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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

  •   “薛老爷以前待我们那么好,老夫相信以他清风高洁的为人,定是遭受小人诬陷,果然今上圣明,还薛老爷清白。”
      瘦老头擦拭眼角那些混了太多情绪的浑浊泪水。
      “只是薛公子您——他们说您不该苟活于世,应该保了节气追随父兄——都是屁话,薛家唯一留下的香火怎么能轻易断了?!哪怕是一时的,一时的委屈,老话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好死不如赖活着,事情总会有转机……”
      “张老板。”薛忆摩挲着扇骨,啪的一格格展开,“那块匾,承蒙您还留着,不过毕竟物是人非,有些东西,该过去的还是让它过去吧。”
      “薛公子的意思,是要我们摘下那块匾?”张斐睁大了眼睛,衬着那副面相身材,跟恶狠狠山匪似的。
      “不行,绝对不行!”张老头猛力的摇头,“这可是好不容易求得的薛老爷墨宝,是咱店风水宝物。因为那事儿被逼着摘下来后,店里生意直落谷底,自从四年前又能挂上去,不仅不用为维持生计发愁,更是一路顺畅到如今红红火火。薛老爷以前保过我们一次,往生了仍没有忘记我们,这份恩德,我们张家几辈子也还不清!——再也不摘下来了,就是砍脑袋也不行!”
      看这架势,薛忆无话可说,半是没有想到的显现在面前的真切的惦念,半是感喟谁说商人俱都薄情寡意。
      “公子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爹,我们收的那些珍茶,明儿我就亲自给公子送过去。”
      “对了,斐子,快去吩咐备上最好的茶叶,还有公子爱吃的糕点。”
      “好嘞——”
      “不用麻烦了。”薛忆叫住要转身唤人的张斐,“我是为了些事回来,处理完了,或许还会离开。”
      张老头顿时失望不已的“啊”了一声:“为什么要走呢?这儿是您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您的家。”
      “不是。”薛忆温和浅淡地微笑,“你知道的,我的家早就没有了。”、
      张老头自知失言,慌张地要劝解,被薛忆按抚住。
      “知道这里有您这样仍旧记挂着父亲的人,他九泉之下定是欣慰,很感谢您和您全家。”说着,薛忆拱手以礼,“这么些年,去过太多地方,见识太多世事,总归是懂得了变数无定。”
      他弯着眉眼莞尔:“说是‘或许会离开’,也说不定就此长留下来,端看神佛如何安排。”
      “公子——”张老头想起薛忆此前可能的种种际遇,心里便唏嘘惋叹。
      “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忘记我们‘悠然阁’,老夫偕子永远恭候公子光临。”
      “谢谢。”

      天已全黑了,街上点了两溜儿的宫灯,绢纱里荧荧黄澄勾勒着脉脉消夏人流轮廓。
      回客栈的路上,曲达望着走在前面对周遭指点的薛忆,禁不住叫他:“从茶楼出来,你就跟捡了大便宜的小贩一样,浑身要乐颠了。”
      “难道不值得高兴么?”薛忆回身反问,裂嘴笑得能看见白洁牙齿,“故人相逢,又是情谊深重,感觉没有白来一场。”
      他斜了眼去看季良:“还要多亏了庄主大人成全。”
      薛忆躬弯脊背作个深揖,态度是无比恭敬和感激,鬓角垂了些碎发,勾在眼角眉梢,投下薄细纤巧的影子。
      他面对季良,一步步后退着移动,抬起身听见曲达吐出一个“小”字,紧接着看他摆出个“心”的口型,后背就撞在一堵热乎乎的软墙上。
      勉强收住踉跄,薛忆扭头只见皮肤粗黑的一张脸,沉得能拧出水来,开口就怨气汹汹凶神恶煞。
      “走路不长眼睛啊你?”
      “抱歉抱歉。”薛忆站定了,手里折扇挥在鼻前,驱赶扑面而来的躁烘烘的腥臭汗液味道,脸上却挂着温温婉婉的笑,“在下后脑勺上确实没有长眼睛。”
      黑脸横眉竖眼还没说什么,旁边跟着的瘦竹竿歪嘴抢道:“别以为简单道一句歉就可以混过去!”
