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我》正午月光

16、心结（上）

　　米艾的新工作做的有条不紊，因为公司里大部分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和众人相处起来也还算舒服。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米艾突然发现孙嘉逸也进入了公司，恰好与自己同在一个部门。米艾有点不知所以，还是董璐璐打电话告诉了她，原来孙嘉逸是被原来的公司开除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所有人都不知道，就突然听说她被开除了。”董璐璐在电话里道：“听人事部的人透露，好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是米艾不明白，爸爸公司为什么会聘用一个被别的公司开除的员工，更何况这个人也并不是那么优秀。
　　在米艾惊讶于孙嘉逸到来的原因同时，孙嘉逸显然也十分惊讶米艾的存在，但介于两个人之前的关系也算不上和睦，于是除了工作需要之外，她们从不交谈。
　　米艾的部门经理叫张士贤，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有点秃顶，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是一双三角眼，说起话来皮笑肉不笑，员工私下里都叫他：汉奸。
　　这位张部长平时对米艾还算一般，既没有特殊照顾，也没有特别刁难，但是自从张嘉逸来后不久，米艾渐渐发现自己的工作难度增加了，经常会被派去做一些无用的重复性工作，她和张士贤提过几次，可是对方在明显知情的情况下，仍是继续之前的安排。例如米艾已经做好了文件，突然被通知还要加进去一些内容，这样一来整个材料的架构都要推翻重新来过。或者是通知下来的工作明明是去A处，结果等米艾去了A处才被告知她需要先去B处。三番五次下来，米艾几乎每天都要加班才能完成手上的工作。
　　尚博文最先发现这个问题，在问清楚了原因后，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帮米艾把工作处理完。
　　“你说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下班路上，米艾不解地问。
　　尚博文沉默了一下，才道：“有时候我们必须面对一些人，这些人可能是你人生中从未遇到过的，甚至是你想象不出来的，但是他们的确存在。”
　　米艾迷惑地看了看他，尚博文却拉着她的手笑道：“不想这些费脑筋的事了，我们去吃好吃的。”
　　当大脑被美食麻醉了，不开心的事自然就一扫而光了。
　　其实米艾也知道，尚博文是不想让自己将心思浪费在琢磨人际关系上，他一向这样，担心她受到伤害。明白了他的用意后，米艾便不去计较了，即使工作多到做不完，也不报怨。
　　只有尹思泽偶尔会漫不经心地道：“米艾，你回家真是越来越晚了。”
　　“你不也是吗？”米艾道：“我好像有一星期都没见你了。”
　　“当然是有事要做。”尹思泽眨眨眼：“正经事。”
　　米艾不知道他所谓的正经事是不是真的正经，但是她知道他开始和董璐璐交往，两个人偶尔会和一群朋友们出去玩，或者单独吃个饭。米艾不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于是做为朋友她向董璐璐稍做了提醒。
　　“放心，小事啦。”董璐璐在电话里笑：“顶多做个普通朋友，反正他妈也不是我后妈，闹僵了也不用住在一起互相看脸色。”
　　她这话说的无心，却戳中米艾的心事。
　　自从米艾搬回来住之后，倒是很少能在家里见到尹思源，原本他们的作息时间也不同，常常是米艾出门前他就出门了，米艾回家后，他还没有回来。介于尹思泽也经常不见人影，所以晚饭桌上大部分时间只有米艾和徐芷兰两个人。
　　由于在搬家和米艾工作的两件事上与米宏远意见不合，徐芷兰心情十分不好，再加上更年期还未结束，这让她不仅看起来病恹恹的，而且比原来更加情绪化。米艾小心地不得罪她，可这不能阻止她对两个儿子发脾气。就算是亲生母亲，徐芷兰也显然是偏疼大儿子，对尹思源的事顶多埋怨几句，对尹思泽却是一丝不饶，有时候连米艾也难免被她指桑骂槐。
　　事情的起因是由于徐芷兰撞见了米艾从尹思泽的卧室出来。
　　自从中秋节落水事件之后，徐芷兰对小儿子和米艾之间的关系开始警惕起来，而米艾搬回来住，更加重了她的担心，几次在米艾和尹思泽单独相处的时候突然出现。米艾实在无力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尹思泽每每总是嘻皮笑脸连哄带骗地让母亲转移注意力了事。
