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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Chapter 11 华丽丽的孤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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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有只麻雀。
要是再有只电线杆就好了。
它不用再飞,可以落在上面。可是啊,偏偏没有,真不知道这宫里的电都是怎么连通的,难道是在地底下吗?
我再次见识到桐是个行动力超强的家伙。他给我冠以一个有潜在破坏宫内清誉之危险的罪名,然后就堂而皇之地把我给禁足了,而且禁得巨离谱。
他在他的书房里给我加了张桌子,然后要求我除了上学,吃饭和休息的时间里,我都得呆在那儿。
我当然抗议,可是抗议无效。
真是冤枉啊,他是皇太子,因为陛下的病的关系,所以每天除了上学,吃饭,休息和外事活动,都得呆在那间书房里做皇帝和皇太子的双重工作,忙一些繁重而又冗长的公益,外交和许多我不懂的事情。我是个没上位的,冒牌的太子妃,居然因为喝醉了一次酒,也搬了进来。
所以,我真希望我是那只窗外的麻雀,可以拍拍翅膀想飞哪里就飞到哪里去。
他给我摆了一桌子的书,可是根本不关心我学不学,我在椅子上就算是拧成一个麻花样的坐姿他也不会理睬。
于是,我没有压力,只有无聊。
“喂,你这样子是要折磨我吗?我不就是喝醉了一次酒吗?要不要做得这么绝呢?”麻雀飞走以后,我忍无可忍,对着桐低吼。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挥手让身边的秘书退了下去。
“你坐在我的身边真的很难受吗?”
“我们换下位子你坐坐试试啊,简直是在慢性地自杀啊。”
他望着我,眼中流露出一种很深邃的光芒:“确实,坐在我身边是很寂寞的,哪儿也不能去,喝酒都不能畅快地喝,在宫里,没有自由,一切都是枷锁。所以,你才会那些做?偷跑回家,喝得烂醉,你真的觉得在我的身边是在慢性自杀吗?”
真是的,他想到哪去了啊,我大张了嘴,呆住了。
“所以,你会喜欢和已经是平民的堇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你一秒钟都不愿意在我身边停留是不是。”
我垂下了头,胸口一阵阵地痛。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在怨我吗?事情分明是他霸道,自以为是,喜欢着别的女孩还让我像个白痴一样地守在他身边,怎么从他嘴里讲出来倒像是道理全在他那边。
“没有办法,我高木桐的生活注定是这个样子了,从我戴上皇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注定没有了自由,一切都要像钟摆一样按部就班。你真讨厌坐在我的身边吗?讨厌就走开,出宫也是可以的。”他不再看我,又把头埋在了书桌那堆文件里。
干吗这样说啊,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站起来,想想又坐下了。然后觉得坐下也不对。就走到他的书案边上,他根本不理我,就当我是空气。
真是个别扭的家伙。算了,我是个不会别扭的人啊。还要在一个房檐下生活一段时间呢,这样彼此脸臭臭的多不好。
“桐。”笑嘻嘻地把头凑过去。
“你还不走。”
“别讲那个了。喂,你在干什么,研究防御外星人攻打地球吗?真是伟大啊。”
他嘴角牵动,硬撑着没让自己笑出来。
“不回答我,哦,那一定是计算一下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还在战火中喘息对不对。你打算空投多少人道主义的邮包啊。”
他抬起头来,脸色缓和了许多,“你给我赶快消失。”
“消失,你让我去哪里啊。这间房间那么好,可以学知识,可以看风景,可以吹风,还可以听到秘书官那洪亮而尖锐的声音。喂,你记不记得他刚说,国民万众期待的十件事的时候,他说的第二件事,哈哈哈,笑死我。他那个声音……”
桐瞪着我终于忍不住笑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住我,连拉带抱把我弄到了门口。
“你快给我走吧,一整天折腾来折腾去的,害得我什么事都没有做。”
“不行,你怎么可以这样,嫌弃我吗?我要留在这里。”
“什么嫌弃你,你不乱讲话是不是舌头就会锈住了。”
“你不要赶我,我要哭了。我要留在高木太子身边,谁也别想把我赶走,括弧,他自己也不行。”
他“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又扳住了脸,把我扔到了书房门外边。“哗”地一声把门合拢。
我站在门外,透过磨砂的半透明窗玻璃看他。已经是黄昏了,书房里的光线一片明黄,他陷在那光芒里,很不真实,很遥远的样子。那房间本来就很大,大得像一个深邃的洞穴。我突然发现我的桌子是被紧紧地放在他的桌案旁边,那样紧紧地靠在一起,好像是在相依为命。
第一次这么透彻地发现,桐正处在一种华丽丽的孤独的顶端。
这种发现,让我禁不住为他心痛。
我只坐了一天,已是百无聊赖。他要坐一辈子,而且要做的事也不是因为兴趣,而是责任。用一种颓废的想法来思考,那不是一场无涯的生吗?
