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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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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吗,扎伽利?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人,才拥有真正的生命。”粗糙刺耳的语音,飘渺的从远方传来。
“因为什么··”扎伽利想问他。
然后他睁眼看见了床帏华盖,他睡醒了。头风又犯了,扎伽利一手扶额,另一手在毯子里摸索自己。除了头有点疼一切正常,没有感觉的部分依然只有一条腿,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尽管那是迟早的事。
头疼是那个梦带来的,他至今在思索那句话的含义。
扎伽利不明白维克多为什么这么说。“木塔莱格。”他一面呼唤奴仆,一面试着从床上坐起来,而后日常的尝试失败,奴仆把将他从床上拖起来,掀开毯子,好让他把双腿——无用的左腿和变形的右腿——搁在脚凳的软垫上。而后转身去拿衣服和拐杖,扎伽利坐在床沿看着奴仆忙碌,脑子里还转着那奇怪的语句。
按照日常程序,扎伽利的穿衣顺序是从下往上,首先是鞋袜,然后是长至膝盖的套头衬衣和套头长外袍——拄杖起立的时候就会被自己的重量拉平,然后奴仆做小小的调整,给衣领束带打个结或者拿别针扣住,有需要再扎上腰间束带。扎伽利并不反感由奴仆来为他整理仪容,事实上在小圆镜里看见奴仆额上的红莲烙印时,他能觉察到内心的安慰,奴仆乃是法芙纳的礼物。
扎伽利由奴仆搀扶着拄杖来到庭院。凉风使人精神清爽,即使在着污秽流溢之城,起得早也能呼吸到清洁的空气。扎伽利坐在橘子树下的交椅上,惟愿独享清晨宁静,但愿望没有实现。
扎伽利觉得最不可能早起的人,埃里克,在院子另一边练习血舞,高塔上女人们的格斗技,看上去也学的有模有样。但也只是个模样而已,扎伽利推断道,毕竟年纪和性别摆在那里。
在一个后空翻后练习血舞的发现了坐在橘子树下的。“参谋大人早。”埃里克把一尺短刀收回,前趋行礼。
扎伽利淡淡应了一声:“做你自己的事情便可。”宁静被破坏了,真是有些不适。
而被破坏的宁静随着又一人的到来被摧毁了。
“扎伽利,你还是惯于早起呢。”莉莲娜穿着丝绸晨衣和木板拖鞋小跑着过来,在半路转一个圈,使得朝阳在金红发卷的尖梢跃动如火。“予吾言说故事,就如山中往昔,如何?”搁在他膝头的纤细手腕,一半白皙一半结茧。
指掌抚弄过处的头发,温暖的逸散出橙花香气。“现在的莉莲娜可还爱听那些使徒故事?”扎伽利言语温软的目视着。那一泓水色深蓝中即使有清光如昔,也是不持久的。
被摸头顶的莉莲娜小猫样微微眯起眼睛。“吾不过是愿听你的言说尔尔。”歪嘴笑。“唯一女使徒纱罗梅朵的。”
“血舞者?有点不合适呢。”给新婚之女将杀夫之女的故事。“不如讲双生舞者好了,就是水都跳舞场上的双子偶像,她们名字很多,但都有相同的形象。”
“流水一样的头发,云雾般的衣袍和佩戴花藤的手臂。”
“她们乃是海女与人君的子嗣,那个手里拿着长笛的代表泉水,怀中抱着竖琴的代表雨水。当烈焰燎原时刻,她们得到母亲的指引前往北方冰封之地寻求帮助,并且在使徒们与元皇的战争到最危急时,在元皇快要将整片大地纳入自己掌中的时刻,出现在倭索伊季法哲鲁山巅火炽元皇的宫殿。”
“在音乐声和毒花的香氛中,她们以歌舞给予元皇永恒的安宁,将他陷入永不苏醒的长眠;在那长梦地域,一切的火焰都被熄灭;无论征服世界的野望抑或面对命运枷锁的惶恐,都湮灭归为虚无。”
“他真的没死吗,就像经文中说的那样?”
