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安宴

6、第 6 章

　　到了将军府，不等下人通报，我便硬闯了进去。
　　站在大厅里，江云烈好奇地看着我一身狼狈，调笑道：“今日不是沈兄成亲的日子吗？怎地跑到我这儿来了？”
　　我无心与他废话，冷冷道：“锦扇在哪儿？”
　　江云烈笑而不语，却只是冲下人吩咐：“把人带上来。”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却在看到被带上来的祈安后，又很快落了下去。
　　祈安看到我，同样挂彩的脸却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不屑的看他一眼，见到我就这么高兴？他就肯定我一个人能把他们俩都安全弄出去？
　　我摸了摸带伤的嘴角，也不知道昨晚是谁下狠手把我往死里打来着……
　　现在不是记仇的时候。
　　我疑惑的看向江云烈，那厮只瞥了我一眼，又凶狠的瞪着祈安：“这个狗奴才，竟妄想带着我新娶的妾室私奔，幸亏被我抓了回来。现下我正要施家法，沈兄有兴趣看看吗？”
　　这就是所谓的杀鸡给猴看？可惜我却不是那只会怕的猴。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废话多说无益，我再问你一遍，锦扇在哪？”
　　“沈七遥，你可要想清楚你在做什么。锦扇如今是我江家的人，你若再缠着她，也不怕世人耻骂？”
　　很好，终于撕破脸了，我也用不着再跟他客气。
　　还未等我开口，一旁的祈安嚷嚷起来：“王八蛋！分明是你用栖月楼所有人的性命威胁锦扇答应的！”
　　江云烈斜了他一眼：“那她也是答应了。”
　　几乎是同时。
　　我：“臭不要脸的。”
　　祈安：“死泼皮无赖。”
　　难得和祈安这么默契。
　　江云烈的脸瞬间像吃了屎。
　　“沈七遥，不要以为你父亲是当朝丞相我便拿你没辙。这里是我家，你一个人跑过来，我就算将你弄死在这儿也没人知道。”
　　“那要是弄不死呢？”我挑挑眉，“我来之前可是报信了的，有不少人都知道我来将军府了。”
　　其实我还是挺怕他一发疯就把我弄死了。醉鬼席惊梦也不知有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若他没有带人来，我可真没辙了……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一个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语无伦次的说道：“不……不好了！少……少爷，后院……院，厢房着……着火……火了……”
　　江云烈脸色一变，也没管我们，立马向后院跑去。
　　我和祈安对视一眼，心下明了，肯定是锦扇！

　　等赶到失火后院，顿时被漫天大火熏疼了眼。
　　我移开先前遮掩的手，满目火光让我心头一紧。四处乱窜的火舌，被殃及的大树，由屋顶升腾的黑烟，慌忙救火的众人……
　　江云烈抓住一个泼水的下人，瞪红了眼：“人呢？怎么回事！”
　　“奴才不……不知道，突然就烧起来了。人……人好像，像还在里面……”
　　锦扇！
　　刹那间，三个人同时冲进着火的厢房。
　　“锦扇！你在吗！锦扇！我来找你了！”
　　我奋力推开眼前碍事的木柜，大声喊着锦扇的名字。终于，看见仍旧呆坐在床边的人影。我心头一喜，冲过去拉住锦扇的手：“锦扇，我来了！”
　　锦扇不可置信的抬头看我，似乎还在犹豫，我一把拉起她：“快跟我走，出去再说！”
　　就快到了门口的时候，突然一股大力把锦扇拉向一边。
　　“要走也是跟我走！你去死吧！”
　　是江云烈！
　　还未来得及反应，江云烈将锦扇拦在身后，抬起一根燃着火星的断木向我劈来。我侧身一躲，背后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我痛得一阵踉跄，还没站稳，又是一棒子挥来。这次中招的是左膝盖。
　　我吃痛跌跪在地。眼见着在锦扇的惊呼声中，一棒子挥向我的脑袋，我认命的闭上眼……
　　“扑通”一声，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没到来。
　　我睁开眼，却是江云烈倒在地上，挣扎着起身。而祈安站在一旁喘着粗气，手里握着根粗木，身后护着瑟瑟发抖的锦扇。
　　“快带锦扇走！”
　　我撑着伤腿站起身，眼见着祈安又与江云烈缠斗起来，我拉了一把吓得不轻的锦扇：“走！”
　　谁知锦扇却突然挣扎起来，不停朝祈安大声哭喊着：“不要！祈安！我不走！”
　　我都不知道锦扇有这么大的力气。
　　祈安因锦扇的哭声而分心，挨了江云烈一下。就在我快拉不住锦扇时，祈安抵住江云烈的木棍，冲锦扇大声喊道：“快跟他走！他是林易弦！”
　　终于，锦扇的力道松了。我趁机将锦扇拉出了门。
　　就在我们冲出门的那一刻，一根燃烧着的横梁重重落下，正巧砸在我们先前站立的地方。
　　他们两个，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搂紧了锦扇。
　　“你真的……是易弦？”
　　我一愣，随即点点头。不管怎样，这个身份，暂时还有救命的作用。
　　只是，对上怀中人那双乌黑的眼眸，我竟有些心虚。
　　锦扇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抬手轻轻抚着我的脸颊，突然笑了。那笑容，美得恍人心神。
　　“不，你不是林易弦。”
　　我呆住，还是僵硬的笑着：“我是。锦扇，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锦扇笑着笑着，却哭了。泪水，一滴一滴，滑落她的眼眶。
　　“林易弦早死了。”
　　锦扇摇着头，缓缓挣脱我的怀抱，牵动了我的伤口，我不禁疼的龇牙。
　　“一直都是我错了……我一直都不肯认清事实。”
　　锦扇慢慢后退，就在她快靠近那栋正被大火吞噬的建筑时，我猛地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带入怀中。
　　“别……别去。锦扇我错了，我真的是林易弦，相信我……”
　　突然胸口一阵钝痛。
　　我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把匕首，正稳稳插在我的右胸口。
　　力气渐渐流逝，锦扇轻易离开我的怀抱，看着我，不知是哭着还是笑着。
　　“易弦死了，我不能再失去祈安……”
　　“不要去……”我的声音已微弱无力，渐渐变得嘶哑。
　　“好好活下去，沈七遥。”
　　锦扇看着我，笑了。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而我却非常希望，此刻的我，是林易弦。
　　我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倒下。眼睁睁看着锦扇，毫不留念的转身，直直走进了熊熊大火。
　　“锦……扇……回来……别……去……快回来。锦扇……不要去……别死……”
　　你回来啊，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嘶哑破碎的音调，没有任何力量，能挽回她必死的心。
　　我极力伸出手，骨节泛白，却还是抓不住她。我从未，真切的抓住过她……
　　燃烧着的木桩，一块一块落下。房子渐渐倒塌，大火却烧的更旺，仿佛要吞噬这世间的一切。
　　“七遥！快来人！”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
　　……
　　黑压压的人影，围在我跟前，遮住了视线。狂傲的大火，再看不到一点光亮。
　　我终于无力的闭上眼，嘴角苦涩的上扬。
　　锦扇……
　　我会好好活下去。

