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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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子携着肖青出现在保和堂的时候，许仙瞪圆了两眼，然后哭着丢下了一摊子病人，朝雷峰塔方向跑去。
方丈正在门口指挥小徒弟们寻找地宫的入口，就被许仙拽着衣袖，一边哭一边骂：“老秃驴！你们这群骗子！为何只放了白公子，轩辕公子做错了什么，为何还要将他继续囚禁！”
方丈狼狈地扯回袖子，道：“轩辕氏怨气太大，放出来，只怕会危害苍生！”
“他受了委屈，自然有怨气！你不但不加以安抚，还要让他囚困与此，哪里来的慈悲！”许仙难得强硬起来，“他若真的有怨气，就尽管发泄到我身上好了！我来替苍生受苦受难！我来安抚他！”
方丈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明明是杭州人人赞许的温柔内向羞涩的许大夫，此刻却变成了坦诚爱上男人的许公子。
许仙见他呆滞在原地，一把推开他，冲到门口趴着门缝继续哭号：“呜呜呜……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要是不能出来，我这辈子挖也要把这个破塔给挖倒！我不要娶妻，我不要别人，我想好了，就算别人看不起我，我也会跟着你。就算你看不起我，我也不会放弃你。”
方丈叹道：“世上如此多善良懂事的姑娘，为何偏就选了他……”
“放屁！世上哪有比他好看的！”许仙朝他吼。
“……”
继续趴着门缝哭的许仙又开始了每日必行的功课，哭着哭着就变得羞涩起来，然后继续情话绵绵。方丈听得鸡皮疙瘩，正欲离去，却闻塔内终于传来回音。
“你的喜欢对我又有何用？”轩辕魈冷笑。
许仙激动万分，大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愿意从我身上获取什么，我便会给你什么。我若能对你有丝毫的帮助，那便是我的作用。我喜欢你，我甘愿，我……我……我即便是死了，下辈子也愿意继续被你利用！”
他不是没听过轩辕魈与白公子的恩怨情仇，他没有一身高强的法力，却绝不会让这个人受半点委屈。
“那你把心挖给我。”里面的人不怀好意道。
方丈大惊，正要阻止，却听许仙道：“心一挖出来，我就要投胎了。那样有悖我的诺言，所以公子还是要点别的吧。”
“……那就把你的手指剁下来！”
“我怕疼，一受伤，也容易出血过多而死……”
“那我能从你身上获取什么？！”
“爱。”许仙羞涩道。
“……”
方丈搓了搓胳膊，怎么这么冷。
“滚开！”轩辕魈终于不耐烦，“谁稀罕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感情！”
许仙哭了。蹲在门口不停地擦眼泪。
方丈心突然软了，安抚他事情必有转机。许仙立刻抬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方丈连忙尿遁。
许仙回到保和堂，收拾了一大堆的闺房小说或文人骚客写的情词。背着满满一架子，想要回到雷锋塔下一一读给轩辕公子听。
一路偷偷跟随的肖青适时出现，拦下了他。
“你这个骗子。”许仙瞪着他。将人救出的方法是自己告诉肖青的，结果他却只把白公子救了出来。
肖青连忙道：“我这是有预谋的。你且等上一天，白公子正在说服轩辕公子，好让他同意与你在一起。”
许仙两眼含泪：“他不稀罕我的感情。”
“他是受过挫折，自然不轻易交出信任。”肖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解释。
“……能说服他出来么？”他有些不相信。
“自然能。”
“能说服他接受我么？”
“当然。”
许仙两眼放光：“能说服他，跟我亲亲么？”
“……”肖青嘴角抽筋。“也许能。”
从塔里出来以后，白公子又恢复了从前的肆意妄为。只要逮到肖青，便往没人地地方拖去，美其名曰改造身体，实则不知节制地纵/欲。
肖青似乎感受到他心底莫名的躁动，并无太多的抗拒，只是在他高/潮后趴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的时候，狠狠地咬上他的肩窝作为发泄。
他不知道那日白公子与轩辕魈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回来时脸色很难看，显然并没有说服那个倔强的青年。
终于他找了白公子不在的日子，再到雷锋塔下。
“你为何不愿出来？”肖青仰头问着里面的青年。
轩辕魈的冷笑传出来：“我复活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杀了白启，一个是杀了轩辕靖。”
肖青一怔：“可你不可能杀得了白启。”
“我若要杀他，自然有一万种方法……只是杀得了白启却杀不了轩辕靖，如今我魂魄刚合，又被白启重创，复仇若只能选择一个，那么我便首先要杀了白启。”那话语中带着强烈的恨意。
肖青垂下眼眸：“其实白启当初只是太过在乎你，他即便到现在也不完全懂得爱，又何况是当初。”
从小便被众人捧在手心，动不得，伤不得的女娲后裔，自然是傲慢无比。不懂的也不屑去学，只知道自己法力无边，一切便可信手拈来。
