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同人]小时侯》乱反射

1、望乡

　　迪斯小时候不叫迪斯，但迪斯认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天下午一定要踢足球。
　　帕耶塔这条街，躺在它自己现在躺的地方很多年，人们不在乎它到底几岁，只是从上面骑着车子晃荡过去，而帕耶塔的台阶会伸出脚钩住自行车长了几块锈斑的车轱辘，听它在自己悠长的身体里丁零咣啷。白色泛灰的老墙每天固定着钟点等着晒太阳，晾衣服的绳子则每天给帕耶塔换新衣服。时间太久了，它自己也不在乎自己到底几岁了。
　　下午的时候帕耶塔最热闹，收工早的大人们经过哪里都熟门熟路，楼上楼下打招呼。小孩儿们放了学不写作业，三五成群在街上乱跑。
　　迪斯同样混在这群小孩里。他不比别人高，也还看不出比别人壮，话不是最多，长得也算不上漂亮，但他总比别人都凶。
　　踢球的时候要是有人怪他耍赖犯规了，他就会皱着眉问，哪儿？你说我哪儿犯规了。
　　在鸡肠一样细的巷子里踢球本来就是你哄我抢乱玩一气，也说不清规则在哪里，可既然找茬都已经找上了，对方也要找出个理由来。
　　“你抢球太凶，挡得太严实，我们都抢不着了。”
　　如果一定要继续指责他的话，球赛就没有了，球赛会演变成街头混战。
　　帕耶塔路边的盆栽，还有楼上窗台里背对夕阳顾影自怜的小家碧玉们对这些见怪不怪，但如果小家碧玉是下面哪个挨打孩子的姐姐的话，她则会扒着窗台冲下面骂街。
　　迪斯经常被骂，或者再不幸，也经常被小家碧玉的美丽女人们拧了耳朵掐掉胳膊上一两块嫩肉。不过事后想起来他总还觉得对得起自己，心里没有不痛快，至少他不是被打得哭鼻子的那个。
　　打了架，一般没人找家长，就算找家长，家长们还是不会找迪斯的家长。迪斯善良的妈妈早已经模糊成玻璃框下面几张依稀的笑容，而他的老爹——虽然迪斯觉得很不屑——没人敢找他。
　　别人家饭是爸妈做的，或者哥哥姐姐，迪斯家做饭的永远是迪斯自己。
　　有时候他心情好了才愿意把剩饭热了等着他老爹回来，而只有心情最好的时候他才愿意一遍又一遍地热那些可怜巴巴的面条菜汤。
　　他有时迷糊着半夜起来去厕所，路过比卧室稍微整齐一点儿的客厅，他的老爹还窝在沙发里抽烟，一言不发，也看不清表情。他笑话那些怕他老爹的邻居。
　　一个瘦猴子一样的男人，没了老婆，没脾气，在□□老大手下工作，有什么了不起。
　　邻居卑微地怕他老爹，迪斯不知道他老爹是不是一样怕老大。
　　都怕什么呢！他皱着眉头拍了拍自己的枕头。
　　在帕耶塔住着的人家都不富裕。棉袜子，单色或格子衬衣和薄边的短裤是家里给孩子们准备的经济实惠套装。它们早晨时全部在孩子们身上奋力伸展着，迫不及待告诉太阳自己昨天刚刚被无数遍揉搓过，此刻正新鲜发白。赶到了下午，衣服们则认命了，孩子要踢球，成为被侮辱和损害的对象它们无怨无悔。
　　就是这样一天的下午，阳光笼罩着灰尘灰尘笼罩着随小皮球滚动的帕耶塔，一辆光芒冷峻的汽车吸引了所有小孩的视线。
　　有的认为车很大，而大了就会特别沉。
　　有的认为车很黑，黑了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
　　有的认为车皮很亮，像太阳眼镜一样会闪光惹人稀罕。
　　黑车停在街口的一座小楼前面，车门开了，走出两个西装墨镜的男人和一个小男孩。一个西装墨镜是老爹，另一个是他老大。
　　小孩们的目光转而被最后下车的男孩吸引去了，一辆车毕竟与他们没什么相同，两个大人和他们同样没有可比性。
　　男孩向这边走过来，在三步之外的地方站住问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踢球。
　　走近了，有的孩子发现这个男孩头发很干净，而自己的干净头发亮相在四五天前。
　　有的发现这个男孩脸很干净，虽然也不白。
　　有的发现这个男孩衣服比自己新手指甲比自己干净。
　　有的发现这个男孩袜子的白色比自己的白色要纯正要干净。
