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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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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人数锐减过半,和克利芬带走的斥候们持平了。每个人的负重的有所增加,每匹坐骑的蹄子都包上了厚厚一层麻絮。
      踏入雪线气氛明显起了变化,有日光直射时周围明亮的几乎使人致盲,一旦踏入阴影双眼的不适也无丝毫减轻,崖边小道仅容单人下马步行通过,头顶的冰舌往下滴水,带着自久远积存至今的寒意,令马匹们惶恐不安。套牢笼头的嘴能张开喘气就会出血,为一阵小风冻结在原处。
      远处一片岩石刺破雪层尖端指日,一只银狐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打量这群狼狈不堪的二足动物,轻巧转身,带着满面殷虹,步态轻蔑的走远了。
      “原地静止。”艾米尔抬起右手。“去看一下,卢西安。”
      卢西安依言而行,长靴深深扎进松软的新雪,在岩石下方将复合弓扎进去权当锄头使用,纯白如云的质地显现绯红。属于人的胳臂,堪堪露出手腕以上部分,安静的蜷缩在暗色的复合弓尖端之下。
      “不是我们的弟兄。”扎伦卓拉仔细打量这条手臂:色泽、形状、特点,附带着的银色指环,套在无名指根部。“无疑还较为新鲜。”
      “那么就离得不远了?”卢西安挥动复合弓,甩落弓背尖端的污雪。“请降,镜中的裁决。”他小声念着祈祷词,亲吻复合弓背。
      那手臂的撕裂处有血滴落,白底红花说不出的艳丽,且下渗。
      “全体集结,圆阵!”艾米尔发出刻意压低的呵斥。“归队,卢西安。”
      然后冲突就此到来。
      自积雪下发如芽苗钻出土壤,唯一一波□□的细雨,卡在煮沸皮革片里。
      内圈兵士连接十尺铁枪,追溯来源深入雪地,拔起,即刻冻结的鲜红色。重复,但是频度有限,有人前扑倒地,白雪上绘制蜿蜒红线,
      四周无比安静,中间也一样。松软深厚的雪层吸收了绝大部分声响,也因为无人可抵御惊扰雪山所带来的后果,刻意压制,但这是有极限的。带着惊呼,有人踏破雪壳子陷阱堕入深雪,惨叫声源近在脚下,听来却远似天边。
      铁枪顺着坠落的轨迹,穿过队友的身体顺利消灭一个威胁。
      “雁翎可不是用来打地鼠的。”卢西安复合弓拉满,箭头指向颜色均一的雪地,双眼黑白翻转。“请降,眼中的真实,镜中的裁决。”如此放出四五支箭后,雪地下彻底没了声息。“已经结束了。”他如此宣告,一只手把两眼盖住,有血顺指缝斜斜流下。
      剩余人员集结,将长枪折叠收好,清点人数,又几人不能和他们一同出发,其中一人冰封雪下,名唤米尔达瓦,是个喜爱烧酒和女娘的男人。扎伦卓拉宰杀了一匹前腿中箭的马,因为药物应该留给人,粮食已经没有了。

      当伊莱扎拖着僵硬四肢从雪洞里爬出来后,他又一次见到了金雕,在夜色尚未完全退却,如蓝色丝绒的天空之下。
      斥候们行踪莫测,但他们表明方位的方式,倒也颇为显眼。
      艾米尔停下队伍。“全体,楔形队列。”他们绕过一片散落兽类肚肠的岩壁,和盗猎者正面遇上了。在这个温湿度下,十字弓没有任何威慑力,何况这算得上是半个突袭,根本没有队形战术之类说法,更无士气一说。当然最根本的是高山气候站在艾米尔一边。
      全体拉满弓弦,在僵硬的□□射程之外将绝大多数清理干净。三五一排,漫步云端一般的缓步向前,检查中箭的,补刀,拔箭回收。
      伊莱扎跟着扎伦卓拉沿安全系数最大的路径跟在兵士后面,他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派上用场了。而一旦起疑即刻心想事成,卢西安将一伤者掼在他脚边。“问问斥候队的去向,如果还有人活着的话。”他的头巾从前额拉下来,盖住眼睛。
      是大地生民的外貌呢。伊莱扎打量这个较队友显然更加好运的盗猎者,拿帕提亚通用语询问“别的黑衣队伍”有无踪迹。
      “我不想死啊啊啊!”这算是哪个贤者的回答?别把弓弦卡在别人喉咙上呐。伊莱扎摸摸冻僵了还好几天没洗过的脸,挤出招牌亲善微笑,继续问。
      “天主救我!”他向谁祈求?