即便到了如今，他骨子里的傲慢依旧，属于自己的便应当完全属于自己，因为曾被背叛，便极度害怕再次被背叛，因而所有一切都要掌控在手中。
因而他才想方设法地要延长自己的生命。
“爱？谁稀罕！没有这种无谓的感情，我不也照样活着！白启居然好意思让我与那许仙签下姻缘契，以此作为出塔的条件。”他冷笑，“那个凡人生命短暂且懦弱无能，我若与他做了契约，岂不是自讨苦吃？”
“你不曾尝过，又怎知他的甘甜？”肖青扬声道，“若是给你一个重活一次的机会，你真的不愿去接受任何人的感情？”
“你若真能让我重活一次，我倒可以尝试，”轩辕魈挑衅道，“只是让我重活的条件，便是杀了那两个碍眼的家伙。”
肖青在塔下站了一会，竟然答应了：“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定要记得今日的话。”
“……嚣张的小蛇，你若真能做到，我便答应你！”轩辕魈张狂的笑声在黑夜中，竟带着一种莫名的寂寥。
白公子回来的时候，又带了株南极仙草。
这是他亲自去南极仙山上采来的。因为还没成熟，效力只有正常的一半。他下山的时候，南极仙翁蹲在地上抱着仙鹤嘤嘤啜泣。
肖青接过仙草，却没吃，只是小心地收起来，迎着白公子不满的眼神，道：“公子，让轩辕魈出来可好？”
白公子撇撇嘴：“若是放他出来，死的就是我。”
肖青又问：“若是他杀了轩辕魈呢？”
白公子道：“杀了人皇固然是死罪。可他到底也是轩辕一族，终不会像其他人那般被灰飞烟灭，最多只会被判重归轮回。可这对于人界最顶端的轩辕族来说，也算是最糟糕的刑罚了。”
肖青笑了：“若是你们二人不能相见，他自然杀不了你，杀不了你他就只能杀轩辕靖。轩辕靖一死，天庭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时候他若被贬回轮回，也算是重新再活一次。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否算个救赎？”
不人不鬼，漂泊于天地间，又何尝不是种折磨？
白公子直直地看着他：“你又有什么想法？”
肖青主动地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上去，有些不舍又有些难过：“我不愿再看到你因为过去而难过，也不愿看到轩辕魈因为被你爱错而受尽折磨。我是妖怪，我还有一身法力。我可以等，等上个几百上千年都没有问题。即便我轮回了，你也能找得到我，因为我会想办法倒掉那碗孟婆汤……”
白公子不说话，只是搂着他，手指探入衣襟内，轻轻摩挲着那块属于自己的印记。
“可是许仙不能等。他前世因为迷恋轩辕魈而被打入轮回道，如今再次爱上轩辕魈，并非偶然。我问过土地爷，许仙上辈子也没有喝孟婆汤。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轩辕魈，拿下一辈子，仍旧忘不了。他是凡人，一辈子只有那么几十年，若是轮回多几次，兴许也就忘了。可是这几世的姻缘便这么毁了，多可惜啊……”他叹道，可心里又觉得更加舍不得白公子，便搂得更紧了：“轩辕魈也不能等。他是魂体，在人间漂泊久了终究会逐渐消失。他若不能复仇便这么死去，怕是灰飞烟灭前也不得甘心。”
白公子亲吻上他的唇瓣，轻笑：“你真的能等？没有了我的滋润，你就算练个几百年，也还是一条小青蛇。”
“我有白骨剑，一般小妖耐我不何。”额头抵着他的，他笑着，眼底有些湿润：“你做错的事情，便要去承担责任。我本是西湖边一条快要死掉的小蛇，若不是你，我也活不到现在。那我便陪着你，一同去赎罪。”
这便是爱。
他不知道为何白启会喜欢自己，他没有自信让白蛇继续爱着自己上千上万年，可若是能一直陪着他，当白蛇想要回头时，便能看到自己，那么遗忘便不会成为可能。
当春雨再次降临西湖，方丈终于同意再次拿出钥匙。
白公子替代轩辕魈，成了雷锋塔里的囚徒。而刚被释放出来的轩辕魈则得到了肖青赠与的南极仙草。
“你若真的想要杀了轩辕靖，便去吧。反正你这辈子也许再也看不到白启了。”肖青将白骨剑交给他：“这个暂时还你，事情结束后，他还是要回到我这里。”
轩辕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白骨剑正要走，滂沱大雨中突然有人给他撑起伞，遮去了冰冷刺骨的雨水。
温文而又有些羞涩的青年撑着伞，眼神中有着不舍和寂寞：“我送你一程可好？”
轩辕魈本要拒绝，却想起与肖青的承诺，终究还是没有拒绝。
二人并肩走在雷雨中，唯有许仙的肩膀湿了大半。
走了好远，轩辕魈夺过雨伞，这回许仙肩膀不挨淋了，倒是他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半。
肖青看了好久好久，才收回眼神，轻轻地摸着雷峰塔上的铭刻，朝里面低声说了句“公子，我走了”，便消失在雨帘中。
轩辕魈刺杀轩辕靖之案震惊天庭。
天帝下令捉拿轩辕魈归案，而据说他被捉之前，居然在保和堂里看医书。
许仙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再次被捉走，呆了好久好久，随后竟落发为僧，跑到镇江去当了和尚。
众人都为善良的许大夫惋惜，只有许仙自己知道，每日念经就是为了早日升仙，好去天上看轩辕魈。