　　只是有一次米艾早上起的晚了些，眼看就要迟到了，只得去问刚刚睡醒的尹思泽出不出门，顺路送自己上班，却恰好被徐芷兰遇了个正着。
　　米艾站在尹思泽的卧室里，看了看突然打开门进来的徐芷兰，还有自己身后没穿上衣，头发凌乱，眼神迷离的尹思泽，实在想不出要怎么解释。
　　徐芷兰在愣了一下之后，快步走到儿子面前伸手便要打他耳光，可是上一刻还睡眼朦胧的尹思泽却十分敏捷地拦住了她的手，一边拉着她向外走一边嬉皮笑脸地道：“您慢点，回头再闪了胳膊。”
　　徐芷兰这次却不吃他这一套，甩开儿子道：“你这个不争气的！放开我。”说着又向米艾道：“我和你说过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就算不想要脸，我还要脸。”
　　“妈！”尹思泽突然大声道。见徐芷兰听了后惊讶又伤心地看着他，于是又笑道：“米艾要迟到了，正好我要出去，顺路送她上班……”
　　这边正闹的不可开交，尹思源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他看了看母亲和弟弟，又看了看米艾，向尹思泽道：“穿上衣服。”然后向母亲道：“我约了保健医生，九点让小泽带你去。”最后才向米艾道：“出来，我送你上班。”
　　一场闹剧被他三言两语终结了，徐芷兰还想说什么，可是看了看大儿子的神情，终究没有说。尹思泽找了件T恤套上，向米艾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尹思源看了看他，转身带着米艾走了出去。
　　初冬的风有些凉，可是米艾还是开着车窗让风吹进来，路边的树上有大片枯黄的梧桐叶落下，落在路上，车内车外，一片萧瑟。
　　尹思源缓缓将车停在路边：“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也不喜欢面对我们，但这些都没有选择。”他沉默了一下：“我想这你应该知道。”
　　那又怎样呢？米艾不语。
　　尹思源看着她：“即使不喜欢也要接受，这就是一家人。”他顿了顿：“何况难过的并不止你一个，大家都不好过，这些问题我们都在面对。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
　　米艾看着他，他好看的眉头微皱，神情看上去依旧冷淡，只有眼神透出几分落寞：“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们不是现在的关系，无论对谁都是好事。”
　　人们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如果不是设身处地，如果不是自己最爱的人，在这个人情冷漠的年代，谁还会关心别人是不是过的高兴？
　　米艾从来没有想过尹思源也有烦恼，因为在她看来他拥有了他这年纪的人希望拥有的一切，他还会有什么烦恼？
　　换作以前，米艾会以为他在装模作样，他和他的家人夺走了属于她的家庭，现在却要她来理解，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她也明白，其实接纳是一件相互的事，如果说自己无法接纳他们，那他们也无法接纳自己。这样长时间的消耗，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并非是好事。可是米艾却不想做那个先退步的人，因为无论在感情还是现实上，她都无法接受。。
　　有时候生活的事，人生的态度，都会纠结在一个点上，即说服不了别人，也说服不了自己，每当这个时候，米艾会选择暂时不去想它。随着时间流逝，总会有办法解决，人这一辈子，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解不开的心结。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已是年末，不仅有各种会议要召开，公司的代表们还要出席各种各样的公开场合，这些年米宏远因为身体和各种原因，已经很少代表公司出现，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尹思源，所以米艾看到秘书列出的日程表上都是尹思源的名字。
　　“尹总这段时间真是忙死了。”前台的秘书小林道：“想要给他递文件都要找时间。”
　　米艾看了看手上需要尹思源签字的合同，问：“今天上午的董事会开完他会回来吗？”
　　“也不一定，就看是不是顺利。”小林撇撇嘴：“那些董事们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年年都要找茬，尤其是那个放高利贷的。”
