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宫幻爱》月**掬

9、 Chapter 8 平民偶像无敌

　　我和若樱走进皇帝陛下寝宫的时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阳光从窗棂清澈地透射在房间里边，正是所谓的五十二度光线，充满了暖暖的爱的力量。
　　一室的药香弥漫着，陛下安然地躺在病床上，头部裹着厚厚的绷带。
　　他的两个优秀的皇子立在他的身边，空气中蕴涵了浓浓的亲情味道。他没有讲话，只是向堇伸了他的手，于是那位有着百合一般清新气质的王子一下子跪在了他的病榻前，亲吻着他的手。
　　空气中好像响起了鸟翅纷飞的绚烂声响。
　　我傻傻地遥望着他们，觉得自己就像落入了一个最真实的童话故事里。
　　陛下看到了我和若樱，慈祥地微笑了：“来，都到我的身边来。难道真是因为我老了吗？怎么感觉久违的幸福全部回来了。”
　　看着他被病痛折磨得无比消瘦的脸，我心底蓦地一酸，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心软的女孩，你在家里一定也很孝顺吧。”
　　他越是这样说，我越觉得心痛，控制不住地哽咽了起来。他望着我，一直微笑着，“很久以前，我见过一个和你一样的中国女孩，她也非常善良，非常真诚。那是很美好的一段经历。我到她在郁金的家里做客，她和她的爱人一起欢迎我，为我演奏非常美妙的音乐。那个女孩，和你真是像啊。”
　　他陷入了自己的回忆，讲着关于回忆的不着边际的话，而我们四个，只是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倾听，不忍心打断他。
　　“所以说，美好的事物，美好的感觉一定是可以延续的，只要你肯去发现和珍惜。”
　　他的面容无比安详，时光在他的身上静静地流逝着。我再也按捺不住了，轻轻地说：“皇帝陛下，我可以讲话吗？”
　　他有些愕然地说：“可以啊，我在听。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是桐，他不让我乱讲话，因为我超不会讲话。”
　　“你让我加油，我现在还记得的，我知道你是个很会讲话的善良勇敢的女孩。”
　　“谢谢您陛下，我要给您讲一个故事，您一定要相信啊。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有一个神仙进入了我的梦里边，他说，可以送我一些祝福，我说，我希望皇帝陛下健康快乐，他想了想，说只能给我四天的时间，我说，好啊，那就是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他想了想又说，我的法力不够，只能给你三天，我就说，那也可以啊，昨天，今天，和明天。可是他觉得三天也有点长，就说，只能是两天，我说，没问题，白天和黑天。最后他叹了口气，说，对不起小姑娘，我只能给你一天的时间，我也长叹了一口气，说，那就是我可以看见皇帝陛下的每一天吧。呵呵，所以陛下，你一定让我每天都能够看到你，那样你的病一定会一下子的就全好了。”
　　这个故事非常幼稚，可是却把陛下感动了，“谢谢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因为您是薰国的好皇帝，你帮助了许许多多需要帮助的人，所以相信所有薰国的人都做过和我一样相同的梦。”
　　他沉吟了半晌，眼中噙着泪花：“我会努力让自己好起来，不会浪费你的祝福。”

　　离开乾嬉宫，我们四个人一起走上了返回东宫的小路。心情还沉浸在刚才的感动里，我没看清楚路，一下子撞到了小径旁边一棵碗口大的杨树上。
　　这一下撞得扎扎实实的，我眼前飞起了星星。幸好桐拉住了我摇摇摆摆的身体，还帮我揉额头上的肿块。
　　“啧，你还没有神游完吗？这里是地球，着陆吧。”
　　真是的，从他那张该死的嘴里为什么永远都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呢？因为有堇和若樱在身边，我感到太没有面子了，就用力瞪他，不想他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个好看得不得了的笑容，“不过你找到的那个神仙还真不坏，下次介绍我认识一下吧。”