他一直坐在那里。我把手臂放在门梁上,头歪靠在手臂上望着他。
就算是被赶出了门外,我也不忍心走开。
我真的是在喜欢他吧。
他喜欢谁不重要,也不是我该想的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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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慢慢地流逝,我在薰宫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皇帝陛下的病没有给任何奇迹来到的机会。头部的肿瘤开始压迫脑部神经,他失去了最起码的生存意识,已经处在了弥留的状态,每天只能依靠静点维持生命。
这个冬天,下了好几场雪。DBS新闻台专门就即将来到的圣诞节做了天气的预测,得到了让薰国人振奋的消息,他们宣称12月25日薰国境内将普降大雪,首府郁金更是降雪集中的地点,据说有可能出现“雪片大如席”的壮观场景,可信度超过九十个百分点。
这个消息上印着DBS新闻台的习惯印迹,夸张,感性。
郁金的市民为此欢欣鼓舞,一心期待着百年来最有圣诞气息的那个大雪天的降临。
圣诞节,很特别的日子啊。我趴在书桌上傻傻地想着。
他已经不需要我了,难不成我还要厚着脸皮继续留在宫里,等到他来赶我吗?好吧,就选那个日子离开吧。
离开这个住了一个月,神话城堡一般的地方。
离开这个有桐的地方。
然后为了能吃上饭再去找两份工,。
我想会常去看报纸的,希望在娱乐版和新闻大事里看到他,那时候,我心里的喜欢会变成淡淡的一种回忆吧。
就是明天了,大雪纷飞的离开的日子。
心里突然酸酸地,觉得很不甘心也很不舍。
“桐,明天是公休日,你有什么安排?”
“明天?呆在宫里吧。”
“明天是圣诞节哎。”
“我知道。”
“切,你听听你的回答多让人乏味啊。”
“那么你期待我会给你什么回答?”
“我们明天逃出去吧,逃出宫,像正常人一样好好地玩一天。”
他忽地把头抬了起来,正视我:“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你,陪我一天吧,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就当是约会。”
“约会?我们天天在一起,约得还不够吗?逃出宫,你怎么可以讲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来?我是皇太子,独自跑出宫里那可是会引起恐慌的事情,你想整个郁金的人都过不好圣诞节吗?”
“不会啊,你就说你不舒服,想睡一天,那么一定没有人敢打扰你,你一定会靠你的臭脾气过关了,至于我呢,只要你不找我,相信宫里没人会理睬我在不在。”
他用一种无法置信的目光看我,“你疯了吗,还拉着我一起发疯。”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头放在书桌上,“不是发疯,只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从这宫里走出去,身边没有那些骇客,也没有那些女官们,一个都没有。桐,你没有这样想过吗?就一天,象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一天。而且,不是说会下很大的雪吗?那么我们的面容也会变得很模糊,就像落在郁金地面上的两片雪花吧。”
他望着我,眼神一瞬不瞬的。
“就一天,你不是皇太子,我也不是飞上枝头变成假凤凰的麻雀。我们像同学一样,嗯,象搭伴的同游者也好啊,走上飘着雪花的街道,身边不停地有人擦肩而过,可是都是陌生人,面孔在飘雪的空气中让人看不分明。想走就走,想坐呢,就找个地方坐下来,想吃东西就吃,反正路边摊到处都是……”
“就一天?”他突然打断我的话。
冰山在松动啊,我连忙点头,力量用得太大,把头发都弄散了。
“就当是象平民那样子的约会吗?”
