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甜蜜的烦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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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艾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因为她的生活里很少有快乐的记忆，尤其是父亲再婚以后，原本属于她的家和爸爸，突然要与三个人分享。她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却是一个渴望关爱的小孩子。于是一边小心翼翼地讨好继母和她的儿子们，生怕他们不喜欢自己，一边又将对亲生母亲的怀念深藏在心里，这让她的性格在众人面前和私底下迅速分化成了两个人。
母亲去世的那年家里并不富裕，她和父亲将她葬在远离市区的一处陵园，坐车去一次要大半天。开始时，每到祭日父亲总会带她一起去，后来徐芷兰嫁了进来，她便只能一个人去。
大学一年级，她谈了第一次恋爱，开始的仓促，结束的也荒唐。于是她趁父亲和继母不在家的时候一个人去了母亲的墓地，天很冷，半路上飘起了雪花，从陵园返程的车子坏在了路上，那个夜晚，她一个人坐在长途车站冰冷的椅子上，又累又饿，可是看着身边那些陌生人对她这个年轻单身女子投来的异样眼神，心里却不敢有一丝放松。
凌晨，就在她最疲惫的时候，车站的门突然被推开，冷风和飞舞的雪花中尹思源走了进来。直到他向她走来，她才明白这个人是来找自己的。他的身上还带着冬夜的寒冷，拉住她的手却是灼热的。雪夜，他开车带她回去，漫天撕扯的雪花和凛冽的风被隔绝在窗外，她裹着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居然感受到了一丝安慰。
当然，在米艾看来他完全没有必要来找自己。父亲不在家，他这样的行为显然得不到长辈的称赞。况且自己并没什么可以提供给他的利益，于是他的行为让她颇为不解。但无论如何她欠了他一次人情，于是不久之后他生日那天，她便下厨做了几个菜，又给他买了礼物。
那天他回来的很晚，米艾已经睡下了，听到开门声她抬头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午夜了。披衣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他倒在沙发上，已有几分醉意。
她去厨房给他做醒酒汤，盛出来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前，看着桌上的饭菜和蛋糕，目光有些茫然。
米艾在蛋糕上点起蜡烛，示意他吹灭，然后将醒酒汤递给他，便要转身回房，却被他拉住手腕。她回头，他却已将头靠在她的肩头，闭着眼睛轻轻地笑：“看来我……真是醉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喝醉，也是第一次和他如此亲密，她不知所措，都忘记推开他，以至于多年以后的现在，她依旧记得那晚他灼热的体温和坚定的心跳，就和现在被他抱在怀里一样，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记得。
尹思源将她抱进房间，拿了毯子给她披好：“对不起，我替小泽向你道歉。”
“我想洗澡。”米艾却冷淡地站起身，拿下毯子，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尹思源看着她，没有说话，伸手替她将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拨开，温热的手指擦过她的额角，她却低头躲开了。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然后放下。
“请你出去。”米艾声音沙哑地道。
他却没有动。
“我说你可以出去了！”她重复，抬头时黑亮的眸子里有小小的火苗闪动。
她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透过皮肤冷到了心里，可是这些都不能让她忘记刚刚的一幕，只要一看到尹思源的眼睛，就会清晰地记起自己落水时尹思泽的表情，那双和他哥哥一样漂亮黑眼睛，冷冰冰地看着她，一脸的冷酷和嘲讽，像极了他们的母亲徐芷兰，他为了她没有亲近他的哥哥而生气，所以不肯对水里的她施救，而他的母亲，也是同样擅长使用这种手段，这个女人让自己这么多年无法和父亲真正亲近，她代替了妈妈位置却不肯给自己一点温暖，一心一意霸占父亲和所有财产，装作亲近的同时，却无时不刻都在践踏着自己的尊严。在这个家庭里，她一直刻意低调地生活着，说她该说的话，扮演那个她该演的角色，从不向任何人展露内心的情绪。她害怕受伤，害怕在展开内心后，被别人无情地践踏，于是便自己给自己戴上了面具，以至于时间久了，连他都忘记了这并不是她的真面目，忘记了她其实并不欢迎他。