　　他这是褒我还是贬我呢？我按着额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转回身拍拍堇的肩头，“走，找个地方聊一下，很久没有见你了，心里还真有点想呢。”
　　堇笑笑，扭头望望我和若樱，说：“我们去了，你们先回去吧。”他的眼光若有若无地在我的脸上荡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可是不待他讲出来，就被桐拉走了。
　　我按着我的额头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喃喃地说：“什么叫你们回去吧，当我们是什么呢，小猫小狗吗？我们，也找个地方去玩吧。”
　　若樱望着我，眼睛亮晶晶地，笑着点了点头。

　　“没想到薰宫里还有这种不识人间烟火的好地方啊。”
　　我随着若樱，走进了松林院最里面的一间小书房，望着窗外如画儿一般的景色，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你喜欢吗？”她坐在一旁的松椅上，仰着脸儿问我。
　　“当然喜欢。你常来这里吗？”
　　“是啊，没有什么功课的时候我常来这里，因为这里不被打扰，所以可以保持心的宁静。”
　　我望望她，心里暗里叹惜，不愧是一直生活在宫里的女人，从里到外都优雅无比，这美好的仪态不知是不是作跪姿养成的，她当太子妃的时候一定不会让皇后娘娘失望吧。
　　“桐一定很喜欢你吧。”她手肘支在窗台上，突然说，“不管不顾地把你接进来，他的做法让我好吃惊呢。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吧，那种个性的人才能做出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
　　那都是他装出来的，还有，是我自己撞上去的。我心里嘟囔着，嘴里却不方便讲，只好假装没听见，一本一本地看书架上的书。
　　“你要珍惜啊，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还没见他这样子对哪个人。你是个很幸福的人。”
　　“哦，我知道了，”我掩饰着连忙打起了太极，“你呢，我看刚刚和堇蛮亲密的，不像是那种不惜一切都要分离的关系啊。”
　　她叹了口气，不讲话。我一下子感到自己的话好像有些冒施了，不知怎样才能补救。
　　悠悠地，她半晌才说：“谁知道呢，反正我的事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上午去上学，照旧跟皇家车捉了会迷藏，这回是用上厕所把他们甩掉了，他们可以不让我去商场，不让我买东西，不让我和同学打招呼，但是不敢不让我上厕所。哈哈……
　　咦，校门口那站的是谁啊，怎么走过的同学都忍不住要回头望一下，打量打量。
　　我好奇地小跑着靠上前，眯起眼睛细看，一身白色的休闲服装，优雅出尘的气质，没错了，这位有着明星一般的光彩的人果然是，原薰国皇太子，现在住在薰宫里的首席平民，高木堇。
　　他斜靠在校门旁的墙壁上，好像在等人。
　　呼，站在如此人多眼杂的地方，他胆子也太大了吗？偷偷凑过去，小声和他打招呼：“喂，你干吗站在这里？”
　　他扭头一看是我，脸上笑开了：“我在等你啊。”
　　我用袖子半遮了脸：“你干吗等我，我跟你讲我们学校的女生都巨生猛，看到你会一边儿仰慕一边儿打算着怎样生吞活剥。”
　　“哪有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我不止N次听到我的同学议论你，她们说从前你是皇太子，碰不得，现在成为平民了，就是一只折翼的天使，她们不会再放过你了，谁逮着就算是谁的。”
　　他哈哈大笑，“谢谢你提醒我，我会小心的，不过，放心吧，这里没人知道我是高木堇。”
　　“怎么会，你的脸分明就是画像嘛。”
　　“我可以向你证明。”说着他随手拉过来一位同学，“喂，你看我，我是高木堇。”
　　那位同学盯着他看了看，然后一下子甩掉了他的手：“切，我还是高木桐呢，长得像有什么了不起，臭屁什么。”
　　咳咳，我低下了头，强烈控制着自己的嘴角。高木堇无辜地耸耸肩：“你看到了吧。”
