完全空白的,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只是他完全不记得来军队找过我”
厉朗沉默一会儿,说:“是不是你当时太累,出现幻觉了?”
段沧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当时简直不正常了,跑到土包那,挖开,里面没有东西,我想是不是当时的一切都是幻觉,但是是谁后来帮我把坑填上的?那个人既然插了个木牌,就肯定看到了齐奕的尸体。”
厉朗想了下,脑袋一转又痛得厉害,他撑着头道:“是不是你醒了又埋上了,自己给忘了?”
段沧道:“当时疑点太多,医生一口咬定我是太过疲劳产生幻觉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但是没过半年,齐奕来找我,当时我还有点阴影就叫他一个人睡,结果感冒了,送他到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X光里,他的心脏和脾都是破裂的。”
厉朗道:“所以当时你和齐奕住一间的时候跑了?”
段沧将右手覆在脸上:“感觉很奇怪,甚至是,恐怖,我的深层意识里齐奕已经不在了,所以,受不了.”所以,那么狼狈地逃开。
厉朗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道:“为什么告诉我?”
段沧仍然闭着眼睛,仰头靠着墙“没什么。”
厉朗呆滞了一阵,抬手摸上自己的心脏,脑袋很乱,什么声音也听不清,他慌乱地放下手。
段沧问:“疼么?”
厉朗闭眼感受了一下:“没有,头痛”
段沧点点头。
长时间的安静,段沧时不时咳几声,厉朗终于忍不住:“你怎么了?”
段沧道:“死了”
厉朗抖了一下:“别开玩笑,他妈的究竟怎么了?”
段沧轻轻“啊”了一声:“应该是肋骨又断了”
厉朗靠回去,嗫嚅一句:“你的肋骨长在你身上真倒霉”
厉朗思维断了一会儿,又爬起来问段沧:“不是天然气,那是什么爆炸了?”
段沧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
眼前的情景其实已经很明确了,爆炸,被关在仓库里,肯定是预谋,接下来只能等着幕后的人出来。
厉朗这么想着,又睡了过去,醒来时窗外一片漆黑,没有月光从窗口透出来。厉朗抬手向身边摸去,一边抖着嗓子:“段沧?”
摸到滑滑的衬衫,稍一移动,就是干了的什么东西黏结在衬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
段沧过了很久才说话,他说得很慢:“怎么了?”
厉朗没回答,往段沧的胸口摸去,衬衫上的珍珠扣,触手处尽是血。
段沧滑倒在厉朗肩膀上。
厉朗继续抖着嗓子:“段沧,你,还好吧?”
“头,昏”声音已经不太清晰,模模糊糊的两个字。
段沧很难受,已经全然没了力气,头昏得很,他断断续续地想:小孩儿好矮,靠起来好费劲
仓库门终于在第七天打开,厉朗仍然很清醒,段沧也还有些意识。
几个戴着口罩的人走进来,抬着担架。
然后,他们给段沧输了血,给厉朗做了点按摩。
输了血的第三天段沧就完全清醒了,有个男人跟段沧说了几句话,看了什么东西,段沧只是疲惫地眨眨眼睛,表示知道了。
男人带过来一张报纸,是爆炸那天的,几个黑色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大概就是找到一具尸体,死者身份已被证实之类的。
厉朗和段沧的病床挨在一起,段沧指着报纸上说:“看,我们俩都死了”
厉朗说“哦”
段沧看了他一会儿,轻叹口气:“那我们以后去哪儿呢?”
厉朗:“不知道,你没钱了啊?”
段沧说:“不知道。反正这下不怕饿死了”
厉朗翻个身,抱着被子抑郁:“想吃东西,但又不饿,怎么办?”
段沧笑了一会儿。
这天中午,病房里走进来一个男人,带着墨镜走到段沧身边,俯身和段沧说着什么,语罢,段沧下床,穿着一身病号服往外走。
那戴墨镜的男人转身朝厉朗说道:“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
段沧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略微惊诧道:“怎么要他去?”
戴墨镜的男人道:“头儿的吩咐”
厉朗还来不及回答,就见段沧皱了皱眉,似乎在担心什么。
最终厉朗还是跟着墨镜男和段沧走了,走到门口,回头才发现他们住了一个多星期的医院竟然只是一座破旧的家属楼,显然已经荒废很久了。
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上车之后段沧就一直扶着额头不说话,下车的时候伸出胳膊来搂了搂厉朗:“没事。”
这下真的是医院了,一进去就有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儿扑面而来,墨镜男将他们引至最里间的一个办公室。
办公室是七八十年代的风格,木头的老式书桌,油漆刷得不均匀的书柜,铺着地板革,窗台边坐着一个人,男人,坐着轮椅的男人,窗帘半拉着,溜出一抹余晖,轮椅就在金灿灿的阳光后立着,男人的眼神似乎是落在阳光处,过了一会儿才摇着轮椅转过身来。
他的双腿上盖着跳毯子,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双手交握搭在扶手上,先看了看段沧,又看了看厉朗。
然后他对段沧说:“这么快就来了啊?快来让我看看”神情慈祥。
厉朗一抖,转头想问段沧‘这是你爸啊?’
结果看着段沧已经朝着男人走了过去,停在离轮椅一米的地方。
男人眯着眼睛抬头看他片刻,笑了:“你也一样了,多好。”
屋里很黑,厉朗看见段沧皱了皱眉不说话。
男人又笑了笑,转身向厉朗招手:“过来。”
厉朗走了过去,男人笑眯眯的,整张脸皱成一团:“叫什么名字啊?”
厉朗有些不自在地回答:“厉朗。”
“呦,很好的名字啊”男人道。
他说:“段沧啊,最近有没有见齐奕啊?”
段沧静默一会儿,才道:“他在上学,我们没联系了。”
“那多可惜啊,你为他做了那么多……”男人“啧”了一声。
段沧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男人继续说着:“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都干出来了啊,瞧瞧人家小孩儿被你害成什么样子?”
厉朗不明白,只是皱起眉。
“可惜了,本不是打算让他作为齐奕的载体么,这下没辙了.”男人耸肩
厉朗的眉越发深地皱起。
男人摇着轮椅到书桌前,拿起一沓纸递给厉朗。
厉朗看了一会儿,第一页,是厉朗妈妈的照片和资料。
第二页,是厉朗的资料。
第三页,是一个和厉朗长得极其相似,名叫白宇的男孩的资料。
第四页,是齐奕和厉朗的身体素质对比。
段沧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隐没在黑暗里,阳光只照在他的腿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厉朗合上资料,不发一言。
男人笑着:“行了,都回去吧。”
厉朗抬步往外走。
坐在吉普车上好一会儿,段沧才上了车。
车没有回家属楼,在往市区开,厉朗靠着坐垫低着头,很久没剪的头发软软地垂下来遮住表情。
段沧靠着车门,透过车窗看外面,神色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