      伊莱扎屡败屡战。
      ……
      “不用问了,我们在这。”凉薄讥诮少年音。“哟,真是狼狈啊,卢瑟。”
      斥候队从岩石裂隙内鱼贯而出交错排列,与正结束战斗的队伍正好迎头相对,同时截断盗猎者逃逸后路。斥侯们皆一手弯刀一手冰镐,白刃封喉尖锥碎颅。比出发前更邋遢十倍的装束,克利芬步伐散漫朝卢西安这边走,顺便挥刀劈倒沿途几处路障。“多留些舌头,他们来头可不小。”他俯身去抓正接受盘问的俘虏,不耐烦那在惊恐和极度疲倦所做的胡乱躲避,撕开织物厚实的领口,从颈项边摸出一条吊坠。“嘴会说谎身上东西可不会,这就是为什么我是斥候支队长而你只是永恒的队副的原因,卢瑟。”
      说话间克利芬撂倒的路障居然跌跌撞撞爬起来,捏着最后的小刀做最后的行动。“先留意身后。”卢西安扭过脑袋。“斥候是用来增加主队战损率的吗?”
      “看看我后面还跟着多少人,脑子被梦魇吃掉的傻货,到处都有沙漠里来的傻鸟。”克利芬翻转刀刃往后一抡,内刃锋锐斩下首级。“为什么都这么不要命呢,你本来可以多活一会儿的。”从地上抓起一团雪,把逆刃刀仔细擦干净。
      伊莱扎看看四周寒冰冷雪荒石,一根衰草也无仅有鲜血散落,真不像是个要命的人来的地方。

      “我带队绕过梅丽金山,在蓝花谷中段找到一个营地残迹,按火堆算人数过千。”岩石裂隙内可宿营,如果不怕落石碎冰无差别打击的话。“大部分都带弩,这群不长记性的,不过有一事很奇怪,他们没打多少皮草,而是由蓝布袍子带着四处打井,有一队还驻扎在一个冰斗上。”克利芬和艾米尔相对而坐,面对一张帕米尔冰川及四周荒野地图,明显是他们自己的手笔。
      “蓝袍子,邦联瓦伦蒂诺理学院学士。”艾米尔略一沉吟。“人数?”
      “接近一百。”
      有刀刃砍在石头上的声音,吵得裂隙里众人耳朵刺疼,某询问俘虏的半吊子翻译也不例外。“这样喏,你真不打算说些什么?”笑容极尽和蔼之能事,只不过在此情景下显得格外可怖。“说出来会好些的哟。”伊莱扎拿折叠枪柄绞缢对方可怜的手臂,乐见其面目扭曲的模样。“贤者在上,凡生而为人者皆乐生恶死。”眼睛往扔在一边的毒药小瓶瞟,那是善于搜身的支队长微不足道的猎获。
      “下地狱!”以其伤者的身份而言可是颇为响亮,但好歹开口了。
      果然是西部口音通用语,但带点南部热砂地的多变音。“真的吗?听上去很吸引人,比冻死人的高山冰川好多了。”看着对方惊讶疑惑的神情,伊莱扎停止绞缢他的手臂,而是开始闲聊:“我是南方人呢,你呢?”亲切的眨眼。
      依旧有警惕,但更多是狐疑。“高山氏族不会接受外人。”
      “所以我现在过的无比艰难。”伊莱扎换用夹杂若干种方言的码头黑话,对他似乎艰难的处境侃侃而谈,说得比俘虏还多,并一直挂着春天般的微笑。
      对方依旧保持警惕,或者准确的说,嫌恶加警惕。“水都猎手,戏子、刺客、娼妓和无赖的混种,居然会为高地人卖命?”
