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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宴四 鬼师 ...

  •   宴四鬼师

      第二日清晨,楼瞻推开了萧半雪的房门。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楼瞻问,“你要先听哪一个?”
      萧半雪练完剑,正准备沐浴更衣,楼瞻来得突然,他衣服刚解了一半。
      应该再晚来一会……楼瞻满脸的遗憾。
      萧半雪倒是没什么反应,把衣服拉好,简单先擦了下脸:“好消息吧。”
      “你师弟我早放了。”
      萧半雪谢了一声,接着问:“坏消息呢?”
      “他走了。”
      萧半雪眉头一皱:“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前。”
      萧半雪提起剑就要出门,被楼瞻抬手拦下:“你要去追?”
      “他一个人,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萧半雪把担心全写在了脸上,“我先去带他回来。”
      “他不是一个人,有常刑跟着。”楼瞻说,“或者说,他跟着常刑。”
      “常刑?”萧半雪疑惑,“谁?”
      “越小五丢了天风剑,现在天风剑就在常刑手里。”楼瞻说道,“他怕是想抢回剑,才跟在常刑身边。”
      “荒谬!”萧半雪目光一冷,“天风剑岂可在他人手中!”
      “你关心过头了阿雪!”楼瞻挡在他面前,寸步不让,“这样他永远不可能达到越前辈的高度!”
      “能接近师父的只要有我就够了。”萧半雪沉声道,“天风剑给与他的已经足够,其余的不需要他背负。”
      “只是接近?当初越前辈尚不能阻止,这样的你不过是去送死!”楼瞻毫不客气,“那可是八年前百子血案的始作俑者——鬼师陆凉初!”
      “我还有别的办法。”萧半雪看着他,目光坚定,“那也是我的师叔,陆凉初。”

      常刑骑着马一路奔驰,越小五不会骑马,仅用轻功,跟得异常辛苦。
      往往常刑都在驿站歇了快一个时辰了,才看到越小五堪堪赶到。
      他也不说话,当即跨马又走,越小五连休息都休息不了,赶了半天的路,终于晕倒在了路上。
      迷迷糊糊的只觉身后的靠垫异常坚硬,杠的后背很不舒服。他换了好几个姿势也是一样,才不甘不愿地睁了眼。
      这一睁眼,差点吓摔下去。
      常刑把他搂在胸前,骏马奔驰,两边景物在快速后退。
      越小五伸手要去抱马脖子,常刑悠悠地说:“你抱马,我就放手了。”
      说着,就要松开一直固定在他腰上的手。
      “不要不要!”越小五吓白了脸,拼命往他身上靠,“你抓住啊!一定要抓住!”
      常刑似乎冷哼了一声,耳边风声呼啸,越小五也听不清楚。他一会睁眼一会闭眼,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也难怪自己最擅长轻功也跟不上,这人骑马实在太奔放了……
      终于到了洛道,越小五下了地,只觉天旋地转,脚下跟踩了棉花一样。
      他扶着一棵树,呼呼喘气。
      洛道长期受瘴气影响,寸草难生。晦暗的天空下,处处透着衰败的气息。
      常刑取了水囊甩给他后,又从布兜里拿出草料,慢悠悠地喂着马。
      越小五一口气几乎喝下大半的水,才觉得力气终于回到了身体里。
      他第一次来到洛道,左右看了看,简直难以想象这里居然还能住人。
      “你以为这就是绝境?差得远呢。”常刑低笑,“再多看几眼,你就明白了。”
      休息足够,常刑牵着马慢慢地走着,越小五受气氛影响,心里压抑地不想说话。
      经过一个小村落,只闻得妇人凄厉地哭声,她手里抱着一个男童,面色灰白,显然死去多时。
      那哭声太惨了,越小五觉得心里发堵,忍不住想上前去安慰。
      他倒是好心,但常刑拉住他:“你做不了什么的。”
      越小五又沉默下来,是啊,不管是言语还是金钱,相对于生命,都无济于事。
      “阿凉,好多啊。”
      清甜的女声传来,在这个阴风呼啸的地方,显得分外突兀。
      越小五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粉红衣裳的女孩满脸怯色,她的手抓着身边人的衣摆,紧紧地依偎着:“这里有好多,真的好多。”
      越小五的视线不由从她手中的衣摆,移到了她身边那人的身上。
      白色的纯阳高阶道袍,这人是……他的同门。
      看年纪,估计还是师叔级别的长辈。
      那人察觉到他的视线,对他微微一笑。
      如三月春光旭日,暖人心田。
      越小五也不由回以一笑,拱手行礼:“纯阳越小五,见过这位师叔。”
      “越……?”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刚想开口问,身边妇人又一声长长的哀鸣,打断了他的话。
      “没事了,没事了。”那位纯阳师叔温声说着,将男童从她手中抱离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扶起妇人,“不要紧,你儿子会回来的。”
      “啊……?”妇人睁着浑浊的双眼,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儿子会回来的。”他又重复了一遍,看向女孩,“断月,跳吧。”
      “嗯。”女孩子乖巧地点头,从身后取出两把红色的小扇子。
      脚步轻盈,身姿优美,在这个死亡遍布的地方,她的舞美得格格不入。
      “妙舞神扬。”常刑低喃,“七秀坊的弟子。”
      她一舞结束,俯身看了看那个男童,然后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阿凉,我又失败了……”
      “没有,断月做得很好,只差一步而已。”纯阳师叔温和笑着,执起她的手,用扇面在男童的额头上轻拍了一下。
      越小五长大了嘴,看的目不转睛。
      然而常刑的目光却是一冷。
      男童的手动了,虽然脸色依旧灰白,但他真的动了。
      妇人的哭声哽住了,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拥抱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
      然而就在男童睁眼的一瞬间,一柄长枪横入,瞬间插进了男童的胸膛。
      鲜血顿时溅了妇人一脸,欣喜的表情染上难以置信的惊愕,扭曲得几乎不像一个人。
      “啊——!!!”她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晕倒在了自己孩子的身边。
      “常刑!”越小五也扑了上去,“你干什么!”
      常刑一手反推开他,一手拔出长枪,气势凛冽,直指面前纯阳。
      越小五踉跄了两步,看他架势,顿时气上心头,拔剑而出:“常刑!”
      “真是傻孩子,你的剑对错人了。”常刑冷眼看着他,又转向了那名纯阳。
      而那名纯阳则是温温笑着,把七秀女孩揽到了身后。
      “我怎么对错了人!”越小五吼,“他救人,而你杀人!那还是个孩子!”
      “救?你师兄教过你这种救人法?”常刑阴沉的目光紧锁在那人身上,像狼锁住了猎物,“进入那男童体内的,谁知道是哪一路的孤魂野鬼!”
      “哦?”听到这里,那名纯阳平和的笑容终于加深了一层,“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啊?”这句话等于承认了常刑所说。越小五吃了一惊,愣愣地回过头,“师叔……?”
      “你这句倒是没叫错,”常刑冷冷说道,“他的确是你的师叔。”
      手腕一起,长枪扫过,卷起杀意如潮。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你,鬼师陆凉初!”