“太过久远的事情是没有真相的,莉莲娜。”若是从未存在便是最好。扎伽利言笑晏晏作答。
“当然。”莉莲娜沉声回答。“因为赢到最后的人才有机会写下。”
好一会儿只听得到微风拂过橘叶的拍打声。
“吾有些愿赠予你的,才想起来。”扑棱一下站得笔直,莉莲娜以手势召唤女执事,执事带着仆女,仆女端着锦盒,一同往这边移动。
扎伽利看着莉莲娜去摸索那盒子——长而宽但浅,以沉水香木的碎片巧妙嵌套拼接而成,接缝处的蜡线涂成彩色,并汇聚到开启这盒子的地方。盒子里是一块较厚的方巾,在莉莲娜捏住它抖动之前——实为一件宽大外袍,刻意不加裁剪做成带连身风帽、没有明显衣袖的样式,对襟直领貌似披肩,宽大的饰边以打磨圆滑的灰绿色葡萄石和月长石拼成舍培尔氏族的昙花纹章。“以贤者的名,这是为你做的,你与它最为合宜。”她眨眨眼睛,神情期待。
“这是什么料子?”扎伽利拿指头摸摸,轻若无物极致纤薄。“大概不能御寒。”一看便知,女人们都对这华而不实之物心醉神迷。
“鲛纱,海女的东西,本色是蓝色,染了之后变厚了一点。”莉莲娜回答的干脆。“这只要好看就可以了嘛。”
扎伽利点了两名平素利索的随从,带上奴仆下石阶来到码头。
早有平底船在此等候。奴仆将扎伽利抬上船,扶他坐下在最稳当的位置,其余人等随后跟进:埃里克和另一名随从、莱斯特。待到众人安坐,彩衣划桨夸张深鞠一躬:“划手提姆,为您效劳。”然后摇桨行船。
出水道沿大运河一直下行,出防坡提——以体量论,这小舟和划手真是可靠的惊人。扎伽利心下暗道,瞟一眼四周发现有人好像在发晕。真是,正常但可笑的情况啊。
小舟还在往外方走,两艘浮筒筏子在某处跟上了她。筏上人高声言语——乃是混杂码头黑话的苏族玄言,扎伽利依凭语法听得出十之七八,而其他人则一头雾水,浑然不知所云。
划桨以相同的语言作答,然后筏上人让开前行路径。少顷,目的地便呈现于前。
扎伽利看到了一座航船的岛屿,却又并非单纯是成群的船的无序集群。
数不尽的船只停泊于此:外围停泊着吃水深的大肚子商船和远洋航船,有的拥有三支直立的桅杆和前桅首帆,中层停泊中型船,能看到帕提亚的双桅与三桅帆船,萨乌德的三角帆船在模糊的灯光下显出卷起的绿帆,北地的捕鲸船则散发油血腥气,还有自东大陆倭玛亚而来的方头卷帘帆船;内层停泊着吃水极浅的小舟小艇与各种筏子。
一片行船人的嘈杂声中,有飘渺的歌声凌空游荡,是指引进港船舶的无形之手。这海女的引水歌据说只有海女族人才能将其旋律听得完全,并知晓其音韵所包含的讯息。
群船排列如臂膀环绕,泊船为肉为肤,作为骨血的乃是穿梭群船之间的廊桥,架在弧形渡头上层,而渡头下垫有浮筒筏子,垂坠着链节比大腿还粗的锚链——扎伽利看的并不真切。廊柱间有着点点光源,有的是悬挂式灯笼火苗,有的是爪镶照明矿石,廊桥顶棚有如巨蛇肋骨,庇护其下喧嚣嬉闹的人群。
原居此处的海女一族的特征明显,她们多是有着光滑的焦褐色皮肤和深蓝绿色、近于靛蓝和青铜的头发,大面积裸露的肢体为刺青覆盖。而且由于她们那荒谬的传统,随意的勾着某个船长或水手的胳臂,而他们的组成更是多样:帕提亚人长脸白皙,神情显现骄矜自满;自乌尔塔萨乌德的沙族人人穿着宽松头顶缠巾,对天主的虔诚也不影响眼下的及时行乐;倭玛亚人来自远东荒蛮地域,枯黄肤色定然来自那片地上的衰草黄沙;极北的冰族发肤如雪,水都的怀柔不能融化眼中两丸玄冰、嗜血寒冷。