　　“嗯，那个我想起来了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可能就是这个道理吧。”我向他嘻嘻笑。
　　“我知道啊，武侠小说上常会写。”他扬起了眉，心情很好的样子。
　　“那个，刚刚，你说你在等我。”
　　“是啊，我想感受一下平民教育，可是总不好一个人来上学，就想起了你，你应该会帮我吧。”
　　咦，天空这是在飘哪门子的云彩啊，把这么一个世界级的大帅哥空投在我的身边上。我抓紧书包带子，怕它一不小心掉下来砸到自己的脚上。
　　“帮你啊，我是没问题，可是，那个，其实在这所学校我也没有什么朋友啦。”
　　“没关系，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朋友了。我是高槿，你好。”
　　望着他那只伸向我的修长的手掌，我心中像被撞了一下，鼻头一忽儿就酸了。
　　朋友，很久没有碰过的称呼了。
　　那些赴汤捣火，万死不辞，肝脑涂地的成语不都是可以用来形容它的吗？
　　那一天的早晨，无比明媚。映得心中的词儿也褪去了血腥的外衣，只余下纯纯的一抹友谊的光芒。

　　“高槿，那不是和高木堇只差一个字吗？”
　　“差什么差，根本就是一点儿也不差，哎，转校生，你长得实在太像大王子了。”
　　“不对，我看你比他长得都要帅。太幸福了，你转到我们校我们班哎。”
　　“……”
　　望着高木王子一进班就被女孩们重重包围的景象，我暗自摇头，以他的亲和力，根本是掉到北非沙漠里都会被仙人掌搭救的人类，哪里需要我的帮助。
　　正抓紧课前五分钟打呵睡，一个声音迤逦地传了过来，飘飘的淡淡的充满了磁性的：“小薰是我的妹妹，对，远房的妹妹，我现在住在她家里。”
　　头脑一下子被这句话惊醒了，他干吗这样讲啊，这不是让我和他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了吗？
　　果然，三秒钟后，班里一半的女同学倒向我这边。
　　“小薰，中午一起吃饭吧。”
　　“小薰，晚饭和我一起吃吧，我请客。”
　　“小薰，你写的字好漂亮啊。”
　　“小薰，加入我们的少女姐合吧。”
　　“……”
　　天啊，什么最有魅力呢，我终于明白了，平民偶像是最有杀伤力的。
　　那天的课也上得非常精彩，老师把所有的问题都给了这位空降的转校生高槿，而态度不像老师提问学生，倒像是记者在采访明星：“高槿同学，这个问题你回答一下吧。”
　　“高槿同学，让我们听听你的意见吧。”
　　“高槿同学，……”
　　而他呢，也一点也没有让所有的人失望，天文地理，卜算测识，他几乎全部精通。
　　一天下来，他征服了我们整个班级和班级周边。
　　而且，我想这在他也只是一个很小的case，一个在薰国叱咤多年的王子级偶像，有着超高的智商，哪有他摆不平的地方啊。

　　放学后，他傍着我一起顺着甬道向校门外走，我酝酿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自以为还拿得出手的话：“奇怪啊，你是来感受平凡人的生活，还是跳到平凡人的堆里让大家来崇拜你啊。”
　　他笑着不答，突然指着一边的布告栏说：“咦，怎么学校里还有这种东西吗？”
　　我顺着他的手儿看，只见新闻系的布告栏已经换了新的一期，这期是皇太子妃预测，列了许多名媛，策封的时候皇室请来的三位外国公主就高居榜首，他们自以为是地认为皇帝陛下取消只有本族女子才能成为后妃的禁令，是为了给桐选一个欧洲的公主。
　　而我，因为有那一吻一舞，居然也榜上有名，不过小小的照片可怜兮兮地落在榜尾，根本不在关注之列。
　　“你，和桐的关系是真的吗？”堇突然问。
　　夕阳的光芒逆着他的身影，让他变得金光闪闪，但整个人都朦胧了起来，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和桐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有点儿不敢相信以他的性格会搞出轰轰烈烈的爱情来。”
　　我沉默了，一天的夕照把我包裹，望着公布栏前桐那帅气得过分的面孔，我忽然迷乱了起来。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问我我和他的关系是不是真的。我和他之间，真的只是在演一场戏吗？为什么连我自己都有点搞不清了呢。