但是从落水的一刻起，米艾真正认识到，就算是为了照顾父亲的感受与他们装作亲近，她也永远也无法把他们当成一家人。
尹思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米艾，看她如同受伤的小动物般用最后的力气和尊严表达着不满。那双一向明亮温和的眼睛，此时却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他的手渐渐握成拳，过了一会儿才道：“不论怎样，我还是要替小泽向你道歉，对不起。”
“请你出去吧。”米艾努力不去和他争吵：“我想安静一下。”
“好好休息。”他看着她还在滴水的头发，顿了顿：“等你好些我们再谈。”
还有什么可谈的？米艾不知道，他们之间本来连和平相处都不可能，就算她原谅了尹思泽，那又能怎样？她想象不出他对爸爸的财产是有多么渴望，才会在自己这里一再地碰钉子，还不肯放弃。
对于尹思源，米艾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上学时他是所有人眼里的好学生，却并没有亲近的朋友，毕业后，他到父亲的公司，是优秀的管理者，企业界的年轻领军人物，可是除了必要的应酬，他几乎不与人来往。就连那本以他为封面的杂志都提到，这是一个神秘而富有吸引力的年轻人，才华出众，却谦逊低调。只有这一点，他似乎并不像徐芷兰，但即使这样，米艾仍无法喜欢他。
这次中秋节过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米艾没有回家，直到米宏远来了两次电话，关照她注意身体，又让她有时间多回去，米艾只能应付过去。她没告诉父亲，就在中秋节过后的不久，徐芷兰来找过自己。
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米艾几乎能感觉到徐芷兰的目光在仔细地打量着自己，带着锐利的探究，还有戒备。
“我时间有限，长话短说。”她看着米艾：“你有二十五了吧？也是大姑娘了。时间真快，我还一直以为你只有十几岁。到了你这个年纪也该找男朋友了，我有一个朋友的儿子条件还不错，有时间你们约会见个面。”
米艾略微吃惊地看着她：“谢谢您的好意，我现在还不想相亲。”
徐芷兰打量着她：“有男朋友了？”
“没有。”米艾垂下目光，明显不想再谈。
“有喜欢的人了？”徐芷兰拿起咖啡抿了一口道：“是谁？我认识的？”
这样粗俗无礼的问题也只有徐芷兰能问得出来，米艾抬头看着她，突然想起尹思源，还有他对自己的告白，于是没有回答。
徐芷兰见了她的表情，不悦道：“你爸总怪我不关心你，就你这态度，让我怎么关心？今天我也不绕圈子，论理有些话不该我说，但你妈走的早，只能由我来做这个恶人，现在你也是大人了，交男朋友正常。你两个哥哥虽然和你不是一个姓，但你们小时候一起长大，都是一家人，尤其是思泽，他的性子你也知道，疯玩起来不分男女老幼，晕天黑地的，这孩子就是性格好，天生豁达，在男女这事儿上也不怎么在意，但你是女孩子，就算他不在意你也得注意，别让外人看见了乱讲是非。我脸上难看还是小事，你和思泽的前途名声坏了，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到时我也没办法向你爸交待，你说是不是？”
说到最后一句时，徐芷兰的挑了挑眉，目光意味深长又带着那么点不屑，就像以往很多次对待米艾那样，胸有成竹又打心底里蔑视。
米艾坐在那里看着她把话说完，看着她用戴着爸爸送她的戒指的手指拿着咖啡杯，看她用玩弄小孩子的态度对待自己，突然心里升起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如果那天尹思源向自己告白时，她答应了，那么这位妆容精致的后母又会有怎样的表现。
可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便熄灭了。就算她再讨厌眼前这个女人，也永远不愿意和尹思源扯在一起。这么多年，米艾已经习惯了这个女人在自己与父亲面前表现的两面派，也深深明白，她和她儿子的所有行为都只为了一个目标：钱。
米艾不清楚父亲到底有多少财产，但是每年的全市企业家排行榜上，米宏远永远是第一名，于是不论徐芷兰还是尹思源，在米艾看来如果他们不为了钱接近父亲，倒是意外了。
徐芷兰见米艾不说话，便以为她接受了自己的意见。当然，一个孤女，不论是在徐芷兰眼里，还是在外人眼里，又有什么资本对付别人呢？在她眼里，这个丈夫前妻留下的女儿就像一只胆小怯懦弱的兔子，品性一般，又弱小的不堪一击。
“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徐芷兰道。
米艾却没有动。
“怎么？还有话要说。”
米艾看了看她：“我有两句话，第一，我有喜欢的人，不是尹思泽，也不是你们家的任何人，第二，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永远不要和你们家的任何人扯上关系，包括你本人。”