那最中央的便是船坞的母舰——卡吕普索号,是扎伽利所见过的最大的船——今日此时他的此类之最已然刷新多次。吃水线以上高度胜过舞者高塔,身躯庞大浑如一座城池,开着数条新船下水的翻门。至少比米拉尔宫要大。扎伽利心下判断如是。且竟然看不见主桅的所在,而且她还拥有数条廊桥的手臂,凭借以浮筒筏子和巨锚支撑的趸船伸向每一层码头泊位,那些趸船拥有多层船楼一如楼房,欢声笑语充塞其间。
划手将船停靠在最内层的撑篙船渡头,将绳圈抛向岸边,缚住桩子;然后随从跳上渡头,架起活板桥供其他人下船,或是被其他人抬下船。
踏上了比小船稍稍稳定些的平面,扎伽利感到有点晕眩,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非最晕眩者则让他感到快慰难言。以拐杖敲敲渡头,令人引路向母舰走去,寒冷纱风帽飘摇在前。
众人在趸船处择选路径,上楼梯。
斜前方过来一个海女族人,是个年纪约与扎伽利相若的青年,一瞥间他们一行,行动状态瞬间出现停顿。我们中间有他所畏惧的存在,扎伽利心下断定。这青年的外貌乃是一个典型的海女族人:高额头与高鼻梁,偏深色的阔嘴唇,水獭一样的大眼深陷在眼眶中,青铜色头发为海水濡湿,贴于面颊。
那青年夹着的冲浪板掉下砸在趸船船板上,引得四周众多旁人侧目。
埃里克躬身捡起冲浪板交予他手:“贤者在上,我的主人与大副预约会面,阁下您能否屈尊引路?”脸上所有是与平素无二的谄笑,两手持握冲浪板将自身与海女青年分隔。
那海女青年不知作何表示:“双子在上··这··”
“难懂是我不够友好吗?”埃里克伸手按住那海女青年肩膀,探头摩擦他的鼻尖,用自己的。
民族之间的差异真是巨大啊,扎伽利暗自感叹。这海女一族的问候仪节,也不是陌生人能随意使用的罢。
苏族口音的通用语说的磕磕巴巴的,缘故可不是不熟。“母亲要等待自高山而来的宾客··”惊惧、疑惑、空茫与了然自他眼里面上快速轮番滑过,最后乃是一如面具般的客气微笑。
扎伽利发言提问:“我们便是自山中高山而来,你方才提到大副是你的母亲?”
“是的,高山的宾客大人。”他略一俯首,约是行礼。“我是人称佩里大副的鱼人岛主墨丘拉·佩里之子,安奈杰拉德·佩里。”
若是个女孩就叫安娜,或者安奈尔。苏族玄言构词词性,阴阳恰好是颠倒的。扎伽利记起他在初学此语言时因此而遇见的困难和不解,但这和今日所涉事物并无关联。“那请你领路去母舰可否?”不能在无关的枝节浪费太多。
安奈杰拉德应允:“是母亲的客人自然竭诚服务。”挟着冲浪板小步行走在前,比起与浪潮搏斗而更像是在躲避食人鲨鱼。
通过趸船走上了最高处直通母舰的廊桥,此处的风速也是最快的,染白沙图什坎肩被风高高扬起,扎伽利拐杖一晃,中心不稳,左后侧一只手伸过来搀住他的手臂,金蛇手镯硌在肘关节上,提醒着自身的无力和对他人的倚仗。
一行人登上母舰。
“哟,安娜,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啊?”一个海女自倚靠的船舷转过身来。以看见扎伽利一行人,似乎找到什么特别之物,眼中透出光芒。她往前疾走,几乎是在跑跳着,扑向扎伽利左侧的莱斯特,拿手臂去够他的肩膀:“你真是个美人,我想和你亲近呢。”整个上身皆紧贴着法芙纳长者的毡袍前襟。
“珍奈尔,别这样,他们是母亲的客人··”安奈杰拉德小声劝着他的姐妹。“至少不是现在,好么?”