　　回到宫里，神志还迷离着。和堇道了晚安，一路走进东宫殿。走着走着，居然迷路了。咦，门在哪里？
　　突然，一只手凌空伸了过来，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臂，薰衣草的香味袭来。
　　“你在梦游吗？还是当我的东宫殿是池塘？”
　　“什么？”我扭头，看见是桐，表情臭臭的。
　　“什么什么？我早就听说你们国立大学的学生迷堇迷得有些不正常，你在干吗，他一回来就开始向所有人做展示吗？”
　　“你在说什么？”
　　“你失魂落魄地给谁看呢？进了东宫，一离开他就像掉了魂儿一样，这条路你都走三遍了，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了，你给我管好你的身份，宫里有很多双眼睛，你少给我丢脸。”
　　我怔怔地瞪着他，心想，天知道，我迷迷糊糊才不是因为堇，是因为你这个该死的阴晴不定的混蛋。
　　他见我不回答，脸更臭了，丢下了一句话：“今天晚上跟我去看演出。”转身就走开了。
　　演出，什么演出呢，为什么要我去看，你讲清楚再走啊。
　　突然想起他曾说过我除了问为什么别的什么都不会，可是，总是这样没头没脑地抛给我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件要我做，我当然总是要问为什么了。
　　真是一点儿也不可爱，连堇的一个角儿都比不上，他如果到我们大学里去，恐怕除了引起暴动什么好事也做不出来。

　　吃晚饭的时候，他又来找我的麻烦。看见我把一大块牛排塞进嘴里，他无限鄙视地说：“腰都粗得像水桶一样，还这么能吃。”随后他就让一旁的侍官把我的餐盘撤了下去，只留下一碗飘着几片白菜叶的清汤。
　　我不满地大叫：“喂，你疯了吗？为什么不让我吃东西。”我可是差点因为没有饭吃就成为痞子的人啊，怎能忍受嘴边的饭菜就这样被人抢走。
　　“今天晚上你先饿着吧，谁让你不管好你的腰围。”
　　我不由自主地握握自己的腰，只是比较圆润一些吗，哪有他说的那样子夸张。
　　“干吗让我饿着，这是爱民如子的皇太子该说出的话来吗？”
　　“爱民如子的皇太子要顾及自己的形象啊，就算是普通的男人也不愿意带一只水桶出去见人。我总不能让女官给你准备BB装吧。”
　　他的嘴巴真恶毒啊，气得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叉着我的腰咬牙切齿地问：“你说，有多粗？”
　　他见我气势汹汹，怒不可遏的样子，手抚下巴，思考一下，终于用比较平和的语气说：“不吃这顿饭就刚刚好。你没听过那个故事吗？古时候有一位公主，吃了一颗奎宁丸就像怀了小BB一样。”
　　“那是形容她的腰细好不好？”
　　“不吃饭你的腰就很细啊，会很漂亮。”
　　望着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我恨得牙根痒痒，心想，他这么变着法儿不让我吃饭，真的是为了让我看起来漂亮点吗？怎么我觉得他又是王子症发作，在发泄刚刚的怒气，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气什么？
　　我确定，他是个固执而又超会记仇的家伙。
　　只好饿着肚子去换衣服，真是的，皇室就是这么虚荣，在宫里听听音乐都得盛装打扮。
　　每当饿的时候，我的心情都会非常郁闷，盯着镜子里被造型师打扮得粉PP的细瘦美人，把她当陌生人。
　　切，干吗要穿成这个样子呢，又不是若樱，我根本就配不得这轻如纱翼的晚礼服，高高的发髻，水滴一般的钻饰，七寸高的细跟女仕鞋。
　　身后响起了脚步，忽又停住，我扭头回望，只见桐已经换好了一身白色的礼服，立在不远处，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空里的星星一样明亮。
　　奇怪，他干吗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分明就是那种电视剧里边男猪狂恋女猪的时候才会有的啊。他又在戏弄我吗？
　　他见我扭头看他，那种眼神“唰”地消失了，走了过来，用挑剔的眼光望了望我的腰：“我没有说错吧，不吃饭的效果多好。这样子在国立大剧院的音乐厅里人们才不会太关注你，因为这世界上美丽的人太多，所以突然出现一只水桶会让他们疯狂的。”