      “除了道歉,我不是还有一句答话么。”薛忆悠闲地偏了头解释。
      “小子敢狡辩。”跟在黑脸另边面皮儿白白的,上唇生得短,一说话便显出浑黄印渍且歪扭的门牙。
      “非也,狡辩者,以诡机强辩之。敢问这位兄台,小弟方才哪一句是诡机,哪一句有强辩?”薛忆扬了墨裁柳眉,无辜摊了双手,左一瞅,右一瞧,再摆出诚挚恳切,“兄台不如早些去寻个教书先生,由‘人之初,性本善’重新来过。”
      白面皮儿立刻从脖颈泛起层层红潮,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
      曲达见势不太妙,在后面轻唤了声“子念”,然而薛忆充耳不闻,扇页儿拍在手心里,端是一副厚德可亲,又透着渺渺讥诮不恭。
      瘦竹竿捋了把袖子,握拳透爪,露出稻草梗似的前臂,狠狠地说:“臭小子,不要以为吃了几点墨就拽上天!全京城谁不认识我们楼哥,敢在他面前嚣张,不想活了你!”
      “啊,原来是楼哥,失敬失敬。”薛忆捏扇颔首,诚惶诚恐模样刚让那几人挺受用的得意地哼哼,转眼又换上漫不经心,“不过,兄台说错了。”
      他抬胳膊凑在鼻子底下嗅了几嗅,“在下身上只有沉兰幽芬,哪里有别的味道——哦对了,想来是总粘着一只臭虫,久而久之,它味皆不入鼻窍。”
      他有点同情地望着抖筛子的瘦竹竿和红里藏青的白面皮儿。
      “你说谁是臭虫!”黑脸更黑,眯着小豆眼错牙。
      “唔,我说是谁了吗?我说是个人了吗?”薛忆重摆出那种讥诮的冷笑,秀气下巴微微扬出倔傲的弧度。
      “他奶奶的,城隍庙大道你不走,自寻阎王殿是不是!”
      黑脸额头上青筋暴突,白面皮儿首先抡了拳头朝薛忆面门挥去。
      曲达猛地抓住薛忆往一边闪,薛忆却像中了魔,带着轻慢戏笑不动。
      “等等。”
      薛忆只觉得臂上一紧,被拽得朝斜后里扑了两步,一道黑影飞快阻隔在他和那些人之间。
      季良作个揖陪笑:“这人刚才多喝了几杯,又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在下替他陪个罪,请几位爷多多包涵,不要跟个乡下小子计较。”
      白面皮儿拳头悬在半空里,回望楼哥。
      “哼,起先要是这么说,爷我就当被蚊子叮了,放个屁啥事儿没有,但是现在他太岁头上动了土。”黑脸双手扯着领子往后耸,脖侧上一道狰狞伤疤,“看你像个见过世面的,怎么处理,心里该有数。”
      季良不动声色喏喏:“这是当然,撞了楼哥,是我们的不是。”他从袖袋里摸出几两纹银,“小小意思,请楼哥买二两小酒压压惊。”
      黑脸接过银子在手里掂量,勉为其难地蹙眉正要说话,薛忆在后面咯咯笑起来。
      “我就知道,还是爷疼惜我。”他举扇虚掩了嘴鼻,拧头挨在季良脸侧,挑了一边眉媚笑如花,“可是人家哪里有吃酒?连茶水都没喝足一盅。”
      他的声音软绵绵,如同加了蜜糖,腻得牙齿都要粘在一处。
      “他们可是欺负了人家,爷却那么大方,人家也要压惊——”
      “闭嘴!”
      季良回首低沉警告。
      薛忆眨了眨眼,惊恐的缩了脖子神情无措,拿一双染桃花的眸子,小心翼翼从长睫下瞅季良,轻轻咬了下唇,牙齿在胭脂唇上印下新月样浅弯的痕迹。
      季良一门心思想着快解决了眼前麻烦,暂不去管他哪根筋搭错了界。、
      然而另外几人想着了别的事。
      薛忆低头垂了眼帘。
      天气热,漆黑的头发都收拢了用根花斑玳瑁簪束在顶上,于是便露出白皙的软玉般的一截后颈,几绺散下来的发丝柔顺的贴在上面,曼妙纤丽的末尖儿蜿蜒着伸进缀满卷蔓花纹的领口里,妩媚地摇摆着腰肢的水蛇一样。
      宫灯里出来的那些淡金朦冥的光,映在他睫毛上,映在他脖颈上,折射出斑斓迷离,然而又是美好的晕彩。
      有钱老爷养几个娈宠不是希奇事,京城里也不乏倌馆,稍微有些“阅历”的,总见识过那些迥异于女人娇媚的花柳,但面前的只一低一颦的风姿,比水莲花还要精细脆弱。
      笼在那淡青绸衫里面的,不知道是怎样一具妖娆细致的胴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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