　　关于这件事米艾是听说过一些的，还是米宏远和尹思源在晚餐的时候谈起的。公司有一个资深的合伙人，以前曾经是米宏远的朋友，名叫徐达业。当年米宏远创业时并没有太多资金，于是有很大一部分钱是这位徐董资助的。当然，徐达业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二十几年前挣了第一桶金之后，便开始做起了放高利贷的生意。虽然之后投资了米宏远的公司，收益还算不错，可是却没有忘了自己的老本行。尤其是这两年，他手上的钱越来越多，野心也越来越大，于是便打起了公司的主意，几次提出要建立一个负责投资的分公司，将公司的资金用于放贷。
　　米艾听过尹思源向爸爸汇报过，米宏远的意思是高利贷的事不能做，这几年民营企业本就艰难，如果再涉及不法行业，一旦被查处，多年心血恐怕就会毁于一旦。但徐达业此人黑白两道都有些实力，却也不能得罪，所以要尹思源自己衡量着处理。
　　米宏远不想亲自出面的理由有两个，一个自然是他与徐达业有多年的交情，直接拒绝恐怕大家面子上过不去，另一个则是米宏远深知徐达业的为人，这个人多年来从事不法行业，做事喜不按常理出牌，手下带着一群保镖兼打手，平时飞扬跋扈，非常难缠，听说之前也有公司的人因为与他言语不合被当众打骂。如果此次米宏远亲自出面，闹出事非来势必影响公司声誉，考虑到以上两点，米宏远自然选择避而不见。
　　但徐达业却不肯善罢甘休，当天下午便带着手下来到了公司，当他闯进办公室时，尹思源正在与公司的几个主管召开临时会议。米艾听说这个消息时，走廊里已经有人围观，她走过去，只见尹思源办公室门前站着徐达业的两个助理，将办公室里正在开会的人一一请了出来，然后便关上了门。
　　隔着厚厚的木门，谁也听不清里面的谈话，但是不久，突然只见大门一开，徐达业带着手下人走了出来，神情显然十分恼火，他走出门口，突然回头道：“尹思源，你小子别给老子装腔，你不过是米老头子捡来的婊子养的野种，你爹当年跟我借钱时你还带着尿布呢！现在他死了，你认别人做了爹就忘了自己姓什么，老子今天告诉你实话，你就算做到死，米老头也不会把公司给你。这笔生意你同意不同意老子都做定了！”说完，带着手下人走了出去。
　　走廊里一片安静，米艾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整层楼的员工都听到了徐达业的话，大家站在原地，没有人敢出声。尹思源的办公室门开着，在米艾的角度却看不到他。
　　整个下午，公司的员工都在私下里议论徐达业的话。这么多年来，作为公司领导人，尹思源的出色表现，和米宏远对他的完全信任，几乎使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并不是米家亲生儿子的事实。他足够优秀，近乎耀眼，没有人怀疑他的工作能力和为人态度，可是却不姓米。
　　“听说董事长根本没有给尹总股份。”综合部的女员工私下里聊天八卦道：“因为他妈不是董事长的原配。”
　　另一个听了叹道：“所以说这年头有能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辈子给人家打工，被人看不起？我要是尹总，今天气都要气死了，保准辞职不干了，以他的能力去哪里都比现在强……”
　　几个人围着复印机聊的正热闹，见米艾拿着文件走过来，都闭了嘴各自去工作。
　　米艾复印了文件，抬头时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细细的雪花扬扬撒撒，不久便铺了一地，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徐士贤今天照例又给米艾安排了很多事，好在尚博文也在外面应酬，于是米艾并不急着下班。待她做完手上的工作，已经很晚了，天完全黑了下来，雪却没有停的意思。公司里的人几乎都下班了，米艾系好围巾走出大门。
　　路灯下，白天车满为患的停车场，现在却空荡荡的，只有一辆车子静静地停在那里，在纷纷扬扬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孤独。
　　米艾停下了脚步，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冬天，她坐在长途车站的长椅上，看见尹思源打开门走进来，纷纷扬扬的雪花撒在他的身上，他向她伸出手，手心却是灼热的。
　　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们不是现在的关系。
　　她抬头望向办公室楼，总经理办公室的窗户在这个雪夜里是唯一亮着的灯光。
　　于是她转身走回去，一直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桌前，他在翻看着文件，见她进来有些意外。
　　米艾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看了看他：“今天，能送我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