　　什么？国立大剧院，不是在宫里吗？顾不得他话语中那调侃的味道，我转回身，仰头盯着他，心惊胆战地问：“你是要带着我出去吗？去国立大剧院？”
　　“是啊，皇室的外事活动，去听一位国际知名的小提琴家的演奏会。”
　　冷风嗖嗖地在身后狂吹：“你确定是国立大剧院？”
　　“没错，一千多个座位，我和你将坐在小二楼的第一排的最中间。”
　　“你干吗带我出去，说好了两个月的，我的责任也只是过来安慰皇帝陛下。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将来我出宫以后怎么见人。”
　　“如果活着就是看别人的眼色你不觉得很失败吗？算了，不要想那么多了，都二十一世纪了，王侯将相都是列土，连这宫，都是一个五色斑斓的壳而矣。男男女女的事情人们更是看得开。放心吧，不就是和我听一场演奏会吗，你的生命中多了这么一条绯闻相信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的。”
　　他一边说一边钳住了我的腰，硬是把我弄出了宫。
　　武力在不讲理的人的身上总是有着非常充分的体现。我确定，高木桐就是宫里那些骇客们的头子，做得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Chapter 9 没有鸟的天空

　　薰国首府郁金的市中心有一座国立大剧院，它伫立在郁金最负盛名的波拉丽丝大道上，外形像一座白色的双桅船，也因此与悉尼歌剧院并称歌剧院双葩，是郁金的骄傲。
　　音乐厅在剧院的三楼，一千多坪的面积，楼中楼的建筑，在这里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行一场世界级的音乐会，充分地显示着住在郁金的薰国人是多么喜欢高雅艺术和它所带来的热闹气氛。

　　坐在音乐厅小二楼前排的座位上，我一直在冒冷汗。刚刚经过大厅时，记者的镁光灯不断地疯狂闪烁着，很像一只只照妖镜，用尽了全身的解数要打得我原形毕露。我悲哀地想，下午还庆幸自己排在皇子妃候选人的末位，明天当这些我被桐紧紧揽着腰的照片被正面报导出去的话，我的位子一定会大幅度地提升的。
　　“你不会笑吗？就算是很不情愿地跟我出来，也不能为了大局表现得开心一点吗？”
　　一边传来桐低低的数落声。我是招谁惹谁了，偏偏要遇上这个魔星一般的家伙。
　　“哎，你在沉默示威吗？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谁有闲心和他示威，我只是又饿又累又郁闷，身体上还有些虚弱。
　　“小薰，不是我的主意，是我的父亲，他非常希望我和你可以听这个音乐家的演奏会。因为他说这位音乐家是在用他所有的灵魂和爱来表演，早上你不是听到了吗？父亲说他曾到一个中国的艺术家庭做客，那位女主人是非常温柔美丽，你长得非常像她。今天晚上我们要听的演奏会就是那个家庭的男主人的小提琴演奏会。我不是要为难你，只是，因为父亲很喜欢你，才会有这种要求的，你试着感受一下，应该很不错的。”
　　他见我好像真的生气了，就讲起了大道理，每当他这样讲话的时候就很像他的父亲，皇帝陛下，那样的真诚，踏实而感性。
　　可是，这抹杀不了他不让我吃饭带给我的伤害。
　　音乐厅里还在骚动着，后来的人们寻找着自己的座位，与熟人寒暄着，一时间人声喧扰。我虽然还是没和他讲话，但勉强露出了笑容面对那些演出开始前的工作就是盯着皇太子和他带的女伴的记者们。
　　上帝作证，我真是一个好人。
　　突然，桐的右手放到了我的膝上，尾指上的斑指在灯光下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我不快地刚想把他的手打回去，不想他手掌一翻露出了手心里的一块巧克力糖。
　　我的双眼立刻变成了包着锡纸的巧克力的形状。
　　是给我吃的吧？不管了，抢到手就是我的。于是我一把从他的手里拿了过来，打开锡纸，把糖放在了嘴里。
　　身边传来他低低地笑声：“真是馋丫头，你慢慢吃，别担心，我这里还有。”
　　巧克力终于引发了我的讲话的欲望。可是就在这一刻音乐厅的顶灯熄灭了，一束白炽的光线打到了舞台上，一个身着燕尾服的男人的身上，他手握着一把古典小提琴，很绅士地向观众深深地鞠躬。于是，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为什么，站在舞台上的居然是他，是那个人，那个命定是我的父亲的人。他还是神邸一样的卓然不群，飘逸地好像要融入舞台那浅浅淡淡的蓝色彩光中。