“你……是谁教你这么没礼貌。”徐芷兰气道。
“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米艾垂下目光，又抬头看她：“我在外婆的影集里看到了你的照片。”
有那么一刻，米艾几乎感觉时间在徐芷兰的脸上停止了，她张了张嘴，过了半晌才道：“你看错了，那不是我。”
米艾也不反驳：“是和妈妈一起照的，高中毕业留念，你们站在一起。”
徐芷兰没有做声，米艾接着道：“过去的事我不想提，不是因为害怕谁，而是担心爸爸难过。”提起父亲，她的声音低下来。
“没错，我和你妈是高中同学。”徐芷兰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米艾看着她：“有时候我也想过，如果是一个完全不认识妈妈的人嫁给爸爸，会不会对我更好。”
“米艾！”徐芷兰道：“你是在指责我对你不好！？”
“上班时间到了，我先回去了。”米艾没有回答她：“放心，即使你儿子来找我，我也不会见他们。”
站起身，米艾走出了咖啡厅，没有回头。十几年来，这是她第一次顶撞徐芷兰，或者从此以后她在家中的日子会更难过，可是却并不为此而后悔。沉默不是她的性格，只是因为心里的顾忌多了，才会选择沉默。她爱自己的父亲，担心因为自己而使他难过，她远离那个家，容忍后母和她的儿子，并不是因为没有胆量，而是她更希望父亲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但是这些并不代表她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娃娃。
母亲去世有十几年了，上一辈子的事米艾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她只希望自己没有辜负妈妈的期望，能幸福而满足地过着安静的，不被任何人打扰的生活。
回到办公室时，董璐璐正在打电话，见米艾进来了，做贼一样的压低了声音避开她出去了，米艾也不在意，自己坐到位置上开始工作。
过了一会儿，董璐璐回来看了看她：“米艾，你去见谁了？脸色这么难看？不是你后妈吧？她都说什么了？又为难你了？”
米艾笑笑：“没事，可能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董璐璐点了点头：“最近看你情绪不太好，是不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米艾不解。
“生你二哥的气呗，还能是谁。”
“哦，那倒没有。”米艾笑笑：“再说不是你把我推到水里的吗，要生也生你的气。”
“对不起……董璐璐一下子垮了脸：“真对不起，我错了，今天请你吃饭还不行吗？”
米艾刚想答应，手机来了微信，是尚博文发来的，很短：回来了，晚上去接你。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在胸口涌动，即使紧抿着嘴唇，也难免露出一丝笑意。
董璐璐眯着眼睛盯着她道：“老实交待，是谁？”
米艾笑着不说，董璐璐手一伸便抢过了手机。
“喂，还我。”米艾去抢，却已经来不及了。
“尚博文？”董璐璐不由啧啧了两声道：“米艾，说实话，你是恋爱了吧？”
“谁说的？”米艾拿过手机。
董璐璐心中的八卦之火岂是一两句话就能浇灭的：“他向你表白了？你同意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不知道。哎，米艾，你终于要告别单身啦？”
“胡说什么。”米艾不理会她一连串的问题。
“我看没那么简单。”董璐璐摸着下巴，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是没那么简单，米艾也无法形容对尚博文的感觉，中秋节之后，她就没和他联系，只有他在工作之余会用微信和她联系，发一些自己工作和生活的情况。换作以前，米艾会和他聊的很开心，可这次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顾虑多了，能说的话就少了。
友情和爱情，有时候往往只差一步，多年的友谊，迈过去可能是一片晴天，也可能只是一厢情愿。想爱而不敢爱，担心结果无法面对，更担心原本脆弱的心再受伤害。
怀着这样纠结的心思过了一下午，下班时，她终于见到了尚博文。
长时间的奔波忙碌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清瘦了些，却也显得更有棱角，看见米艾出来，他的笑容依旧温暖，目光却有着与以往不同的明亮，虽是深秋，但米艾却觉得脸上热得厉害，就连他什么时候牵了自己的手都没有发觉。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甜蜜的烦恼（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