海女珍奈尔爽快的应允她兄弟的话:“知道啦,母亲的客人,我知道的啦,不过就算是母亲也不能和我抢。”阔嘴唇咧开一个鲨鱼样的笑容,带着山中来客所陌生的神色。
于是海女族人陪伴他们一同走上宽阔到足以跑马的甲板,登上后船楼高台,此处的主人就在此处。
沃特拉外海守护,鱼人岛主墨丘拉·佩里的衣装与她的族人无异,上身着鲛纱无袖短衣,鱼皮套裤外系一条蓝染蜡花棉布裙,脚踩皮绳凉鞋,略显稀疏的青铜色头发编织了满头的小辫,堪堪触到肩头,右臂枕着一个陶罐状的小桌。
如果除去这艘巨舰,这方宏伟船坞,这群随侍她身畔的海女族人,面前所安坐着的不过是个上年纪的女人。扎伽利注视其人心下暗道,尽管脸上没有任何表示。这女人甚至都不愿意做最基本的妆饰,遮住她鲛纱短衫后松弛下垂的胸脯和肩背上与刺青共生的老旧瘢痕,唇上没有胭脂,指甲没有花色,也没洗头发,更没有除腰带以外的饰物,而那位于众人最高处极其自然的尊荣神情则令扎伽利的恶感更上一层。
“守护水都外海的佩里夫人,我等应您的邀请前来,以空中地上水域诸贤者为证,本人眼中所见果不辜负您远播之盛名。”幻象参谋扎伽利永远谈吐文雅,虔敬有礼。
“远播的是娼妇的名声吧,地上的人子说得出什么好话?山中诸贤者的孩子,你们和帕提亚人是一条河里的泥鳅,认为自己人多就能在任何地方插上小旗宣示所有,就像是在树桩撒尿做记号的小狗。”墨丘拉出口便是不逊言辞,干瘪的阔嘴唇意味不明的勾起。
以空中地上水域诸贤者为证,与颠倒法度之民果然无法获得礼貌的言谈。但扎伽利决定保持自身应有的风度。“与利兹阁下的姻亲是由法芙纳女士自己决定的,并非我等意欲染指千河之城的证据。”好在另一个法芙纳现已不太在乎此事,对此他感谢镜中人的庇佑。
“海的女儿并不介入陆上事务,长堤内的游戏我并不参与,观看已能给我足够的乐趣和给养。”墨丘拉的火帝古语清晰流利与经师无二,虽然若干苏族玄言和通用语的词汇夹杂其中。“你可放任你的随员去自寻欢乐,他们在我的船上便受我庇护。而你便可倾听所需,这时节可不止你们一家婚事。”墨丘拉若有所指。
“地上的人子日夜乘风来去,敝人惟愿找出那无痕轨迹。”扎伽利以苏族玄言回应墨丘拉的火帝古语,令奴仆将他搀扶上前,于她右手客人一侧安坐。
转头扫视,随员们与海女族人已经位于在甲板远端船舷一侧。欢乐的喧嚣同人群集结。目前幻象参谋身畔所有乃是花椒木拐杖。
墨丘拉弹弹指甲,开口说道:“阿曼德王太子与芙洛伦执政之女订婚,若是算上从帕提亚至此的船程,她差不多要有孩子了。”粗鄙与文雅无缝衔接。“我想你听过他的名字。”
还好没喝松叶茶,扎伽利心下暗道。“萨拉尔特·阿曼蒂斯,和芙洛伦梅辛家族的小姐··”
“玛利亚娜·梅辛,爱女人的男人却只能记住男人的名字,我一直觉得有趣,难不成你们男人彼此的深爱胜过生产的欲望?”墨丘拉言出如蛇。“不过在地上,知道女人所在的家族区别不大。于芙洛伦三代执政的,百花之城行会总会长··”
“大陆上最富裕者,商人中的长者。”还是个商人。“我知晓这个名字的含义。”曾不经允许闯入帕米尔幻象卫城的闹事者还对出巡的林卡之主流露不敬。
“但不是全部,山中诸贤者之子,你们在冰雪岩石的天堑内封闭太久。”墨丘拉不留情。“从前的富裕可不是这样定义的,从阿曼蒂斯家二十年前的婚事就能知晓,在血战中赢得王冠的老里维埃,他唯一的女儿安妮萨赫的结姻对象是纳瓦拉大公,因为他的领地在帕提亚诸侯中最为广大和肥沃。”
“纳瓦拉大公,没错,一个可怜人,我为他所蒙受的损失深表遗憾。”
“我也一样。”墨丘拉哂笑。“谁人能够想到中年老王会把自己女儿的侍女娶来当老婆哟,真有意思。果然无论空中地上水域,和王者相伴不如与鲨群共舞。”
安奈杰拉德开口歌唱,那声音十分奇异,不似地上任何一个伶人,来的更加高亢甜美,这样的歌声只属于海女。而他的妹妹珍奈尔不知从何处捧出一架箜篌,推给半拉风帽盖住头发的埃里克,后者将其架在膝上,略一调音便加入伴奏。而后拉着红发如火的宾客进入喧闹的中心一同起舞。
“我溯河而上到冰雪之地,
搜遍阴暗的山洞与天渊,
用篦子扫净沼泽中的芦苇,
惊起飞鸟翅翼遮蔽天际;
我询问河中游鱼,
询问树上雏鸟,
询问山尖新雪,
询问绿海骏马,
询问落水飞虫,
询问洗衣娘子,
询问背着尾羽的猎人和钢铁皮肤的士兵。
你在哪里,我的姐妹?”
