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只想成为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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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缠绵，恰是清明时节。辗转几天后，我终于寻到落脚处，一间开在山脚的驿站。
其实当我第一眼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心中难免惊奇，人烟稀少之地竟有人家，此情此景不禁令人浮想联翩。惊奇归惊奇，找处地方歇息是很必要的，我牵着我那匹被岁月折腾的瘦马走进了驿站。
“客官，可是要住宿？”
“一间单间即可，请问有热水吗？”对于一个长途奔波劳累不堪的人来说，洗热水澡无疑比吃饭还重要。
“有是有，但须另外……”
“无妨。”我随手给了小二一钱袋，“我的马需要特殊照顾，但记住不要喂它草料。”
“这马已年老到如此地步，客官不如换一匹，我们这里刚好有几匹，虽说不上绝世好马，但用在旅途上可能更合人意。”
我摆了摆手，示意并不需要。
小二领着我踏进一间干净整洁的小房，窗外雨声滴答，透过木制窗框望出去，青黛色的群山朦胧飘渺，仿佛近在眼前，又远若千里。
“此处景色甚好，可为何人烟稀少？”
“哎，客官有所不知，美景虽好，却不是凡人消受得起的呀！”
我皱起了眉头，感觉疑惑，刚想开口问，楼道外却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顿时一怔，心里涌上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逃”。
小二忘了合门就急忙地下楼，我抚了抚心口，不禁对刚刚自己的异样感到好笑。随手搁下了包袱后，我提起茶壶满上了一杯便走到窗旁，眺望着群山，无所想亦无所念。
他大概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而我竟没有察觉，无奈地扶着窗台，我转过了身。
我这人不太会打招呼，其实我是等着他说第一句话的，可他，却只是淡淡地看着我。
只是看……
我清咳了一声，这种场面我认为十分尴尬，不好意思道：“请问公子，可有要事？”
“嗯，也并不怎么要紧，只是想和兄台你同住一个晚上的房，可好？”
这事看起来还真不怎么要紧，荒郊野岭，有间小店本就不错，难道还奢望小店里有充裕的房间？
可心里是抵触的，可到底在抵触什么连我自己也弄不懂。
“店里房间不够？”
“是的。”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这种东西跟人睡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折了人家的寿，想着便走到桌边拿起包袱准备离开。
“竟然如此，房间让给你好了。”我淡淡道。
他没有答话，却在我即将与他擦身相过的时候，他圈住了我的手腕。我又再怔了一次，虽只是一瞬，却似是过了一段比永远还远的时间。我的心隐隐作痛，幸好与他背身而对，也幸好，他还是他，我却不是我了。
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我以最平淡的语气道：“房间我已经让给你了。”
“我知道。”
“那你现在的行为是想我陪睡？”我一直不敢转过头，想不到我这种东西还能没心没肺地讲着这话。
“同为男子，你为何不好意思？”他真是一针见血地就切中我的要害，可我活了那么久也不是白活的。
“呵呵，公子误会了，我看起来是不好意思吗？只是我不好这个，帮不了你了。”
“如此……我也不打扰公子了。”他总算是放开了手，我一时冲动差点就是逃跑般飞奔了，幸好悬崖勒马，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下了楼，直到踏下最后一级阶梯，步伐才敢加快。
这地方，我不愿再待。
拐过一道木门，我才走到马厩。似乎是因为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我低着头似是注意避开水洼，其实心早已不知去向。
这个他又是一次转世吧，现下最痛苦的只剩下我了，原来上天折磨人这么有一套。我不相信什么缘分，竟然能让每一世的他与我碰上，虽然只是碰上，他的后续故事中却并没有我，不论于他而言，还是于我而言，擦肩错过，已成习惯。
想着想着，人已站在槽枥跟前。我眼光扫过一众马匹，愣了会儿神，竟是找不出伴随自己同行的那匹马。霎时心下大惊，可能只是看走眼了，我又再一次仔细地在马群中搜寻，来回几遍，竟是毫无发现！
是谁错手牵走了我的马吗，我竭力静下心来，试图感知她的存在。眼光瞟到远处天光，夕阳的余晖在水雾里显得微弱不堪，再过不久黑夜便要降临，我顿感焦急，无暇顾他，我只好只身奔入马厩后方的森林，寻马去了。
很快我便发现我那匹马走过的踪迹，很显然她是被牵走的，还是很乖很温顺地被牵走，思及此，我气不打一处来，好歹我也和她共患难了好长一段岁月，难道一丁点感情都培养不出来吗，随便拿糖哄着就屁颠屁颠地跟人家走了，果然人跟畜生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她还真是敬业啊，真把自己当马了。
明明他们的速度只是缓慢前行，可我跟踪了那么久竟然还没看见他们，我开始怀疑我是否迷路了，一直低头注意路面，我尚未认清周围景物。抬头的瞬间，我竟感到晕眩，真见鬼了，按道理来讲，我不会有任何感官上的感觉的，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从见着他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