“嗯。”我再点头,心想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约会。
“好。”
第二天,洁白的雪花朦胧了窗外的世界。
我坐在桐的更衣室里,看着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爱斯基摩人。
“喂,太子殿下,难道你想穿成这样走出去吗?”
他扭回头来望着我,因为脖子上系了太多的东西,所以像一个上绞架的人。我走过去,一圈一圈地把他从重重的衣物中解救出来:“我们中国有一个很古老的谚语,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有个人得了三百两银子,怕别人来偷,就藏在后院里,还在埋藏银子的地方写上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结果第二天就被人偷走了。来来,让我快看看白白净净的三百两银子。”
他笑了,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又皱起了眉头:“哎,没办法啊,我长得太帅了,这么与众不同,如果不打扮一下,一定会让人认出来的。”
“不会啦,用逆向思维,郁金的人民无论怎样也不会相信太子殿下会选今天出游,所以看到你的人一定是惊诧的表情,然后说,哇,这个男人太像我们的太子殿下了。”
“会吗?”
“会啦,你相信我。我和堇在街上逛的时候,那些市民们看到他都讲,哇,这个男人真是太像大王子了。”
他目光飘了飘,突然盯着我,“你常和堇在街上逛吗?”
在经历过碗豆公主和醉酒事件以后,我知道自己不能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拿过桌上的一只墨镜,给他架上,再给他扣上一只雪帽,“这样子就OK了,完美的出巡打扮。”
走出东宫殿,雪正纷纷扬扬地飘洒,满世界都是一片萧冷和迷离的样子。除了一直侍立在侧的宫内官,我们身边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桐是怎么把他那群骇客军团打发掉的。
侧头看桐,只见他立在一天的飞雪中,气息卓尔不群。
一辆宝马静静地停在风雪中,车头没有那个K的标志,应该是为了这次出巡准备的。果然,我看着桐走向那辆车,打开了车门。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上车。”
咬咬下唇,我走到他的身边,然后伸出右手扣住了他的手,“不是讲好做一次平民的约会吗?在这个圣诞日里,你只是高木桐,我也只是小薰,好不好。”
他俯下头来看我,茶色的墨镜让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也猜不到他的心情,可是,我感到,他反扣住了我的手,五指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合上车门,他淡淡地说:“今天就随你了,就算是你想把我卖掉也这么着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的话,我的心里蓦地升上了一阵酸楚。
不要告诉我这北纬31度的降雪,只是为了这一天的分离。
“喂,桐,你想不想知道在没有入宫以前我是怎么生活的?”
“嗯,你想说随便你。”
“我一天要打两份工,咱们一会儿去我打工的地方看看好不好?”
“顺便啦。”
走了好久的路,他累坏了,没精打采的,还没到市区就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
“哎,你是不是男人,怎么这么衰,不就是走几步路了,怎么好像是要你的老命呢?”
“哪有?”
“你现在的态度很差,约会不是这样子啊。”
“我的态度一贯如此,谁规定约会该是什么样子的,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方式,你搞清楚,你身边的人是桐,不是阳光灿烂的堇。”
怎么一出来就要吵架呢?真是让人郁闷。我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就要求他迁就我一天也不行吗?而且,这是最后的一天,与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啊。
猛地停住脚步,我一把摔开他的手,“回去吧。”
“你说什么?回去?”