      几近干涸的喉中满是粘稠的血腥,常邢虚弱地咳了两下,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一道清流缓缓渡了进来,像一片薄雪覆上了沙漠,虽然效果微弱,却让他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
      喝下第三口后,常邢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战马乌城在他左边,不时地低头拱着他的身体。而越小五就在他右边,见他醒,全身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水……出声困难,常邢只比出一个口型。越小五看到了立刻把水囊又递了他嘴边:“能再张开点吗?不需要我再……呃……”他脸色尴尬了一下,没了下句。
      常刑看着他湿润的嘴唇:你喂的我?
      “谁叫你跟死了一样就是不肯张嘴,我也是没办法啊!”以常刑往日对他的不屑,越小五以为自己又被嫌弃,顿时恼怒地抓了抓头发,“你也傻啊,打不过还往上冲!”
      对敌,我未退过。常刑比完口型,又闭上了眼睛,吓得越小五扑上去摇他:“你别死啊!别让我的水白喂!”
      马鞍旁的袋子里有药。常刑轻轻吐着气,让我歇一会。
      越小五忙不迭翻出药丸喂他吃下,然后看着又沉静下去的常刑,呆呆地望了好一会天空。
      那就是师兄经常提及的师叔陆凉初,八年前的纯阳叛徒,杀了自己叔叔的人……
      越小五眼眶泛红,他的手缓缓地攥紧了。
      差太远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算厉害的,直到今天见识了真正的高手,才知道自己连他们的鞋底都够不着。
      越小五觉得自己又傻又无能,但比起这些,让他更觉得难受的,是师兄骗他。
      把他说的那么重要,其实他根本帮不上忙。
      如果不是陆凉初主动收手,他和常刑,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他看着常刑腰间的天风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拿了。
      当初他看到这把剑的第一眼就说过,可惜。
      这把剑在自己手中,真是太可惜了。