走了两三步，我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惧在我心间蔓延。恍然抬头间，只见天边盈盈挂着一轮弯月，想不到一圈乱寻下，已入夜。
“请问姑娘是否有看见一匹深棕色的马？刚刚就在你坐的地方附近吃草。”
月明星稀，安茗不过是去取水，不想回头已不见了刚停歇下来的马匹，好笑的是还平白无故多了位姑娘，应是方才在河岸边洗衣，自己才发觉不到吧。
抱腿而坐的姑娘没有应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奔腾而去的水流，把安茗的话置若罔闻。
“请问姑娘有看到吗？”
安茗以为水流声过大，又再问了一遍，无奈姑娘完全不理会。
莫非这位姑娘失聪了？安茗心下着急，马若找不到，明天午时还如何赶回去。情急之下，他伸手拍了一下姑娘的肩，其实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此位姑娘会清楚马的踪迹。
姑娘终于有所动，缓缓转过头来，她的眼神却似在远处，毫无焦距。
看清她的容貌，安茗明显颤了一下，惊愕于她的面貌，却忽略了姑娘微动的双唇。
“芝儿！”
姑娘微启的双唇瞬间合上，又恢复刚才呆板的样子。
看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我心里气结，不懂得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吗，还要是入夜后盛开在路边的野花，幸好被我及时发现，否则明天又出一件命案，我这么多年积的德算是陪他一起入土了。
我三两步跑了过去，抓起他的衣服仔细检查着臭小子有没有缺斤少两，直至打量到他的脸……
“你……”我恍了恍神，不可能，这么像……怎么可能？！
“这位公子，你到底想怎样？”
我一下放开他的衣服，盯着他，话语里佯装不善：“哈？还问我想怎么样，我倒想问你，你想怎样？”
安茗整理了一下衣服，望向我，眼里是压抑的怒火。
“公子可知男男授受不亲！”
“真好笑，难道现在世道是男女授受都亲吗？”我挑眉，一脸好笑地继续盯着他。
安茗一下气的无话可说。我顺势抱起还坐在地上的芝儿，直到其站稳，我才一手揽着她的腰，面带微笑地对他道：“半夜三更，我娘子遭你调戏，你说说，气的是你还是我？再者，夜半时分，你见人家孤身寡人，便贴身上前，图谋不轨，你不怕其是女鬼作祟？今日之事我不多作计较，你好自为之。”
说到最后一句，我脸上已摆出一副严肃之状，说完后一甩袖，扶着芝儿就想离开，无论是不是他，现下还是先离开为妙。
“请留步……那位姑娘，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我顿时一惊，还没忘吗？他还记得芝儿？不管了，现在芝儿这个样子，记不记得又有何意义。
我冷笑了一声，随即语气冰冷道：“怎么？还想继续搭讪不成？”
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苦笑道：“抱歉，在下莽撞了。”
扶着芝儿一步一步走着，我也松了一口气，忽地感到手背冰凉，心里的哀伤像水般一层一层荡漾。
转头间，芝儿的双眼盈满了星星点点，明明是盛着感情的泪水，可无神的眼瞳恍若摆设，两者一相配，不止格格不入，还有些许诡异。
如今才记起，芝儿的感觉和感受都是由我来承受的，傍晚时分的眩晕该也是她传达给我的，现在的哀伤我更是能毫无保留地感觉得到。说到底，这无疑也是种惩罚吧，是啊，做错了事，必要付出代价，谁又能逃脱得掉。
我叹了口气，握住芝儿的手道：“你很伤心。”
“嗯。”
“你还记得。”
“嗯。”
“他是安茗，他也……记得。”
“嗯。”
“后悔了，对吧？”
芝儿没吱声。
“怪我的，对吧？”
“……”
“你杀了我……其实，也没关系了。”
“……”
“真的。”我停住了脚步，直直地凝视着她。
芝儿的表情本来就单一，不吭声也不表露思绪的时候，任何人也无法看穿她，包括我。
此刻我真切地内疚了，我拆散了他们。这对我亲手牵了红线，又被我亲手切断姻缘的鸳鸯。安茗若知道真相，我可能早已死百遍。
“颜风……我等不到了，但你和安茗还是有可能的啊！”我笑的一脸灿烂，希望给足信心芝儿。
半晌，芝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等到，颜风。”
突然很想哭，可是我不会落泪。
在林子里兜兜转转，我想我们一时找不到出路了。忽地想起附近人烟稀少，难道与林子错综复杂的环境有关？
月的光华渐被浓色云层掩盖，草丛窸窸窣窣地发出声响，远处也时不时传来怪叫。还好我和芝儿俩都不是人，如此的境况不需多久就适应了。
我扶着芝儿在一片较为隐秘平坦的草地上坐下，回想方才的一切，疑问随之而来。
“他怎么会牵走你？”芝儿会温顺地跟着走我就不计较了，毕竟人家是她的相好……
“他……”
“算了，你心里想着，我便明了，不用开口。”
芝儿：他应是牵错了马。
“哦，那你刚想念咒是怎么回事？”知道了是相好，还要置人于死地？
芝儿：不是的，我想念……他的名字……
“你！”我腾地在她对面坐直了身，“他要知道……他要是现在知道真相，对我们都没好处。”
我感觉到芝儿有点小委屈，只好安慰道：“以后他会明白的。”
“以后除了我，谁牵你走都不可以，你一会儿人一会儿马的，会把别人吓坏。这都是我的错……”越说我就越难过，她弄成如今的样子跟我关系大着呢。
芝儿：这片林子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只想成为陌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