　　他们没有多想其他，也没有发觉自己的眼光从这个男孩身上转不开。
　　迪斯则发现这个男孩走过来与他们说话，不过是源于一股格外的优越感。
　　他不怕这帮脏孩子不拉他入伙，只因为他是特殊的。“特殊”前还会自豪地注释着“天生”。
　　迪斯不觉得这只是自己的敏感，他开始不爽，抱起胳膊靠在了帕耶塔的墙上，太阳刚刚照过这里，因此留下了太阳一样的温度。
　　西装墨镜老大办完事走出小楼，他冷静地发现自己儿子在和手下人的儿子打架。他的手下人则比他更冷静。
　　迪斯虽然不比别人高，也还不比别人壮，可那是在帕耶塔的情况。面对一个只有自傲和优越感的少爷公子，他觉得打架打起来格外顺手，好像这里最顺手的已经不是踢足球了一样。
　　少爷公子终于也像别的倒霉小孩一样哭着带着鼻涕眼泪跑回自己老爹身边去了，迪斯虽然又赢了一次，可他也不觉得有多高兴，看不顺眼的人就该挨收拾，何况他踢球还不好好踢。
　　所有小孩都说他耍赖犯规不让他玩了他还要玩，打了他也是活该。
　　迪斯的老爹对着他的老大说了几句话，摸了摸那个男孩的头，接着就不紧不慢地往迪斯这边走。
　　“你还不快跑？你老爹要来收拾你了！”
　　迪斯本来想走，因为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打架也打完了，也没球踢了，可被别人这么一说，他倒突然反感起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说不出反感什么，就是突然犯了脾气。
　　他站在那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从现在的角度看过他的老爹了。他起床上学之前看见的是他的头还有和身体纠缠的被子床单，他放学吃饭以后看见的是他进门时候背光的剪影，他很久没见过他的五官了，尤其是眼睛。
　　这双眼睛是微笑的魔鬼，不是这样的话，没人会怕他。
　　影子在帕耶塔的身体里像是两条黑色虫子，没有头也没有尾，它们一条静止着就是要横在路中间，另一条坚定了方向静静地游动，就好像它从来没有移动过。
　　迪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被老爹的影子侵占了，他又抬了头。
　　他的老爹毫不犹豫地打了他一巴掌，之后什么也不说，依旧拿眼睛看着他，就好像他希望这一巴掌能把迪斯打哭了一样。迪斯知道自己的脸肯定肿了，也知道楼上肯定有哪个受过他的气的小孩和他姐姐在偷看着，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就像他老爹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一样。
　　迪斯也拿眼睛去看他的老爹，所有说不出名字的情绪都被瞳孔遮盖，直到他发觉这种对视他赢不过自己的父亲，转过头跑回了家里。
　　今晚迪斯没有做饭给自己吃，他坐在沙发里和自己过不去，离他老爹的那张沙发不远，因为他不愿意去坐属于他老爹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厌恶磁场，会让他的脾气乱窜。
　　他记得他的老爹那次回家后对他说话，说，我打你，你有没有觉得自己错了。之后他又意识到他们两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对话了。
　　他眼光放在别处不回答。
　　事实上连被人选中去圣域的时候他也没有和他的老爹说再见。
　　那天的帕耶塔正是一天里最漂亮的时候，所有人午睡时的香甜气息缭绕在它任何一个缝隙里，微热的穿堂风飘荡，能想象到它撩起小家碧玉们长发的样子，老墙晒太阳，大花猫懒洋洋。
　　他只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他的老爹试图用瞳孔的颜色掩盖所有情绪，于是那双眼睛意外变得比平时丰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