      反问来的猝不及防。伊莱扎一愣,继续笑。“的确。”搓搓指头。“出得起价,想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和你们这号自剪羽翼的破鸟区别真太大了啦。”世上如此骄傲的雇佣兵只有“沙塔飞鹰”,来自乌尔塔萨乌德大沙漠中绿洲城市,他的毒药和两面开刃的弯道可以作证。
      折叠枪柄骤然绞动伤痕累累的臂膀,俘虏大声惨叫。
      “吵毛线啊,翻译!”克利芬往这边骂了一声,继续和艾米尔讨论若干。
      “那里离矿脉很远。”艾米尔语气中显出迷惑。“不过离水源不远。”
      克利芬在地图上,梅丽金山——高挑峭拔的雪峰和谢度世山——绵延百里的雪山之间划了一道,顺着以群青的虚点所标示的暗渠,一路蜿蜒,来到白沙瓦城脚下。“这就是目标了,艾米,目标是你们。”
      “投毒经过一路稀释,不大合算。”
      “当然不可能,不过和这有关。”克利芬拿指头抠地图上那个代表白沙瓦的小十二边形。“艾米尔,你们的矿井里有什么?”抬眼往对面看。
      对面的被问的一愣。这个问题显然很蠢,不止高山地,西方邦联、河间地、大沙漠,甚至海峡南边的混乱地域……都能找到来自“风神氏族”黎凡特所有矿藏中掘出的宝石,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青金石。“青金石、群青石、玉石有青白黄绿,玫瑰子,金翠辉石……”
      “以及论堆计数的骨头,这不是重点,艾米。”克利芬打断了黎凡特的自曝家产。“那些是矿井里面的,再下面还有什么?你们既然把白沙瓦城外的地挖了个遍,就没有发现一些和那些花石头子儿不一样,但有料的多,多到西方邦联的蓝袍子都感兴趣的玩意儿?”
      艾米尔神色一变。“石头底下当然还是石头。”凝滞后故作轻松,堪称拙劣的矫饰。“不能有其他东西。”黎凡特次子的谎言和他的表皮一样粗糙。
      “没有啊,是‘大法’里说没有的吧。”克利芬奇特的沉静了。“在这的都是猎人,都是兄弟,兄弟之间是没有隐瞒的。”而且即使长者的子嗣也不能承担因队伍协作不利引发的后果,这是克利芬没有说的部分。“这里是谢度世的指间。”
      “就算这里是梅丽金的心脏,我也不会告诉你别的答案,风神氏族已守护其超过两千年。”
      克利芬霎时变的狂躁,细嘴唇抿成一道鲨鱼样的狭缝,淡薄眼珠里寒冷的神采可以把人灼伤。“感谢风神氏族的艾米大人,居然告诉我们如此多的东西。”他一脚踢开眼前的手绘地图,在这狭小空间里走来走去,挡路者躲。
      正斜躺在一堆毛皮上,两眼被浸满药液的丝绷带包覆的卢西安在叹气,全队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安在流淌。
      “又要自力更生了。”嘀咕着的克利芬挥手斥退进展缓慢的某翻译,一把抓住俘虏将其提离地面,背靠寒冰与岩石。“沙塔之眼,任我高飞,你们真的会飞吗?”从后腰抽出尖细的冰镐,略微施力往前一抡。
      冷硬顺滑的通过毛皮、两层平纹麻纺、皮肤筋膜、肌肉与骨,扎根寒冰与岩石。残破尖锐的呼号将空间盈满。“就算再强健的鸟儿,没了翅膀也不能飞了。”现在克利芬提着他另一条胳膊,恰巧是和冰镐穿透的地方对称的。他换用通用语开口发问:“瓦伦蒂诺理学院的派你们来干什么?”另一只手把玩另一把冰镐。
      “队长阁下,对于沙塔飞鹰拷问没用,他们是受过训的……”伊莱扎跪坐一边说话快速小声。
      接下来克利芬用沙族方言:“你们来找什么?找到了想做什么?”看着对方惊讶的表情,把另一把冰镐敲在另一边胳膊上。“为何偏要听信口里吐出的话,而深陷音节的落网中?为何偏要将心抛入荆棘丛,摒弃郁金芳香?”接下来摸出了高山地区人手一把的随身小刀,他的刀鞘上是黑白双色的银线刻度,珍珠母小方块拼出的骸骨。
      “离远一点,翻译,不然会被血弄脏的。”卢西安蜷缩身体让出一个空位。“他不是要从嘴里挖出口供,是从身上割下来,乌鸦都有这个天赋,我指他们氏族的。”
      伊莱扎突然想起带着暖和松香味道的银匠和说话不能成句的少女,还有带着傀儡的杀戮傀儡,他们都会在某个时刻像切切糕一样割开温暖的血肉,挑出深埋于心的秘密就像挑出切糕里的坚果般轻易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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