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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ACT·8 事情果然很复杂 ...


  •   我怔怔地,他的眼神飘渺无物,像落了层细灰。

      “渴了么?”他提了提嘴角,声音轻得一碰就碎掉,我这才发现他的唇毫无血色,洗尽了一般,喉咙干疼得难受,眼看着他起身去倒水,动作缓缓的。
      他往常般穿着衬衣背对着病床,当我看见他好几次握不住茶杯却无声竭力掩饰时,眼眶红了。
      “对不起,凌邪,对不起……”
      我发现我的声音特别难听,带着大漠沙砾翻滚摩擦的沙哑,又像是临近死亡的枯木折断了枝桠,还有哭腔,一点都不好听,一点都不惹人怜,甚至分不出性别,可凌邪就被我的哭声震得僵直,肩背凌厉斧劈了一样,背对着我,手中还握着茶杯,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为什么道歉,可就是难过,特别难过,特别害怕。尤其是看到他的时候,全身上下酸涩紧缩,我就记得那么黑的夜,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家,都有人陪伴,温暖与安宁,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多罗刹,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知道背好疼好疼,手臂也好疼好疼,还中了毒,会变成罗刹的毒,我想到凌邪一刀解决了那个医生那种冷漠的模样时,就害怕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会吃掉还是会变成怪物,我想,我可能就要这么死了,我还没有再见凌邪一面,我还没有对他说今早我看见他给我煮的南瓜粥好开心好开心,可我就要死了。
      泪眼模糊时他就在旁边,想要抱我,又怕碰到我伤口硬生生止住,只是轻轻摸上我的脸,像是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品,他的手指竟然在压抑地颤抖,我眼泪掉的更凶了,心疼得要命,抽噎得浑身上下伤口都在痛,他把自己额头贴在我额头上蹭着,气息那么近那么好闻,“不要哭了,纪夏,伤口会疼的。”
      我继续没用地哭,越来越凶。
      他半个身体贴近我,开始有些失控地吻我的脸,软软的唇让我的心滚烫地化开,他低哑地说:“你不要哭了,你都哭得我没有办法了。”
      我用能活动的一只手艰难地抓住他,断断续续地问着:“你是不是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一滞,半晌,缓慢地用指尖细致轻柔地抚摸我的眉,英俊的脸整个地苍白着,眼中像是被挖空了一般,声音却是极静,万籁俱寂,“你醒不过来,我陪你。”