　　又嗅到了，那令人窒息的香薰的味道，它像风雪一样汹涌，扑面向我袭来。所有那些破碎的模糊的记忆顷刻在头脑里回归，太多了，我受不了。那是第四弦的声音，尖锐，杂乱无章。我要摔掉那琴，我要毁了那琴。
　　回忆在那一刻好像破碎成了我要面对的现实，耳边响起的分不清是他在台上演奏的还是多年前他立在家里的小偏厅里疯狂拉响的小提琴声。我强烈呼吸，眼前是一片迷离。
　　他疯狂拉琴，我抱着我的娃娃偷偷地从门缝里探看，我听到他在喊妈妈的名字，他说他不要她离开。
　　我把自己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满耳都是小提琴的声音，他整夜整夜都在拉琴。那琴声象一把电锯，无休止地在我的心头拉扯。我知道，求求你停止，我知道是我害死妈妈的，因为我的降生妈妈才会去世的，我知道我错了，求求你停止吧……

　　我什么都忘了，我头疼地想着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受折磨呢，我快晕倒了，我要喘不过气了。
　　“你怎么了？”桐的声音传了过来，像巨浪滔天的大海中的一只小帆。“小薰？”
　　“带我走。我累。”我喃喃地说，讲出来的话如同梦魇一般。
　　“你说什么？”
　　哦，算了，我不想讲话。把自己身子缩到了座位里面，我闭上了双眼，感觉自己的心跳象打鼓一样强烈。
　　桐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温暖，我听到他低低的自语：“怎么会饿成这样呢？看来真是一顿饭也不能少吃。”
　　不是的，我不是因为饿。
　　是因为那无所不在的小提琴声和香薰的气息。他们要杀死我。你可以帮我吗？
　　“桐，抱我一下，可以吗？”我喃喃地说着，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没有回答，他一定没有听到，就算听到他又怎么会做呢，这么多人，一千多个座位，隐藏着不知多少记者。我干吗要这样讲呢？明明是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我好冷啊，冷得牙齿在打冷战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
　　正想着，突然感到他伸出了手臂，一下子把我揽入了他的怀里，清香的薰衣草的味道，好温暖的桐的怀抱，他让我舒服地靠在了他的怀里，两只手还握住了我的冰凉的双手。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他问，声音稳定而淡然。
　　会啊，我感到他的体温毫无保留地传到了我的身体里，我的血液终于又有了生命的感觉。
　　“这么不抗饿为什么不和我讲，整天就会大呼小叫的，体质却虚得像个小孩子。”他絮絮地说着，然后塞了巧克力在我的嘴里。
　　几下镁光灯的光芒像流星一样地闪烁，这些称职的记者啊。
　　“记者，在拍照吗？”
　　“随便他们了，这个时候退场会更麻烦。”
　　“对不起……谢谢你……”
　　“你，好像真的很不舒服，告诉我你还能坚持下去吗？”
　　他不是说退场会麻烦吗？那就不要退场。我晕晕地点点头。
　　一切刚刚开始，这是个痛苦的开始。其实都是思想的问题，只要我可以不想。
　　“你，能不能，给我讲故事。”
　　他身子一动，有些无奈地说：“什么？”
　　“心慌，讲故事，让我想别的事，我会好吧。”
　　他有些为难地摆弄我的手指，没想到讲故事居然会难倒他。可是，我不是要为难他，我真的不知怎样才好。
　　“桐，对不起，我想，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要先走了。”强撑起身子，我抗拒着眩晕的感觉从一侧退了出去。还好，这雅席很宽松，我没有打扰到任何人。

　　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我双手紧握着扶梯，真是的，头还在晕，感到脚下的路是浮动着的，不过心跳倒是没有那么强烈了。
