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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偷窃者的友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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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第一次见到沙耶,是在她遇到贝蒂以前,这个故事开始很多年前的事情。
幼时的艾丽还不太了解所谓的平民不能踏入的区域,只是在偶然路过的情况下喜欢上了那个种满各色花朵的院子。小小年纪的女孩对五彩缤纷的那个世界原本就缺乏抵抗力,她总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一遍又一遍站在院子外看花,看那些此生都无法触摸的风景。
那天她也是一如往常驻足于花园,惊喜地发现院子角落里新开了一种花。鲜血一般的红,艳丽的仿佛真的是由鲜血造成,艾丽的视线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像是着了魔一样朝它伸出手,就快要碰到的时候,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别碰!”
艾丽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朝镂空的院墙伸出手,急忙收了回来转过身就要跑,那个声音却又继续道。
“很美的花对吗?”
艾丽顿了下,不知道那人意欲为何,却还是点了点头,那人却像是没看到般,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在对花儿絮语,又像是在自说自话般,有股说不出的寂寞与隐隐的悲伤。
悲伤?艾丽不知道这样身份的人又有什么可悲伤的,却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人的声音。
“却是会杀人的花呢……”
杀人?彼时艾丽还小,不懂不会动的植物怎么杀人,却忽然对种花的人产生了兴趣,她转过头小心翼翼地朝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忽然怔住了。
少女看起来比艾丽年纪稍大一些,穿着简单的连衣裙站在花丛中央,似乎察觉到艾丽的视线,她转过头朝艾丽浅笑了下,那是怎样一种让人窒息的美丽容颜,只是那双眼眸里分明找不到焦距。
这样美丽的姑娘竟然是看不见的。
“怎么了?”盲人少女朝着艾丽的方向缓缓走过来,似乎想起什么般笑了笑,“你好像也很喜欢花呢,要不要进来坐坐?”
闻言,艾丽再度吓了一跳,瞪大了眸子看着少女朝她伸出的手,如此纤细修长,她的心头忽然有点闷。
一直得不到回应的少女偏过头疑惑地开口:“恩……这几天你好像一直在附近呢……”
她发现了?
从没有一刻如此慌乱,艾丽急忙从院子前撤离出去,在少女迟疑的“你还在吗”的声音中落荒而逃。
很长一段时间,艾丽没再敢路过那个院子,再后来她遇到了那个传授她生存技巧的男人,每天忙碌于训练和学习,渐渐淡忘了关于那个院子和那个少女的事情,直到很久以后,“师傅”只字未留地离开了她,她在绝望的孤独中再次无意中路过那个院子。
她听到微弱的哭声,少女蹲在鲜红的花朵中央啜泣的背影让她无法迈动脚步离开,身体先于理智上前,她双手抓着栏杆,小心翼翼地叫住了院子里的少女。
“那个……你怎么了?”
哭声微微停顿了下,盲人少女转过头,艾丽这才看到她脚边有一只雪白的小狗,它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那僵硬的样子似乎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
“啊……”艾丽忍不住张大了嘴,对面的少女偏过头,和艾丽相似的黑眸依旧是没有焦距,却带着浓浓绝望的味道。
“都死了……”少女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亡灵,又像是不敢相信这些现实,“大家都死了……”
艾丽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问出她口中的“大家”是谁,少女却忽然拿起铲子在地上刨了起来。因为眼睛看不到的缘故,锋利的铲子险些在她手上擦出一道长长的伤疤,她却浑然未觉般一边落泪一边忙碌着,艾丽看不下去地翻墙而过,猝不及防地听到少女精神濒临崩溃的声音。
“是我害了它们……”
“你……”艾丽迟疑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叫艾丽,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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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向来是识时务的姑娘。
自己暴露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因为无谓的反抗而耽误了救沙耶的时机,只有她知道那个人是多怕寂寞怕受伤,不管彭格列带沙耶来此的目的为何,艾丽都必须要赶在结束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将她带回去。
这样想的时候,艾丽的脑后还顶着那支枪,她是懂得这种武器的厉害之处的,自取灭亡的事她自然不会做,只是眼下……
她以为被捉之后会被带去见彭格列首领,那个名叫安迪的少年却只是绑起她的手就将她带出了彭格列的大门,艾丽甚至还来不及看到守门的人一眼就被推了出去,看着手腕那只阴魂不散的手铐,她连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喂,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有正事,没时间在这耗着。”她火大地冲着安迪吼了起来,深蓝短发的少年正一脸认真地拿着手中的表在看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回了艾丽一声。
“安静,等一下就好了。”
“等什么?”艾丽直觉地反问,安迪却只是探过头看着大厅的门,艾丽气不过试图绕到他前面,安迪忽然低叫出声。
“啊,出来了!”说罢,他将那只表收起放进口袋里,这才抽空瞥了艾丽一眼,好心地解释道,“阿诺德大人在本部从来没有待超过十分钟过。”
“哈?”艾丽疑惑地瞪大了眼,下一刻,铁制的大门真的开了,她听到似乎有马车的声音,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手铐却忽然打开了,她正感到惊讶,安迪却忽然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上车吧!”
