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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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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艳阳挂在白得刺眼的天际,把整个青州县照得明晃晃。
一座敞开的朱门宅邸门口的护院小厮打了两声呵欠,正欲闭了大门蹲在角落,避开风口子午睡会儿,阶下右拐处传来咚咚脚步声,将近乎迟缓的静谧午后生生打破。
小厮精神一振,瞪大了眼,只见一名身着藕粉小袄的妙龄女子臂弯中抱着个锦缎裹的包袱疾步走来,几步踏上台阶,瞥了一眼自己,斥问道:“你家老爷呢?”
小厮一听来人直呼主家名讳,吓了一跳。他刚至这甄府做工不过几日,还是个新人,并不晓得来者何人,与自家大人有甚渊源牵扯,但见这女子年龄比大人小许多,几乎较大人膝下的公子还要幼,不出双十,相貌娇俏,有两分稚嫩,却又散了三分说不清的韵致,一双笼烟远山黛眉似蹙微颦,一张樊素檀口半张不合,一手掐的细软蛮腰玲珑有致,着一件雁衔芦花样对襟袄儿,衬得胸脯一对儿鼓鼓凸凸,十分诱人,又不像是个未出阁的少女,看的他口干舌尤燥,心砰砰直跳。
只是这女郎此刻脸色太过难看,齿咬下唇,眸中喷火,因情绪激动的缘故,光洁饱满的螓首上沁出一排汗丝,见这小厮只是盯着自己眼珠不眨,也不吭个声,将怀内包裹抱紧了,抬脚跨进门槛儿便冲了进去。
看门小厮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追了前去,喊道:“这位姑娘,不可乱闯官宅——”那女子却脚步不停,且比那小厮看上去更熟悉府内地形,不消半刻便闯到后厅,绕过抄手游廊,行到一间小院子的厢房外,住了脚步,略犹豫一会儿,下足狠念,嗔喝道:“甄世万,给我出来!”
紧追而来的小厮与府内两名护院见状,忙扑了上去,一人拉住女郎一只玉笋般的胳臂,其中一人抹汗朝另一人急急道:“快去喊曹管事来!”那人得令忙匆匆离去。那女子却不依不挠,死活不离,拼命挣扎欲要甩出俩人制肘。
那护院力气甚大,一时收不回力,将女子怀内裹得紧紧的锦缎扯开半寸,也不知道是不是绊着了里面,顿时褓内里竟传来哇哇大哭声,竟是婴儿嚎啕之声,一时与那小厮都呆住,缩回手脚。
那女子虽满脸坚决,此时一听那婴孩惨痛嚎哭,也红了眼圈,跌足道:“甄世万!你还不出来!”
安静了片刻,房门咯吱一响,朝两边开去,只见一名年近四旬、仪表英魁的壮年男子站在阶上,望向院内。
男子虽经这样一闹,却也仅诧异须臾,继而也并不显惊奇,缓缓向女子踱了两步,又停住,道:“初儿,你还未出月子,这样闹来跑去,是会染下病根的。”这话听似关心之词,却说得水波无痕,仿佛只是在对一个邻里妇人的随口关切。
那小厮与护院听得老爷与这年轻女郎这般熟稔,都退了几丈,不再吱声,只都暗下疑虑起来。那名被唤作初儿的女子却朱唇一挤,蹬蹬上前将手中襁褓递予台阶上男子,暗自吞了眼泪,仰头道:“你管我的死活干什么?只是这孩子你看好了,我要去嫁人了!”
甄世万浓眉一凝,鹰目中微光一掠,却只是转瞬即逝,不为人察觉,抱紧了怀内啼哭不止的婴儿,轻轻拍了两下,语气清冷得如秋冬之水:“嫁人?谁准许的?”
女子冷笑道:“天要下雨,我要嫁人,还用谁准许?皇帝都管不着男婚女嫁吧?你不拿我当回事儿,这世间还有其他人对我不薄!只是这孩子,你好生看好了!”
甄世万鼻内冷抽一声:“这是你自己个儿怀胎十月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孩子,你当亲娘的不闻不问,丢了一边去嫁人?”
女子鼻头一酸,偷偷瞟了一眼男人臂中婴儿,一双杏眸红了又红,却只将泪痕一抹:“这可也是你的骨肉,你既狠得下心,我这生下他的人又为何要替你承担父职母责?”
两名并不知内情的甄府下人一听,皆愣住当场,均清楚了俩人关系,只不晓得这年轻女子不知道是老爷养的外室,还是逢场寻欢遗下的孽缘,这般带子莽撞杀上门来,闯到主人休息别院,老爷也并无责骂,更不曾将其赶出门外,倒也不寻常。
正值此时,一名青衫老奴疾步走来,便是这甄府管事的曹姓下人,见到那女子,忙过去道:“崔小姐怎么来了?怎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又抬眼一见自家老爷黑着一张脸,抱着一名哭声不断、又白又胖的婴儿,更是大震,欲要走过去,却被甄世万扬起手掌道:
“老曹,将她带了下去,先行安置在西院内,多派两名婢女家丁看着,别叫她乱跑,不许出府门半步!”
曹管事一听,连连朝小厮与护院使了眼色。俩人上前拉住女郎,朝外走去。初儿挣了两下,嘴里又叱骂了两句,始终挣脱不过,背了身子过去,唇角却泛起一丝释怀。
曹管事一路跟了上去,与两名僮仆一起将女子送入了西院的绣厢内,锁了门一出来,那小厮便问起来:“管事,这姑娘究竟何人?可是老爷在外头相好的?”
曹管事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却摇了摇头,满脸尽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一言难尽。那护院在旁笑着唆使:“我说曹管事,都闹到了这个份儿上,老爷一听这小娘子要抛子嫁人,忙不迭地将人关在府内不放人,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曹管事迟疑半晌,终掩了口,低声道:“这小娘子是邻县彭城崔乡绅家的大姑娘崔嫣,先前本被彭城的嫂夫人瞧中,本该是咱们家未来的少奶奶,后来出了点儿差池,事情黄了,这样说,你们可是明白了?”
俩人大眼瞪小眼,震悚不已,那小厮木木呆呆,还未曾醒转,吞吐道:“可是……可是她如何跟老爷……”
那护院的也是虎躯一震,倒吸凉气道:“原来老爷是个爬灰之人?竟还生了孩子?那崔小姐又是如何搭上了自个儿公爹?少爷就没话说么?”
曹管事一拳头将那护院揍了一下,喝道:“什么公爹?别说得难听!乱嚼舌根子的毛病也改改!我同你们说,只是生怕你们日后说错了话弄得家里主子们不高兴,若再胡说,届时老爷少爷打棍子将你们打出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俩人只得按住心头震惊,收住声响,跟在曹管事后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