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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他的房间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突然一阵风扑面,兴许发尖儿扫过瞳仁,绵利的迷眼,专心揉着时,便走过了头。
      他眨眨眼好不容易舒服了些,抬头看,虚掩的柏木房门,仔细分辨上面稀疏的兰草纹样,微微卷曲的叶片花瓣沉沉夜色里暗淡古板,记得自己那间应该是简约的梅。
      见仁偏头朝里瞅,依稀仿佛送饭的仆从转信的烟伯,都是进出的这里。
      那就是庄主的客舱咯。
      反正回去无事可做,又了无睡意,听见里面隐约有人说话,现在假装迷路闯进去,不知道会是怎样情形。
      见仁抿嘴偷笑,指尖就伸出去。
      冷不防门从里面拉开,突兀的,急速的,他只愣愣立在原地,一口气哽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
      “娇娇公子,在这儿干吗呢?”铜烟袋敲打他肩头,曲达示意他堵着了路。
      见仁转头从东望到西:“良辰美景岂可辜负,所以出来散散步。”
      又吹料峭春寒风,呼得刮起他底气虚薄的碎发。
      曲达露出“的确好时景”的神情,说:“不打扰你雅兴,老头子精力差,我先回去了。”
      他留下个奇怪笑脸擦过见仁飘飘然衣衫,拐弯走进相隔两间的客舱。
      “谁在外面?”兰门房里乍传问话,初听起来十足巨贾威仪,可惜末字打个踉跄,软绵绵趴倒。
      见仁两指推开门,说道:“不才在下,给庄主请个晚安。”
      客观存在的限制,即便最尊贵房间也不例外,唯一能体现差别的,是材质。
      季良斜倚黄杨木床头,上身披件玄黑外袍,领缘上正红丝线交织经纬压叠席纹,腰以下覆盖着烟色绣球云锦被。
      深深浅浅,烛光阴影中,无一不衬托了季良稍显苍败的脸色,现下更增添了几许厌烦。
      见仁扶着椅背,摸索上面雕镂的桃瓣桃叶桃枝条,一层重一层,牵扯着因果往来,娇嫩线条俱停驻为生硬,如何富丽华美别有神韵终究团团死气。
      “说来,我有幸与庄主同病相怜呐。”见仁偏身挨桌边坐下,左臂曲肘支在桌面上,掌心托着清艳面颊,目光沾了运河湿气飘过去,楚楚可怜。
      季良交握十指,斜瞥着他,不发一语。
      “这水呀,从眼前流过,转着圈儿,跑到远远的后面,趁你不防备,又拐弯冲到最前方,回旋往复,结成密密匝匝绳套,勒住你的腰,勒住你的脖——”
      “够了。”季良猛得打断他,神情活像被欠了几千两银子。
      “光想想就眼花头晕,唉,早知真不该跟上来。”见仁低头垂眼,眉含凄楚,唇带哀悔。
      “腿长在你自己身上。”季良掉开头,咽了口唾沫。
      “可是庄主大人的命令,谁敢不从呢?”见仁头埋得更低,刚才被吹乱的碎发滑过光洁额头,坠悬在空中,遮掩了全部眼底情绪,凭空隔出里外两重天。
      季良揉捏胀疼的眉角叹息:“少说废话。”又抬起头对那个散发幽怨的人说,“我讨厌有人当面扯谎。”
      “我不是在和庄主大人交流晕船体验么?而扯谎,也是有善恶之分,统一厌之,未免太不尽人情。”
      见仁正眼对上季良深潭一样黑眸,诚挚恳切,一席话行云流水。
      “我怎么觉得,你这船晕得,倒是越发精神。”季良鼻子里冷笑,森森寒意。
      “庄主谬赞了,其实——”见仁改成双手抚额,“在下实在不愿再为庄主凭添伤感,一直勉力维持罢了。”
      “哦?”季良挑了半只粗浓的眉,暴露完全的质疑。
      “您是在怀疑在下一片真心?”见仁委屈而忿忿地注视他。
      季良也忿忿撇开头:“出去,我要休息。”
      “你——就这么对待别人的关心?”
      见仁一咬牙一拍桌站起来,椅子哗啦向后倒下去,砸到书案,震翻青瓷花瓶,妩媚动人繁丽洒金的碧桃跳脱桎梏,清亮亮的水借机也挣开狭小束缚,欢快地四处蔓延。
      烛火乘着意外舞蹈,晃得季良脸上阴影更重。
      “呃——”见仁眨了眨眼,半天挤出两声干笑,“失误,纯属失误。”
      他扶起椅子,端正花瓶,把那些头重脚轻的花重新插回去。
      水嘛,过一晚自己会干的。
      见仁满意自己的善后,转身讨赞赏。
      季良只重复着:“出去。”
      见仁嘴角撇下去,眯细了凤目,道:“这么见不得我?又何必带来。难为我煞费苦心的开解。”
      “谎言也算是开解?”
