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枫传》芸璐

23、曲终人散

　　做决定前，还是先得告诉孩子们，看看他们有没有意见。
　　我唤来了小晶小角，告诉他们我的想法，小角听罢，瞪大双眼呆呆地望着我，看了好久才挤出了一句话：
　　“娘，你不要我们了？”
　　“别乱想，我怎会丢下你们。”轻拍小角的头，怪他不信任我。“娘一直追求的只是安稳平凡的生活了罢，在这苑子里都实现了，我怎能不满足？而且康叔叔对你们不也挺好？你们有个干爹也会高兴点吧？”
　　“但……”小角想说什么又说不上来，一脸的着急，只好伸手去拉小晶。
　　我往一直默不作声的小晶看，她瞄了瞄小角，便看向我说：
　　“娘是为了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才嫁给康佑吗？”
　　“不全是。”我摇摇头，虽然这也是我其中一个考量。“康佑对我很好，嫁给他的话，应该会幸福的。”
　　“但你爱他吗？”小晶大概见我思考得太冷静，怀疑地问。
　　“我对他是有好感的，最少不讨厌，而感情……”我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应该可以培养的吧？嫁了给他，我会尽好妻子的责任。”
　　“你肯定不会后悔？”
　　“相比其它没选择权的夫妻，我想我应该不会后悔。”
　　小晶静了一会，思考着什么，然后平静地开口：
　　“娘，你一定认为康佑是个好人选才嫁他吧？”她等我点点头，继续说。“但嫁人不能只考虑他本人。”
　　“什么意思？”我知道小晶有所暗示，可我完全不明白。
　　“就算他对你好，他的家人就会对你好么？康氏现在局势不明，最后是谁得天下也未可知，你一进康家门就是和康家同生共死了，成王当然好，但败寇下场绝不会好过。”
　　“连嫁娶这样的事也如此功利，会不会不太好？”
　　“同林鸟也要各自飞，何况没有爱为基础的夫妻。”小晶冷静地分析。
　　被小晶这么一说，我有点迟疑了，但仍想坚持决定。
　　小晶见我有点摇摆不定，便继续说：
　　“而且一嫁进去，等于承认康氏的一切所作作为，那样不是污了自己的人格？”
　　“所作所为？”听到有点不对头了，小晶向来不会这么努力阻止一件事，而这句话甚至有点暗喻。“你指什么？”
　　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说：
　　“康明是我毒死的。”
　　我听了大吃一惊，想不到小晶才出去一趟就闹出了如此影响局势的事，而且所毒之人还是康佑二哥。
　　“原因呢？”小晶施辣手不可能没原因。
　　“他就是当年灭我全家的幕后主使者。”
　　一句话解释了一切，也冷了我嫁给康佑的心。
　　“你怎么知道的？”
　　“当年康明曾经来我家小住，康佑也有随行，我那时还小，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当日一见就认出他了。”
　　“所以你才想在这里住下？”
　　“因为我要查探当年的事。”小晶点点头。“我在这里探知康佑和康明的感情最好，猜想康明就是当年拜会我爹的人，而且在康佑的剑招中，我认出几招是当年追杀我们的人的剑法，想是康佑自那些人身上习得，我几乎能肯定康王府和整件事有密不可分的关连。”
　　“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自己的仇自己报，要你帮就失去意义了，而且那时我还未肯定康明是整件事的主谋。后来查到康明因为想得到经书壮大势力，所以灭门夺经，我就下毒了。”小晶淡淡地解释着整件事，那种深沉是我从未见过的，原来她心中一直对家仇念念不忘，心机也着实深。
　　但我心中对她是无比心痛，一个小女孩背负着这样的仇恨和心机，是如何的孤独和寂寞。
　　“那你的留书是故意误导我了？”我追去了南方，也把康佑引走了，正好给了小晶机会。
　　难怪我当日在城外怎样也找不到小晶的蛛丝马迹，因为她根本没有出城。
　　“我没有骗你，我确是去报仇，只是你的猜想和事实有出入。”
　　我静下来，细想着整件事。
　　“那所谓的证据都是你伪造的了？”
　　“路氏灭了叶族。”一句话道尽了原因。
　　想不到经过了这几年，小晶长大了这么多，心机智谋都成熟了，沉得住气又狠得下心，比起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沉默了一会，对小晶最初瞒着这件事有点不了解。
　　“既然你当初不说，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
　　“因为那时你还没要嫁给康佑，如果我们会走的话，这件事永远只有我知道。但若你嫁进康府，总会发现事情是我做的，到时你的处境会很痛苦。”她的眼神透着智能，完全洞悉我的想法。
　　她当然明白我对“家”的重视，在我发现丈夫和儿女竟然是仇人，作什么抉择都不对的时候，痛苦将会折磨我一生。
　　还好现在我知道了，也可以避免。
　　终究，我不是那道朱门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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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在马车旁，在红得发亮的门前，和康佑道别。
　　本来他不让我走，逼得我说重话，“若他敢跟来此生就不用再见”，这才逼得他点头答应。
　　他依依不舍，直问：
　　“为什么要走？”
　　我只是微笑不答，何必要告诉他真相呢？仇恨已经侵蚀了我女儿五年，日日夜夜噬咬她的心，磨灭她的天真，逼迫她长大，又何必让仇恨再延续下去？
　　“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又何必等呢？但怀着希望，总比有颗苍凉的心好。
　　“你会找到对的人。”我终究开口了，就因为不想他抱太大希望。
　　我对他的感情本来就非关情爱，此刻要分别了，也没有太大的不舍。
　　“我会等你。”他坚定地回答。
　　若他知道小晶就是杀他至亲的凶手，却又对我有着心中扎根的爱情，那种煎熬会毁了他。
　　此刻我真庆幸他并不知道实情，我之于他，就像路翰麒之于我，中间隔着亲人的血，那道鸿沟永远不可能消失。
　　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的马停了又走，走了又停，终究还是停了下来，离马车愈来愈远。
　　我搂着小晶小角，静静策着马车。
　　又踏上了未知的旅程，但无论是小木屋，蒙古包，还是身后那小小的马车，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无论风雨，都不会畏惧。
　　四海为家，对，有家人在身边，四海都是家。
　　家，就在身边。