“与你谈天收获良多,山中诸贤者之子哟,若我的儿女有你三分之一的头脑,地上最富裕的就不是芙洛伦了。”墨丘拉如不吝惜刻薄一样的不吝惜她的称赞。“而如你这般地位与尊容,不惜遣人预约亲自光临,到底想要什么呢?”
扎伽利呷一口松叶茶,而后缓慢说道:“我需前往帕提亚,包船。”这现在不过是他一人的意愿,但他的意愿就是队伍的意愿。至于莱斯特,他尽可以带上他的人回到帕米尔。“而歌者船坞是沃特拉众舰之母。”
自得之笑容洋溢墨丘拉满脸,把褶子都挤出来不少。“海的女儿逐浪随波,自然以行船维生,捎你一程极其容易,包船的话,价钱不是你们能够接受的。”接纳和承受的混合,女人的金棕色眼睛如是吐露。“利兹也不会支付,他自倭玛亚而来,他的民族没有为妻子的家人付账的意识。”
“我所知晓的并不太多。”我当然有注意到他有一双儿女却找不见他的妻妾。“却也足以支付维生所需。”却不足够供给成长。“但你也应当知道,你的族人欠我的资费。”眼光瞟向甲板远端。
“我从山间岩峰中钻出到细沙与碎石上,泥土与落叶下,在这之间的狭缝间留下细草青苔
那一朵被你触碰过的小花已经结实,你曾在此处却已离开
你在哪里,我的姐妹?”
“山中诸贤者之子也很敏锐哟。”墨丘拉面露讳莫如深的浅笑。“只是我的民族也没有为我男人的家人还债的意识,这是否令你觉得难办呢?”
“我无疑破坏您因袭自你母亲的习俗,只是,”扎伽利稍稍偏头,心便回到了米拉尔宫偏殿他无窗的居处。“习俗因民族而各不相同,对离散与混乱的忌讳却是同样,不瞒您说,我的随员正愁太多。”以审视位于他变叶杨矮脚书桌另一侧任何一人的眼神去看墨丘拉·佩里,千河之城外海守护。
只有歌声的片刻,此时的背景乐是和缓的浪花。
“长风之子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带去那寒冷冰封地域
在一场在秋季卷起的风暴
因此大海将诅咒他”
“少有人会尝试威胁我。”墨丘拉阔嘴咧开成一个鲛鲨般的狞笑。“而你把虚张声势的痕迹隐藏的很好,这可不是经学家的技艺。”这是游戏的技艺。
“我是整个船坞最无害者,如果你拿走我的拐杖。”扎伽利言辞是不变的文雅。只要能走路的孩子都能轻易制伏的。“我所求不过航船与允诺。”
“你是如此惹人怜爱,没有哪个母亲会拒绝你的要求,何况这对我有利。”墨丘拉回答道。“那巫术与毒药的技艺所制亡骸的萌芽,其存在便是在世间流传疫病与灾厄,将其带到迟早会染指千河之城的敌手身畔,长堤内的短视者会给你一个树枝发冠。”她则在身畔的小桌上捡起一片珍珠母,放在扎伽利膝上。“人言我那美丽的姐妹死于自己的疯狂,而那疯狂暗影至今不曾散去;你尽可以支使他,却不应试图控制他,除了他的制造者,没有他者可以做到这一点。”
“让大地化作海上的泡沫
也要让你重新归来
我是这么想的”在最低音的弦上反复拨奏,密密切切如低语声。
“即使水银之河所流淌的命运?”扎伽利愿呼唤镜中人的帮助,然而此地被盐分与潮气侵蚀,镜中倒影不可得见。
“你如何左右亡者的命运?”墨丘拉反问道。“你能走出山中来看其他地方,而不是固守长者故地,无论你在何处结束,都将被你的族人所铭记。”
没有腿并不代表不能远行。“我对您的帮助表示感谢。”
“而我想你今夜要住在我的船上了,希望你能睡的安稳,山中诸贤者之子哟,我的女儿很喜爱你的朋友呀。”
“直到某日流经一处,我听到熟悉的拨弦声
却不是我曾听过的歌者
你已不在我所能到达的地方
就算然大地化作海上的泡沫,你也无处能够寻得
除非银色的河川逆行,最初的意志重新归来。”
“蒙此殷勤招待,不胜感激。”扎伽利·舍培尔如此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