      “我不是说了吗,谎言,也有善恶之分。”
      “——算了,我困倦了。”说着,季良往被窝里缩。
      “憋着难受怎么能睡好?”见仁疾步到床边,“还有两天,庄主就打算这么窝着度过?”
      “还能怎么办?”季良支肘撑着上身,“睡着了总会好一点。”
      “一定会做噩梦!”见仁斩钉截铁的下结论。
      “……乌鸦嘴。”
      “这是经验。”
      季良当然不相信活蹦乱跳的人的话。
      见仁忙补充:“书影也是晕忽忽的,中午睡了会儿,结果梦里被半龟半鱼的怪兽吞下肚子。”
      季良脸色本来比较白,现在透出一些青。
      “不要拿我和那个小子比较。”
      “抱歉。”见仁垂眼默然,须臾,认真接道,“如果是庄主,应该遇上半龙半鱼的神兽。”
      季良颓然松了肩上力度,身体正正倒在温软被褥上。
      “所以,要想舒服点,最好办法是转移注意力。哎,善良的我,就义不容辞担当此任吧。”
      见仁说得慷慨,季良听得打颤。
      “不过,刚才庄主是怎么发现我说谎的?明明语气、举止,都没有纰漏呀。”见仁歪头疑惑不解地看着季良。
      谁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
      季良心想,嘴上却道:“别说连你自己也没注意到。”
      “注意到什么?”
      季良看他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说:“每次你想要,唔,开玩笑的时候,都会叫我‘庄主大人’。”
      见仁愣了半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然后暗暗谴责自己疏忽,追溯起来,还是以前在长庆城留下的怀习惯。
      为了迎奉客人,张口闭口乱叫,什么让人高兴叫什么,“大人”,“老爷”,换来换去,哪管那人究竟几两几钱重。
      季良见他突然不说话,虽然嘴角吊着不变的浅弯,眼里却闪着晦涩嘲讽,禁不住叫他一声:“想什么呢?早知道不该告诉你,还可以留作以后分辨的。”心里真的有点后悔。
      “没关系,既然是潜藏的习惯,就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改掉。”
      见仁神魄归兮,三言两语勾回漫不经心风情流转。
      “庄主的名字是令尊起的吗?”
      季良没料到他转移话题,并且是如此快速如此风马牛不相及,怔忪中只来得及丢过去“废话”的眼神。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见仁端张矮凳子坐床下边,翘起一条腿,两只手叠放在膝盖上,一副探究架势。
      “没有。”季良干脆的答道,“因为兄长出生时费尽周折取了单名善。”
      见仁悠长的“哦”一声:“原来是为了彰显兄弟一脉相承,又顺便蕴藏基本人理纲常,可不是随便而为呀。”
      季良听了不免眉头一皱,头一次觉得说不定是真的意义深刻,并不完全是偷工减料图省事。
      在他感喟的时候,见仁低声呢喃,微弱难辨。
      “你嘀咕什么?”
      见仁轻笑摇摇头:“没什么,刚才我胡乱猜测,会不会是‘良夜不能留,竹帘掩小楼’之类,以为令尊出于某种纪念,寄情于名。”
      季良撇嘴哼哼:“每年黄历上我们生日那天,他总忘不了标上醒目的朱红符号,配套的专门备了小册子记录从出生至今花费的每笔银两,明白对我们说,‘以后一定要还’,真要为了有纪念性,不如取名‘欠债’、‘还钱’。”
      见仁先盯着他,继而肩头耸动,继而爆发石破水镜的笑。
      “没想到啊没想到,庄主对逗乐也十分在行呐。”
      这种赞美,被夸奖的人显然鄙夷,他躺平了身子,缩一只手进云锦被,留在外面那只提被子盖住肩头,最后,张口完成一个圆满的呵欠。
      见仁瞧着他迷雾泛滥的双瞳,唇上吊着光影里格外旖旎的笑容道:“可是舒服些了?”
      “唔?”季良不明究里。
      “没关系,还有个更好的办法。”
      见仁腰一挺,仿佛狂风卷花,眨眼工夫人就移到床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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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菩萨是存在的,某同学肯定了这一点,不枉费一晚的折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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