　　立在宽大的厅堂里，我感到冷汗像一条条的小溪滑过没有温度的皮肤。意志越来越薄弱，竟不知身在何处了。
　　身边虚虚地好像有许多人影，可是都看不清晰。
　　身子摇摇欲坠的，奇怪地想，倒就倒吧，自己在强撑着坚持什么呢？
　　突然，我被揽在一个宽宽的怀抱里。薰衣草的香味呢。
　　他怎么在这里？可是我知道我不用再撑了，他会帮我的，会救我，晕倒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一睁眼就看到有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窗边。然后，我又慢慢地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蕾丝和珠串，不会吧，这不是我很小的时候住过的房间吗？那个人用蕾丝和珠串挂满了我的房间，他说妈妈会喜欢。
　　这个拼命想要逃离的房间，我怎么又回来了呢？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光着脚儿奔向房门。两个小宫女正候在我的身边，见我如此怪异的行为，一个尖叫，一个吓呆了。
　　我一把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只见一道长长的走廊，有着高高的顶和画得非常漂亮的墙壁，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终于，我想起我已经十九岁了，正在薰宫里扮演一位冒牌的准太子妃。
　　傻傻地立在走廊里，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两个小宫女跟了出来，侍立在我的身侧，也不知该做些什么。这时候桐走了过来，他望着我，脸上有着温和的笑容：“太医说你明天早上会醒，你还真是强悍啊，半夜就活过来了。”
　　他轻松的话语让我感到一切都真实了起来。
　　“你在干吗，傻乎乎地站在这里，还不回去睡觉。”
　　“我，”我回头望了望我的房间，心里有些胆怯，“我害怕。”
　　他还是用那种温和的眼光望着我，“作噩梦吗？”
　　我该怎样和他解释呢？算了，就当我是在作噩梦吧，于是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让那两个宫女退下，然后向我伸出了他的手，“要不要和我来。”
　　已是午夜，走廊里的壁灯发出冷清清的光芒，他立在我的身前，穿着很随意的衣服，头发也有些凌乱，向我伸出的那只手友好，温暖而稳定。让我有种错觉，他不在是那个每天都在我身边晃来晃去，阴阳怪气的家伙，而是一个夜晚的时候会从窗子外面跳进来的天使，纯粹地想要给予我关心和爱护。
　　我伸出双手，把它们全都放在他的手心里，他轻轻地握紧那两只白色的可怜兮兮的手，然后拉着我，把我带到了他的房间。
　　后来我一直在想自己当天一定是中邪了，居然像个少女漫画里的女猪，毫无矜持地就这样走进了一个男孩的房间，还让他分一半的床给我。
　　也许，是因为我太孤单了吧，或者，小提琴第四弦的弦音摧毁了我身上所有的保护膜，我太想找个人来让我认同和信赖了。

　　桐的房间超大的，他的床也是超大的，像一个游泳池，他躺在游泳池的一边看一本厚厚的原文书，而我倒在这一边上，盯着房顶上那个海神壁画发呆。
　　“桐，你家的房顶为什么要画这个？”
　　“嗯？”
　　“就是海神的故事。”
　　“真是没知识，这是薰国的传统神话。”
　　他一边看书一边应付着我，游刃有余。是真的，只要他在听我讲话就好。难得他也是这么想。
　　“就像希腊神话一样吗？”
　　“嗯。”
　　“这个海神真帅啊，他们是照着谁的样子画出来的呢？”
　　“是十六世纪的诚信殿下。”
　　“哦，又是诚信殿下，”我歪着脑袋左看右看，觉得那个海神更像是桐，“诚信殿下应该是薰宫历史上最有名的皇室继承人了。我们历史老师可崇拜他了，说他是薰国精神的代表，真诚，执著，心中充满爱的信念。”
　　“嗯。”
　　“你在看什么？”
　　“旧约。”
　　“看得下去吗？”
　　“你把我当成是你吗？”他不满地瞄了瞄我，看了这一眼后更不满了，“哎，你看看你把被子扭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床头的方向是正东，你凑向西北角干什么？”