“没错,回去吧,这样子有什么意思呢?你让我配合你在宫里当你的未婚妻,我什么都OK,一跪可以跪七天,我现在只是要求你当我几个小时的朋友,你就摆你的王子臭脸给我看,我受够了,我现在就回宫去,然后收拾我的东西回家去。从此以后,我的身边永远都没有高木桐。”
他吃惊地望着我,我怒目瞪他,然后转身就跑。只听他在身后大叫:“真是世界上最难搞的女人,你给我回来。”追了上来。随即,“啪”地一声,传来了重重摔倒的声音,我停下来,回头一看,只见他坐在雪褥上,眼镜都摔掉了。
“你看什么看,还不过来拉我一下。”他对我大叫。他摔得实在太滑稽,我忍不住放声大笑,灵机一动,拿出手机来,很不“地道”地拍起“王子落难写真照”来。
他好不容易爬了起来,脚好像是崴到了,走路一拐一拐地。我收好手机,上前扶他,不妨被他掐住了脖子,害我喊了数十声太子殿下饶命啊。
他终于放开了我,然后抓过我的手,用力地握住:“不要再说什么要回去的话了,我不会答应的。”
他的话让我一下子就落入那郁闷的情绪中了。突然我觉得他好自私,这样子扣着我算什么呢?他不是有很喜欢的藏在心海里的人吗?
走进市区,我和桐钻进了我们看到的第一间咖啡馆,寻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在那里可以看到玻璃窗外纷纷下落的雪,散落着电影镜头千方百计想要采摘的美好。我点了卡布其诺,我喜欢奶油堆积的那种美丽,桐和我点了相同的,不知他又是喜欢卡布其诺带来的那一种感觉。
“喂,你怎么一直不讲话?”桐突然抓住我的帽檐,一边轻轻扯动一边低了头探索地看我。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闷闷地回答。
我心血来潮,对他说:“这样干坐着多没有意思啊,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玩什么?”
我把手伸向他:“把你的手机给我。”他有些错鄂,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了手机递给我。这手机是高档货,我摆弄了一下,发现功能用法和我的一点也不一样,就问他:“你的手机能上网吧。”
“废话。”他把手机拿回去,“你想查什么?”
“你听好啊,你给我查这个,电影中经典对白。”
他撇着嘴,不以为然地把网页调了出来:“有很多,你想要哪个。”
“哪一个都好啊,你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大话西游》,是至尊宝讲给紫霞仙子的那段话,什么再来一次的理由。”
我失笑,兴致一下子来了,“你居然点出来这个了,哈哈,快点,读出来。”
他盯着网页上那句被人用得已经烂俗了的话,皱起眉头:“我为什么要念这个。”
“都说是玩啦,我的同学们就常玩这个,很有意思。不是吧,玩不起?”
“就我一个人读,扮小丑不是很吃亏?”
“小气鬼,我也会读。快点。”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这个桐真是有问题,我几乎有点要原谅他是个单细胞生物了。如果他来给电影配音,星爷听到一定会先杀掉他,然后自杀,“你不会带点儿感情吗?”
“这个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读出感情多虚伪。到你了。”说着他把手机推给我。
我只好兑现我的承诺,翻了一页,《河东狮吼》里张柏芝那段巨长的对白跳了出来,真是的,怎么是这个,比《大话西游》还煽。
“你靠近一点,要认真地听。咳,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得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就是这样了。”
我读完了,自我感觉不是很好。桐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我,那该死的墨镜让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他一定在心里笑死了吧。突然,他把目光调向窗外,说:“别玩这个了,幼稚得要死。”
过了一会,他又淡淡地问:“小薰,你到底怎么了,怪怪的?”
“没事,”我闷闷地说,“就是觉得很吃亏,当初你让我进宫,那是个多好的机会啊,我居然没有想起来敲诈一下你。”
桐吁了一口气,身子向后靠去,“难怪人常说女人是最会找后账的,一定要小心堤防。”
他侧头望向窗外,脸部的皮肤光洁得微微反着光芒,几乎可以反射出窗外飘浮着的雪花。硕大的墨镜,让他整个脸部的轮廓都变得更加富于雕塑感。
在别离之前,要做的事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用力记住,这样子回忆才会清晰明净。
“我可以答应为你做一件事,什么事都可以,所以你不要再讲那些吃亏了的话。”
“你说的是真的吗?”
“多可笑,我是皇太子啊,当然说话算话。”
我从没想到过他会做出了这样的承诺,心又开始抽痛起来。
如果我说让你做的事是要求你喜欢我,你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