      ***

      数天后。
      夏天清晨亮得早,光晕浅浅的,特级病房床头柜上花瓶插着的清水百合仍然洁白绽放。
      黑发齐刘海娴雅的女子坐在轮椅上,水仙淡色的旗袍衬着白皙如玉的肌肤,远远看去宁静的像一幅隽永清香的古画,她放下手中的病例,白玉般纤指扣上桌面,无框薄镜后是一双如水的眸子,微微眯着注视我。
      “真是服了你了,”沧哓陌叹口气,“除开一身伤和肋骨骨折不说,那碎骨都扎穿你的肺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笑。”
      我卧坐在床上,上身夹着固定板,古怪的药味透出厚实的纱布钻进我鼻子里,当真是难受,呵呵刚笑了两声就凝固了,胸腔那里颤巍巍地疼,呲牙咧嘴硬是忍着不想让她看出来,“我看见你来了,这么久没见了,高兴嘛。”
      “小纪,你疼得嘴都歪了。”
      “……”
      她揉揉太阳穴,我发现每一个人跟我打交道都会揉太阳穴,比如哓陌,比如汀叔,比如凌邪。
      那个上午她坐着陪我聊了点琐碎的事,原本关于伤和任务的事情她不提也不说,末了,才望着窗外的大好阳光道:“你知不知道陈大人带你回来时,你是什么模样?”
      我一怔,脱口而出:“是凌邪带我回来的?”我还以为是汀叔。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无奈又不忍的,又有些惊诧,“陈大人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我勉强摇摇头,那夜最后的事情我真的是记不清晰了,醒来时在凌邪身边哭了一场情绪发泄干净便昏了过去再也没有力气,极度虚弱的,整个人昏昏沉沉呼吸也困难,好几次都没了知觉,身体好像不是自己一样,以为自己醒了却只看得见一片空茫白光。到底是身处一个怎样的情况我也不知道,针头就没有从我手脚中拔出来过。渡过危险期时就隐约哼了一声,感觉有谁在握着我的手,后来BN附属医院,也就是皇家第一王立圣医科院护士长跟我说,那几天我一直呆在抢救室里,之前月夜时醒来哭泣,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回光返照。
      当时我就一个寒颤,说护士长你别蒙我,我可是在生死线上徘徊许多次的人了。
      她说:“你别把自己当回事,我蒙你干什么,我看着你长大的你是把什么身子我还不清楚?再是铁打的也是女孩子家,小纪,我得实话告诉你你别听了心里不舒服,若不是陈大人,你送过来时我们那主任都准备放弃了,你断掉的那根肋骨贯穿了半个肺部,还中了毒,你说这样的情况有没有救,(?)动手术时血根本就止不住。(!)”
      我呆住了,完全无法反应,这么严重,我竟然没有那样的感觉,甚至比面对那些罗刹时将死的感觉还要淡。
      “汀大人又不知从哪儿请的神医把你救回来,算是把骨头接好了,你可得谢谢他。”
      我赶紧点头,拿着病房里的电话拨汀叔的号码。
      “不用谢,这本是我的责任,我是你上司,护你不周全。”电话里汀叔轻描淡写道:“况且陈大人也说了,你若死了,我们全体陪葬。”
      我握着话筒半天没说出话来,觉得有寒意,自己似乎是第一次接触了一些我所不理解的东西,比如自己和凌邪的关系,比如凌邪的地位,比如,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在这个组织中,有新的定义,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贫民窟出身的少年佣兵,忽然间就有种回不去的感觉。
      他继续说:“你是不是在意罗刹之毒的事情,你动手术的那晚,陈大人就一直在旁边给你输了两个吊瓶鲜血。”
      他说话简直一句一个炸弹,我心脏差点停跳,明明顺畅许多的呼吸此时又艰难起来。
      凌邪的金妖鲜血被喻为世上最破邪也是最妖谲的东西,本来罗刹这种阴邪之毒就不在话下。
      只不过,两个吊瓶,已经超出人类极限了。我蓦然想起那夜他苍白的面庞与凄惨的唇色,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我以后,要对他很好很好。
      哓陌看我这样,叹口气,拢了拢鬓前一束细长柔亮的黑发,“我是听二哥在元老院里的人说的。”
      “沧鸣的人?”
      “是,他门下有一人进了元老院,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职务,正好是陈大人间属部下,中间隔了几个层次,那日正好是他值班,听说陈大人有变故,就跟着赶了过去,时候他说,这是他近几年所见到的最恐怖的画面。”
      她开始跟我转述,关于我的,那晚的事情。
      “赶过去时,其实什么都已经结束了,小纪你,并没有再受到袭击。”
      我睁大了眼睛。
      那天夜里,月光清明,满地都是支离破碎的尸块,浓郁血腥腐臭的味道。
      “你杀了所有的妖物,一个人拄着刀半跪在尸堆里,全身都是血,你的眼睛都是红的。被带过来时,那个人简直不相信你刚才那是站着,更别说是拿刀了。小纪你说,你是被逼到怎样一个境地,才能杀红眼的呢?以至于……”她顿了一下,观察我的脸色,“以至于让你,挥刀砍向了他。”
      我陡然一惊,顾不上疼痛,身体绷得直直的。
      我,挥刀……向凌邪……?
      “想知道他怎么做的吗,他空手接了你的刀,紧紧抱住你,所有人都惊呆了。”她慢慢说,低头隔着裙子抚摸自己的膝盖,“这本是不应告诉你的事情,不过我觉得,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你或多或少得知道一些,小纪,自从我失了这双腿后,我便觉得,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得到心爱之人的疼惜。”
      我明白哓陌的意思。
      凌邪他从来没有,正式地要求,甚至是要我考虑过放弃现在生活,做一个平凡的小女人和他在一起,他一直竭力缩小并维持着我与他这两个迥异世界的差别与平衡,这样会很辛苦,并且危险,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记得很早只有一次,他莫名地问了一句,愿不愿意做一个普通的女学生,上学放学,和朋友一起疯追打闹。我那时还小,想都没想我就说,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已经习惯,并且在那里有我的意义和价值。
      当时他只是笑,之后,再也没有提过,明明是绯闻缠身,与我在一起的事情却极少人知道,我从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现在却明白了,因为他爱我。
      我一直天真地以为我体贴他,其实根本没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ACT·8 事情果然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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