      常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见越小五坐在他身边耷拉着脑袋,比他还没有精神。
      “又哭?”常刑此时已经能说话了,只是声音沙哑得厉害,“长不大的孩子。”
      “风大迷眼!”越小五用力眨完眼睛,瞪他,“我眼睛难受,不能哭一哭啊!”
      “眼睛难受还是心里难受?”
      要不是看他满身伤,越小五真想再给他一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识相的人,非要说个明白?!
      “其实你这次应该高兴的。”常刑用了用劲,不仅没坐起来,反而感到一阵剧痛,皱紧了眉,“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死了。”
      “啊?”越小五看他,“关我什么事?”
      他真不是谦虚,因为他连战圈都没踏进去,就被两人强大的气劲掀飞了出去。
      “你姓越,你和那把剑,让杀人养鬼的陆凉初收了手。”常刑说着,抬起了手在他头上摸了摸,被越小五黯然打下。
      “那是我叔叔救了我们,跟我无关。”越小五咬着牙,“若我一开始没有报出过名字,若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常刑收回手:“这可以说是你的自知之明吗?”
      “啊啊啊是啊是啊,我终于有自知之明了!”自暴自弃一般,越小五喊,“我知道自己武功差,见识少,在你们眼里就是用来骗着逗着玩的孩子!”
      “你知道的还不够。”
      “啊?”越小五气结,“你这混蛋,非要把我说的一文不值啊!”
      “那你知道你现在该做什么吗?”常刑平静地看着他,“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而你就只会看?”
      “我又不会医术……”说到这里,越小五猛然站起身,“我带你去找大夫!”
      “又犯傻……我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根本动不了了。”常刑向身旁点了点,“让乌城带你去找大夫……”他说的话已经太多,如今每说一句话,都觉得嗓子里有把刀在刮。常刑缓了好一阵子,才把话说完,“把能救我命的大夫,带到这里来。”
      乌城似乎听懂了,用头拱了拱越小五,跪在他面前,似乎是让他上来。
      “我不会骑马……”越小五犹豫着,他看了看常刑,突然就打定了主意一般,跨上了马背。
      “我会很快回来的!”乌城站起了身,越小五紧紧抓住它的缰绳,向常刑说道,“你撑住,别让我白跑这一趟!”
      常刑的手摸到了自己身边的枪,便攥在了手中,“别废话了,去吧。”
      越小五点头,在乌城一声长嘶,抬蹄奔出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常刑喊了他的名字。
      “纯阳的越小五,我等你来救我的命。”
      不是轻蔑,他认认真真地喊了自己的名字,并且给予了希望。
      空荡荡的胸口像被吹进了一阵暖风,让他心里充盈起来。
      常刑看着越小五远去的背影,这才松了牙关,畅快地咳出了几口血。
      “真疼啊……”他叹道。
      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先从你能做的开始做起吧。
      他的视线放远,不远处的北方,有烈火腾空,将灰暗的天空染成一片血色。
      常刑的目光凝住了,那里是……红衣圣殿。

      白衣的道长抱着女孩,缓缓踏上了红衣教的祭台。
      烈火焚烧,尸体遍野,因仪式被打断而四散的冤魂在哭嚎。
      红衣祭司委顿在地,她已经奄奄一息,却仍要用嘶哑的喉咙控诉:“恶鬼……恶鬼……”
      阴风鼓动,白色的袖袍染着斑斑血迹,肆意翻飞,衬着这烈烈光景,恍如地狱。
      “断月,”陆凉初把她放到地上,“去拿。”
      断月点点头,把祭台上的东西取了下来。
      一把伞和一把扇子,非常好看的两样东西。
      断月看着喜欢,高兴的举了起来:“这个是我的了?”
      “嗯,你喜欢,就是你的了。”陆凉初温和笑道,“深红断罪舞者,多少处女的鲜血才染成了这美丽的颜色……”
      “血?“断月听到这里,惧怕地看了看他,“阿凉,这东西好奇怪。”
      “不奇怪,它就是为断月而做的。”陆凉初摸了摸她的头,突然一挥手,割断了用尽所有力气眦目瞪视他们的祭司的喉咙。
      “现在整个红衣圣殿都是你的练习场,就从刚刚死去的她开始,”陆凉初指着这片尸场,柔声说道,“跳吧,断月。”
      可扭转乾坤的法器,可逆转生死的舞蹈。
      师兄,你高兴吗?我马上就能带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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