　　尾声
　　这里是哪？
　　四周，苍茫的一片白雾。仿佛没有尽头的白。
　　我凭着感觉向前走，终于隐约看见一个人影。
　　待我走进细看，惊喜的发现，那个人影竟是锦扇！
　　“锦扇！”
　　锦扇转过身，温柔朝我笑着：“易弦，快过来，我做了你爱吃的云片糕。”
　　我高兴的走过去，锦扇却惊恐的睁大眼：“不，你不是林易弦！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沈七遥……还是林易弦？
　　“易弦死了……你不是他！你不是！”
　　锦扇绝望的尖叫声，刺痛了我的耳朵。她伤心的哭着，缓步退后，突然转身跑开。
　　我在后面追着她，却已看不清她的身影。
　　站在一片茫茫白雾中，心底升起一股，被抛弃的孤凉……
　　“锦扇！”
　　“醒了醒了！”
　　“太好了！”
　　“少爷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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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迷朦的睁开眼，眼前阵阵人影晃动。
　　有人扶起我，往我嘴里灌着苦涩的汤汁。
　　有人抬起我的手，给我把脉。
　　有人拿着湿毛巾，擦拭着我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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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醒过来，却由于身体太过虚弱，又一次昏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我盯着屋顶，突然想不起这是在哪。我转头，看见立在床旁的织云，沈吉，丞相老爹，以及席惊梦，我才意识到，我回家了。
　　“我睡了几天？”
　　“七天了……七遥，你别担心，你的身体并无大碍。大夫说，你身上的刀伤和烧伤都是小事，只是伤心过度，才会睡了这些天。”
　　伤心过度？她……
　　“锦扇呢？”
　　众人为难的侧过头，却没人答我。我挣扎着要起身，丞相老爹开了口：“葬了。为父给她选了块好地方，有她的忠仆作伴，她会过得好的。遥儿，你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其他的都有爹在。”
　　葬……了？
　　我苦笑着躺下，果然，我没能抓住她。
　　我侧头，却瞥见角落里还站着个人。我疑惑：“这是谁？”
　　“她是你的新婚妻子。这些天，都是她在照顾你。”
　　丞相老爹把舒家小姐引到我床前，我这才看清她的面貌。算不得倾国倾城，却也是小家碧玉。一直低头绞着手绢儿，不敢正眼看我，颇像当初的锦扇。
　　我温和地笑笑，握住她的手：“谢谢……对不起。”
　　多谢她如此照顾我，对我在成亲当日抛下她而深感抱歉。
　　她惊讶的抬头看我，却立时红了脸，呐呐道：“不……不用谢。”
　　我越发握紧她的手，与这样的女子共度余生，也未尝不可。
　　既然锦扇让我活着，那我便活着。

　　其实，我并不是丞相老爹的亲生儿子。
　　丞相老爹的儿子，在丞相遇上我的前一个月，病逝了。
　　三年前，丞相给儿子下葬后，在回家途中，一处悬崖底下，捡了重伤昏迷的我。
　　在我清醒后，却忘了过去的一切。自己的名字，籍贯，统统不记得。
　　丞相叹口气，说，那你以后便当我的儿子吧，名字，沈七遥。
　　自那场大火后，我时常在想，或许我真的是林易弦。同他一样，都是遇上了劫杀。
　　不然，世上哪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倘若，我早点把这件事向锦扇坦白，结局会不会不同？
　　她会不会，不管那场大火，毅然的同我走？
　　天知道，我有多后悔，没有成为林易弦。
　　可是我答应了她，我要好好活下去，作为沈七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