　　我翻翻白眼，我是为了看房顶上的海神图啊，还不是怪他们家画得乱乱的，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看才是正确的方向。
　　“你给我躺好，要不然我把你轰下去。”他继续表示不满。我只好按他的要求头朝正东，把被子铺好，自己的身子也不动，好像睡了一个木乃衣。
　　他满意了，转回头继续看书。
　　“喂，哪有人睡觉可以这样子，这明明是睡死了的状态。”
　　“你点了两瓶营养药，所以现在是在表现你有多兴奋吗？”
　　“桐，你可以这样子睡觉吗？就像死尸一样。”
　　“呼……”
　　“算了，这个话题跳过。”看他气息不驯的样子，我连忙一下子把身子扭过去，后背给他，于是一侧的水晶灯柱落入了我的视线里，咦，这上边有个小小圆圆的凸起，我摸一下……
　　“啪”地一声，房间里所有的灯都灭了，我吓得尖叫了起来。桐连声诅咒，按下他那头的开关。
　　“怎么，这个，按一下灯就全都灭了，你那边都灭了。”
　　“喂，刚刚是谁说的不许关灯，说什么怕黑暗中有人会上下其手。你现在关灯是什么意思。”
　　因为理屈，我只好把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头，这个动作很像乌龟。
　　过了许久，突然听到他的声音从外面隐隐约约地传进来：“今天晚上，你不仅仅是因为饿肚子才会晕倒吧。”
　　“嗯。”
　　“为什么？告诉我吧，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你为什么想要帮我？”我把头悄悄地伸出来，呼扇着眼睛看他。
　　“说不清，就是看到你晕倒，心里很不舒服，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你到底是怎么了，整天蹦蹦跳跳的，不像是有什么病啊。”
　　我慢慢地游上来，把头枕在枕头上，望着他盯着书看的侧脸，突然觉得他非常亲切，于是，我鼓起所有的勇气，“桐，你问我为什么会晕倒是吗？我现在讲你要不要听？”在如此夜色朦胧的晚上，一切的事物好像都褪去浮光，还以本来的面貌，我觉得我的心悸动不止，想把所有埋在心底的故事都说出来，我真的忍太久了。
　　“你知道我叫小薰，可是知道为什么我叫小薰吗？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因为我把我妈杀死了。对，是我把我妈杀死的。我妈从小就有遗传性心脏病，所有的人都对她说，不可以要小孩，可是我妈不听，于是有了我。我出生那天，她就心脏衰弱死去了。就这样我把我妈杀死了，后来，我爸就恨我，因为我杀了我妈。他对我说，小薰，你妈死的时候闻到了香薰的味道，她说那是天使的味道，小薰，你就是我们的天使。才不是，我不是天使，他在骗我，天使怎么会杀了我妈。他给我起了小薰的名字，那是因为每当有人唤起我的名字，我都会想起我杀了我妈这件事。就是这样的。桐，你有没有听着。”
　　“有。”桐回答，合上了手中的旧约，伸手过来把我的头揽进他的怀里，“然后呢。”
　　桐的怀抱很温暖，我可以枕着这个温暖的怀抱看窗外的星星：“后来，我也能闻到香薰的味道了，我跑去告诉我的爸爸。爸爸不信，他还在想我杀死了我的妈妈，他每天晚上都拉琴，我知道，他是要用琴声杀死我。因为我用香薰杀死了妈妈，所以他要用他的琴杀死我，希腊神话中就有这段谋杀的故事，桐，你有没有听过。”
　　“没有。”
　　“我讲给你，你想不想听？”
　　“想听。”
　　那一晚我讲了许多关于香薰和琴音的故事，我把自己深深埋在心底和记忆中的故事全讲给桐听，那种敞开的再也没有阴霾的感觉好极了，令我的心畅快不已。最使我开心的是无论我说什么他都相信我，鼓励我讲出更多，那些令我自己都不知所措的想法，然后对我说，哦，我知道了，哦，是这样吗？他真是个最好的倾听者。
　　后来我比他先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好极了，是种从来没有过的安稳和平静，无梦，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从来没有睡过觉，终于有机会闭上双眼，让我感动得想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