“阿诺德大人……这位是?”
说话的是彭格列专属的马车夫,看到向来不喜与人亲近的云守竟然带了女人过来,他不由感到惊讶。
阿诺德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向正朝他龇牙咧嘴的艾丽,却还是没说什么,兀自抬脚先上了车,让正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的艾丽顿时气结,正要冲上去骂人,安迪少年动作迅速地再度拿起枪抵在她的背后,艾丽顿时一僵。
她面对着车夫,安迪巧妙的将自己的身子藏在她身后,那人并没有看到他背后的动作,只看到素来爱笑的少年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是阿诺德大人的女仆。”
说着,拿枪的手更用力的往里抵了抵,艾丽脸色难看地吃了个闷亏,忿忿地甩开了他的手埋头踏上马车,安迪迅速地收回枪,抬脚踏上车夫旁边的位置朝朝他笑得颇无辜。
“啊,马克大哥你要知道,阿诺德大人不喜欢死气沉沉的女人。”
“啊啊是吗?”忠厚的马车夫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一边扬起绳子开始前进,“难怪每次宴会阿诺德大人从来都不搭理那些小姐……”
“恩恩是啊,所以阿诺德大人最讨厌那些宴会啊小姐什么的……”安迪双手枕在脑后继续不着边际地胡扯着,一边抬头望了望天空,“不过讨厌康妮小姐倒是因为别的理由啊……”
这厢的两人继续闲话家常,车内却是一片沉默。
要死了,艾丽抓狂的想。她本以为安迪也会跟着一起上车,这样有什么要说的都可以一口气说出来,但面对这样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她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最重要的是,马车的隔音并不好,她偶尔能听到安迪不停坏自己上司名声的话,不由小心地打量起阿诺德的脸色,看见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为这些事所动,她忍不住暗自吐了吐舌。
“你知道我在跟踪你?”良久,她终于忍不住打破沉寂。
“恩……”他意外地应了声,抬起头看了对面似乎满脑子疑惑的艾丽一眼,“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你还有脸说?”艾丽火大地瞪了他一眼,“彭格列了不起吗?为什么随便抓人!沙耶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啊,而且她……”
“是瞎子。”阿诺德淡淡地补充道,“说实话我也很意外……竟然会是看不到的……不过现在说无辜好像太早了。”
说着,他伸手向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摊开在掌心,正是那天在酒馆弗洛瓦德公爵身上的香水。
“看样子你还记得它。”
“记得啊。”马车行进到一个阴暗的地方,艾丽一下子看不到阿诺德的脸,只看到那只透明的玻璃瓶隐隐散发出一股诡异的光亮,小小的空间内飘荡着淡淡的清香,艾丽不自觉皱了皱鼻子。
“好像在哪里闻过的味道……”
“死了可别怪我。”阿诺德忽然开口,这时外面又亮了起来,艾丽看到阿诺德伸手推开了一扇窗户,“有毒的。”
“不早说?!”艾丽瞪了他一眼,随即赶紧凑到窗户旁边猛吸了口气,她可不想死的这么窝囊,不过有毒……
“不可能,这个味道是……”她忽然转过头反驳,话说了一半却又怔住了,因为过于震惊显得表情都有些扭曲,她伸出一手指了指阿诺德手中的“香水”,不可置信的重复着,“你说……这玩意是毒?”
“你不知道吗?”阿诺德再度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弗洛瓦德侯爵死了,今天凌晨。”
说着,他再度举起那只玻璃瓶,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震惊的幻觉,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只小东西还有一个巴勒莫贵族都绝对不会陌生的名字。”
“暗香……”艾丽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脸色再度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