然而阿丘某日闲极无事来跟他聊天，竟告知轩辕魈被打入轮回，重新投胎。许仙瘫坐在地，握着轩辕魈留给自己的唯一一块白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哭过痛过，许仙蓄发下山，继续当他的大夫。
他要给轩辕魈积福，让他至少能投个好人家。
于是杭州城保和堂的许大夫，年近四十的时候，仍未娶妻生子，兴许是保养得宜的缘故，容貌仍旧与二十出头时相差无几。城中诸多姑娘曾动过念头，却都被婉拒了。杭州城的百姓们便都知道，许大夫心里住着一个人，动不得。
又是一个雨季，许仙一如既往的走在西湖边上。
远处一艘乌篷船慢慢，被岸边的荷花阻隔，未能靠岸。
站在船头的是个红衣青年，绝色的面容配着那一身做工极讲究的衣衫，更显得傲气非凡。
许仙正在弯腰采莲，没注意到前面的动静。等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下，他才纳闷地抬起头。
这一眼，便让他呆在原地，手中的莲子纷纷落入湖中。
青年勾起唇角问：“你是想继续等呢，还是想试试？”
许仙讷讷道：“我等，等那人答应我。可是他说试试，我也愿意。只要他高兴的，我都愿意。”
“那下一世呢？你还愿意？”他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探视的意味，似要将他的真心看透。
“不管哪一世。他愿意的，我一定会愿意。”许仙的声音带着颤抖。
青年轻轻一跃，跳至岸上，随手揽过他的腰，眉角半挑：“保养得不错，至少不会让我倒胃口。这株南极仙草你吃了……”他塞进许仙口中，不容他反抗。
许仙立刻吞了。即使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南极仙草本是活死人肉生骨的仙药，喂给一个凡人，那便是延年益寿返老还童的效果。许仙眼角上的细纹立刻消失，就连手上的茧子也都消退的干干净净，仿若又回到了十七八岁的模样。
他愕然地看向青年。
“那我便给你个机会。”青年低头，赐予了他等待千年的吻。
雷峰塔在岸边伫立了千年。
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战火，见证了几个朝代的更迭，直至那个最黑暗最血腥的年代，他终于不堪风雨璀璨，倒了。
早就被《白蛇传》给荼毒的青年们欢呼雀跃，只盼塔里走出个丰姿绰约的白娘娘。可塔里除了腐朽的木头，早已空无一物。
锈迹斑斑的锁头掉落在地，早已没有防御的功能。
没有白娘娘，雷峰塔在战火中遭受了一轮又一轮的轰炸。
历史将这个人间推到了一个高速飞奔的年代。
所有的生灵都被人类玩弄于鼓掌间，短暂的寿命被无端延长，漫长的生命被中途摧毁，土地神庙成为仓库，后来挖掘出一个金塑的土地爷雕像后，立刻就成了旅游景区。只是再也没人想要去向这个土地爷求一方的安稳。他要保佑人生男孩，要保佑人金玉满堂，要保佑人步步高升。
可没有人要他保佑杭州安宁。
土地爷也沉睡了。
没有了土地爷的阿丘，被挖掘机挖断身子后，终于成了仙。
杭州城里已经没有了妖怪。
灵隐寺的香火依旧鼎盛。
二十岁的归国华侨萧清走在摩肩接踵的西湖边上时，感叹当年文人骚客所倾心的西湖美景早已不复存在。
就连那座新起的雷峰塔，他都装了电梯。塔里放着一堆关于白蛇传的木雕，把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雕刻得栩栩如生。
所有人都说，白娘娘后来从塔里出来了，跟许仙幸福的在一起。
可县志上却记载着，保和堂的主人四十岁就已经去世。
神话故事终究是神话故事。
萧清远远地看着雷峰塔广场上汹涌的人潮，不知为何感到难受。
也许白娘娘直到塔倒下的那一瞬间，都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塔里。
可许仙已经不在了。
妖怪们也都不在了。
她面对的只是当时那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你哭什么？”身后有人带着无奈而又宠溺的声音，轻声道。
有些冰冷的手指替他擦拭去脸颊上的泪痕，有些唐突的动作，却让萧清心跳加速。他回头，直至迎上那双因为等待了千年而变得温柔的眼睛。
眼前浮现起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
每日贴着雷峰塔低声说话的少年，慢慢长成了青年，然后终于在一次天劫中死去。
青年的魂魄下了地府，骗过了孟婆，将孟婆汤倒入忘川中。
为了不让自己忘掉那条孤独的白蛇，他恳求阎王看在自己行医多年为善多年的份上将屁股上的印记保留下来。
这一切记忆，在看到这双眸子的时候，全数被唤醒。
萧清笑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出生就开始惦念着这片土地的原因。
这里有一个人。不，有一个妖，是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能忘记的。
“公子，我回来了。”
完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第 2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